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美西斯,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


    省略掉前麵那一大堆“還不算最大”的煩惱,在塔希爾聽得快睡著之前,拉美西斯總算說到他心中最煩躁的事情了。


    對於這件事,王子可能還是有點猶豫。


    不是猶豫要不要告訴小祭司,他前麵都已經說好了,怎麽可能中途反悔。


    猶豫的是另一方麵。


    拉美西斯有些不太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應該將之視作“煩惱”。


    隱約覺得不應該,可於心中泛濫的煩悶又是貨真價實的……


    “是與大王子有關的煩惱嗎?”


    “沒錯,跟我皇兄……”拉美西斯下意識地接了一句,然後便一怔,瞪眼:“你怎麽會知道!”


    “……”


    塔希爾用沉默來表示自己完全不想解答如此簡單的問題。


    拉美西斯從開始念叨起,就盤腿大大咧咧坐在了被蘆葦隱藏的一塊巨石上。


    金發少年像他那樣盤腿,就算坐也是端端正正,把背脊挺直,仿佛他們現在還在神殿內讀書那樣莊嚴。


    他不太想回答笨蛋王子提出的愚蠢問題,但,既然答應了要聆聽王子的煩惱,基本的態度還是要擺正的。


    所以,大祭司大人往拉美西斯那邊挪了一點——之前他倆坐的地方隔了至少一米。


    “猜的。我再猜一猜,你是因為,自從大王子殿下身體不好之後,周圍其他人對你的態度明顯熱情了起來,才感到煩惱的?”


    “!”


    拉美西斯更沒想到小祭司能夠一語中的,把他心裏糾結的點毫不掩飾地指了出來。


    也好。


    被別人指出,他不用再扭捏,也暫時不糾結小祭司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隻是神情有點怪異地道:“對,全被你猜完了。”


    “皇兄的病情拖了這麽久都不見好轉,父王為了他的事情沒空管我,就把我丟到這兒來。本來也無所謂,我才不管誰對我殷勤誰對我冷淡。結果,這才多久?好像一下子所以人都來看我了,就想讓我……”


    “就想讓我……”


    “想讓你在現任王位繼承人死後成為新的繼承人,也就是未來的法老。”


    “沒錯就是……喂!你也說得太直接了吧!”


    就算是(理論上)地位隻在法老之下的大祭司,在背後如此議論皇室成員,還是現下的王位繼承人,傳出去也是犯了一大禁忌。


    拉美西斯本該大為震怒,但他在生氣的半途中就臨時卡住。


    小祭司說話就是這麽直接,他又不是才知道。


    更關鍵的是,拉美西斯很快就想到,小祭司對任何人都是這個態度,不會根據對方的地位高低產生半點區別。


    少年如果坦然說出實情,那就是他真的這麽想,裏麵不會摻雜任何情緒。好像唯一的特例,就是對著他的時……


    拉美西斯(忽然覺得不大對):“嗯?”


    “……所以為什麽對著我的時候態度就這麽不好!”


    王子殿下很不是時候地醒悟了,大有想要抓住這個“破綻”不依不撓的架勢。


    塔希爾:“你好煩。”


    笨蛋王子活力十足,像是一天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吵鬧地宣泄精力,讓喜歡安靜的少年很不習慣。


    因為不習慣,所以這次還是無視不管。


    “別人轉變了對你的態度,讓你感到不適應,也讓你覺得,他們提前把大王子拋棄了,是這樣嗎?”


    “都說了讓你不要這麽直接……”


    拉美西斯拿小祭司沒辦法,嘟囔了幾聲便默認了。


    是,這些日子裏他就是因此而煩躁。


    “雖然我和皇兄的關係沒那麽好,但也不希望他的病真的沒法好起來。”


    在除了小祭司之外再無別人的蘆葦蕩中,拉美西斯向身旁唯一的人簡單說了說他這裏的情況。


    單純跟差了幾歲的皇兄相處不來是一個原因,皇兄好像也一直不喜歡他。


    拉美西斯對塔希爾說,比起親兄弟,他反而跟母妃從河邊撿來的義兄關係更好。並且,繼承人什麽的問題與他無關,在此之前,他也從來都沒想過。


    “那麽,”塔希爾問:“你想當法老嗎?”


    今天的第三個直戳人心弦的鋒利話語,被他用淡得宛若輕風的語氣說了出來。


    可有些意外。


    拉美西斯這一次沒有被哽到,他十分平靜,抬眼看過來,與塔希爾對觸的視線中坦蕩無比。


    “沒有想過。別人願意怎麽想是他們的事情,但要是冒犯到我的父王和皇兄,我一定,會狠狠地懲治他們!”


