山裏的雪下得很大。


    放眼能望見的景象全變成了一片白茫茫,人抬腳走在其中,雪輕輕鬆鬆就沒過了小腿。


    這個時節,即使是住在山裏的人,也不會趕在雪還沒停的時候出門。


    不僅視野會受到很嚴重的影響,走在頗為陡峭的山坡間,還得擔心一個腳滑,整個人就咕咚咕咚滾進了哪個危險的山縫裏。


    “肯定沒有傻到趕這個時候跑進山的旅人吧。”


    正縮在小木屋裏圍著篝火取暖的某個山民感慨著,還在和家裏人說起前些天還真有人想不開跑進山裏被凍死的事情。


    “話說起來,杏子跟我說,昨天下雪的時候,她在遠處的樹林裏,看到了很奇怪的白色的影子……”


    “噫!好好說話不要嚇人啊,哪來的很奇怪的白色的影子?”


    “真的,沒騙你們!遠遠望過去看不太清楚,好像就是一片白乎乎的人影在林子裏晃悠。是人吧?應該是哪個過路人吧,雖然看不見腳印,但是——”


    “……唔哇!!!沒有腳印,難道是——雪女?!”


    小木屋裏的交談頓時變得氣氛微妙了起來,門好似還沒關緊,讓一陣涼風鑽進門縫,吹得每個人臉色發紫。


    由於某個人不知真假的描述,一個與妖怪密切相關的可能性油然而生:


    大冬天的,吸人精氣的“雪女”跑進了這座山裏。


    “她”白衣飄飄,走過的地方不會留下腳印。


    “雪女”出現的地方,明明隻看得見一個人影,卻出現了截然不同的男人的聲音。


    據說多出的那一個聲音,就是被“雪女”迷惑的砍柴人的聲音。


    他們在山裏遊蕩,就是要尋找下一個受害者……


    “——阿嚏!”


    在不知道的地方被傳成吸食精氣受害者的蛇杖猛一哆嗦,一個噴嚏震掉了最近一棵樹上所有的雪。


    白花花的雪堆噗通全掉在他們腳邊,寒氣直從地麵往上冒。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冷颼颼的感覺!


    “本大爺要被凍得冬眠了!”八百年沒冬眠過的蛇在這裏叫嚷,語氣中不乏憤憤不爽埋怨與指責:“好好的地方不待,非要跑到這荒郊野外來遊蕩。遊蕩啥啊你這個金毛蠢蛋!”


    被叫做金毛蠢蛋的人(表情不變):“……”


    他們這兩天的行為,看上去叫做“遊蕩”好像也沒錯——大概。


    但隻是看上去,塔希爾顯然是有明確目的的。


    關於他的目的是什麽……


    不好意思。


    “?”


    縮在金發大祭司肩頭趾高氣昂的蛇杖一個不經意,腦袋就被兩根纖纖手指夾著拎了起來。


    塔希爾緩緩把這一條硬邦邦的蛇舉到自己身前。


    蛇杖:“?”


    塔希爾(依然一個字不說):“……”


    抬起,扔出,收手——整個動作除卻優雅之外還如行雲流水般流暢,保證蛇杖這一飛,絕對飛得出他的視野範圍,還能猶如悶錘一頭栽進雪地裏拔不出來。


    扔完他就跟方才無事發生一樣繼續向前了。


    管與不管都是一回事兒。


    “………………混蛋啊啊啊啊塔希爾!!!”


    畢竟煩人的蛇和他是綁定的,扔了也會像這樣嗷嗷叫著自己呲溜一下爬回來。


    不能一扔就扔幹淨,著實有那麽一點讓人苦惱。


    “苦惱個屁啊!早知今日本大爺當初就該自己去逍遙自在啊啊啊混蛋人類!”


    剩下的時間,就成了塔希爾自己走自己的,旁邊綁定一條怨氣衝天的蛇無間斷地怨天尤人。


    蛇絮絮叨叨地恨啊,早知道當年跟人類小姑娘吃喝玩樂,腦子被踢了才跟著不領情的混蛋塔希爾到處受苦受罪……


    “你的話真的很多,能不能把嘴閉上。”


    “嘶——氣死了氣死本大爺了!要不是走不掉,本大爺才不會——”


    “沒錯,明知道隻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說這些廢話呢。”


    “…………”


    在上個世界安靜地自己偷懶去了的結果就是很無聊,改為活潑了起來的蛇杖大爺痛下決心,再搭理混蛋人類它就不是蛇,是豬!