    有火焰從那雙金眸中迸發出來了,仿佛真是與少年的話語雄心相符的熾熱之火,能將所有不敬與邪惡燒盡。


    將這段話轟然說出。


    拉美西斯感到壓在心口的重量陡然潰散。


    其實他並不需要別人來全解,隻是缺了一個能讓自己順暢說出真正想法的機會。


    說出來了,他就暢快了。


    ——然而,很燙。


    原本心無波瀾的塔希爾這邊,似乎就被燙到了。


    他的心底裏猛地一顫,留下了一點滾燙的印記。


    之前忘記說了,塔希爾第一次認真打量笨蛋王子,就是躲在這裏悄悄談話的此時。


    褐發少年不用像神職人員那樣穿著再輕薄也會覺得炎熱的外袍,跟小孩子一樣,赤著上半身,露出的皮膚也被陽光曬出了健康的褐色。


    塔希爾悄悄給他定下的評價至少有一半正確。


    拉美西斯的性情是格外張揚的,就連他的眼睛,也是再耀眼不過的金色,這便是塔希爾總是下意識不去看他雙眼的隱晦原因。


    這麽一個活潑瀟灑的小王子,跟冷漠陰沉的大祭司每個方麵都是反著來。


    塔希爾以為自己不會喜歡拉美西斯王子,但是,自我感覺和實際情況到底還是存在偏差。


    這一點,從他被王子一下子轉來的金色雙眸看得有些呆住,回過神,卻沒有不屑地偏過頭就能依稀看出。


    “……”


    塔希爾一時沒有再接話。


    可王子殿下卻眼尖發現,小祭司默不作聲,身子卻往旁邊遠離他的方向又挪了挪。


    非常迅速地,拉美西斯直接跳起來,再往小祭司那邊一坐。


    在小祭司跟驚弓之鳥似的嚇得一直之時,他就開始了:“好了到你了!說吧,你的煩惱是什麽?”


    受到驚嚇的塔希爾唰地扭頭,麵色不掩警惕:“沒……”


    拉美西斯:“那我自己來猜,哼哼,早就看穿你了,你——”


    塔希爾:“我——”


    “你其實很怕黑,是吧!”


    塔希爾:“!”


    王子殿下得意起來,呆毛又要上翹。


    小祭司怕黑的事情他一早就發現了,隻是現在才說出來。並且,他還要說:“我聽說了,下個月開始的日常儀式,塞尼迪要你一個人去主持,他是故意的,因為他也發現了你怕待在黑暗的地方,是不是?”


    “……”


    “這有什麽……我是說,怕黑有什麽,我教你個辦法。”


    拉美西斯把塔希爾非要還給他的那枚鑲嵌寶石的橢圓飾品拿了出來,又一次塞給了金發少年。


    他的語氣很認真,眼神也是:“現在我們互相知道對方的煩惱了,就等於是——‘朋友’了吧!”


    塔希爾:“朋、朋、什、朋——”


    拉美西斯:“不管,反正就是我說的這樣!你拿著,這是得到過拉神護佑的寶物,害怕的時候捏一捏,就會有陽光投下,驅散你麵前的黑暗了。”


    他說得太言之鑿鑿,再加上塔希爾被那句“朋友”衝擊得太厲害,思路有點打結,竟然就這樣被唬住了。


    “真、真的?”


    瞎扯也瞎扯得信誓旦旦:“當然了!”


    塔希爾:“那、那我……”


    金發少年暈乎乎,臉色莫名漲紅。


    拉美西斯看著小祭司搖搖晃晃站起來,捏緊他給的禮物,可能是太高興了,居然就這麽——沒站穩,悶頭往前栽!


    “啊喂!你小心……唔噗!”


    猝不及防,王子伸手去抓,卻沒顧及到自己這盤腿坐在光滑大石頭上的姿勢重心不穩。


    倒下的人沒拉得住,伸手去拉的那個也被拖得往地下摔。


    “砰!”


    “轟咚!”


    兩人之中,一人啪嘰摔進了蘆葦蕩裏的泥地裏,一人張牙舞爪撲騰了幾下,硬邦邦撞上了石頭一角。


    此情此景,竟是多麽地——


    熟悉!!!


    ……


    當天,大祭司和拉美西斯王子單獨出去“決戰”的小道消息傳遍了神廟。


    傳到塞尼迪耳中時,已經是有細節補充的版本:


    塔希爾大人與拉美西斯王子之間早就有矛盾,這次矛盾激發,他們倆就在外麵打了一架。


    王子殿下的腦袋多出了一個包(其實是自己撞上石頭撞出來的),塔希爾大人的額頭紅彤彤,多了幾條不明顯的劃痕(被泥地裏的小石子劃的)。


    雖然顧及到皇室和神廟的顏麵,這個小道消息沒傳多久就被強製壓下。


    但是,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暗自思量:


    嗯,經此一戰,這兩位年紀小身份高的大人都丟了臉,肯定看對方更加不順眼。


    現在就是這樣,以後長大了還得了。


    將來的局勢……免不得風起雲湧,讓人膽戰心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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