    ——所以隻能默默生悶氣。


    塔希爾當然還是沒理它。


    他這一次還是作為caster被召喚出來,但情況跟之前大有不同。


    沒有明確的禦主,塔希爾竟然是被這片大地單獨召喚的特殊從者,也因為這個原因暫時還可以獨立行動。


    在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瞬間,caster的千裏眼就讓他看到了一些東西。


    “似乎是比忍者大陸還要糟糕一點的情況呢。”


    明白這個世界大概發生了什麽的英靈略作評價,沒有在原地逗留多久,非常幹脆地便動身上路了。


    目標的大致位置就在這座山中,具體地點和時間未知,隻知道來了這裏就一定會遇到。


    塔希爾一點都不著急。


    也就是蛇杖無時無刻都那麽吵,昨天還因為過於吵鬧,在山裏弄出了一場小雪崩,讓他又一次開始思考怎麽才能跟這玩意兒解綁……


    答案還是解不了,隻能認了。


    真的非常遺憾。


    (蛇杖:“喂!”)


    總之一英靈一蛇還在白雪皚皚的大山裏遊……不,漫步尋找。


    對英靈而言,雪下得再大都沒有影響,更不會覺得寒冷。


    這裏還屬於東方之國,不是常年炎熱的埃及,一年到尾都看不見下雪。


    因為某些境遇,塔希爾見過不少次雪景,並且,他對這樣純白的美麗還頗為喜歡。


    若非針對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來說,這般寒冷的冬日不是美的代表,而是災難,說不定還能用更純粹的眼光來欣賞。


    “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這個破地方,太陽呢!”


    蛇杖還在嘰嘰歪歪,說出來的某個字音,卻是不經意地被沉默的英靈聽進了心裏。


    太陽啊……


    大概要等到不知多久之後的雪停才會出現。


    “哼哼,哼嗬嗬嗬,愚蠢的人類,一看就知道你又在想那個白癡法老了。”


    “沒有。”


    “不可能沒有。”


    “沒有。”


    “嗬!本大爺還不知道你們,隻要黏糊到了一起,那之後一心就隻有交——”


    蛇杖話沒說完,又被弧度優美的兩根手指拎了起來。


    塔希爾再度將他扔到了茫茫白雪中,有風助陣,蛇杖大爺此刻應當已經出現在了幾百米開外的山腳下。


    “太陽啊,再過不久就會出現在雲後了吧。”


    預知到雪停的大祭司大人語氣淡淡。


    他的目光剛從蛇杖消失的純白山坡上收回,還沒來得及抬腳,繼續慢悠悠地向前走,動作就冷不防一頓。


    才轉回來的視線刹那間又折返,落到被白雪埋沒的山腰某一處。


    塔希爾:“…………”


    刷!


    他的身影頓時消失在了原地。


    *****


    灶門炭治郎在恍恍惚惚間以為自己看到了臨時前的走馬燈。


    事情是這樣的。


    他剛從烏鴉那裏接到了新任務的指引,離開鬼殺隊後,便一路往西北方向前進。


    必經之路上有一座高山,必須要翻閱這座山,才能到達山背後有鬼出沒的鎮上。


    少年的運氣不太好,恰好趕上這幾天山裏下大雪。


    通常情況是該等雪停再上山的,但灶門炭治郎想著人命關天,自己在山裏修習時也習慣了在雪地裏前進,直接翻山肯定沒有問題,便背著妹妹所在的木箱子上路了。


    按理來說——


    嗯,按理來說,路上碰不到鬼,在到鎮子之前的這一路上,應該還是會比較順利的。


    然而,想不到他就是這麽倒黴。


    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少年遭遇了一場像是毫無預兆突然出現的雪崩,人沒能跑得掉,被連自己帶妹妹一起埋在了大雪底下。


    被厚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的積雪碾壓的那一刻,灶門炭治郎的心當然是崩潰的。


    還有那麽多重要的事沒有完成,他不想、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憋屈地死在這裏,所以,即使失去了意識也在拚命掙紮。


    妹妹所在的木箱被他抱在懷裏,不知道有沒有壓碎。


    總之,少年盡力保護著珍視之人,頑強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呼吸漸漸變得微薄。


    身體的溫度開始散去,慢慢變得冰冷一片……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以為自己看到了走馬燈的畫麵:


    眼前變得敞亮,像是天光破開窗悄然撒下。


    一個漂亮得用匱乏的詞匯形容不出來,隻覺得肯定是山中神明的“大人”出現在天光裏,向還埋在雪裏意識不清的他伸出了手。


    “好……”


    “暖……”


    “好暖……和……”


    那天光搖搖晃晃,不知怎麽就晃成了近在身邊的柴火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整間狹窄的小屋,驅散了快要凍死的人身上的僵硬,讓他一下子活了過來,精神也漸漸開始複蘇。


    灶門炭治郎的眼睛半睜開,依稀還見到那個渾身都在閃閃發光的“神明大人”。


    “醒了嗎,起來……”


    神明大人似乎還在跟他說話。


    少年恍惚了好一陣,才勉強讓意識回攏,從而聽清楚那道悅耳的嗓音,是多麽溫柔、多麽仁……


    “不好意思,害你們受罪的罪魁禍首,我已經親手懲治了,就在這口鍋裏。”


    鍋中的水剛剛煮沸,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響。


    一條黑蛇漂浮在水麵,仿佛是在相應這句話,剛好要死不活地吐出了兩個泡泡。


    “……”


    ——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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