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就是一場雞飛狗跳的慌亂。


    從來泰山崩於麵前都能麵不改色的男人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謝臨額角青筋暴起,卻幾位忍耐又小心地深呼了一口氣,而後將臉上露出些許疼痛的少年打橫抱起到不遠處的馬車上。


    “我們馬上回府。”謝臨沉著的語氣裏藏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是不是很痛?”


    白果腰後被細心塞了軟墊,男人溫熱的手掌心貼在他的腹部,似乎一陣一陣的墜痛感也變得舒緩了許多。


    他搖搖頭,安慰謝臨說:“不算疼的,就是、就是有些難受。”


    後腰以下那種隱秘的鼓脹與刺痛令他有些難以啟齒,白果輕咬著嘴唇,手更抓緊了謝臨的衣擺。


    冬日冷風澀澀,夜裏的京城內道上連三兩行人也無,唯有一架華貴的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而過。


    靜王府內,提前收到王妃即將臨盆的消息,早半年便準備好,每日都有下人專心伺候打理的產房彼時已經被地暖燒的溫熱幹燥,七八位城內有名的接生穩公與行醫聖手也已經等候在產房外。


    府門前,以老嬤嬤為首的幾位在府上有頭有臉的管事皆焦急地在原地打轉。


    老嬤抱著寬裘大氅,乍見夜色中疾馳而來的王府馬車,神色一亮,迅速上前。


    “夜裏風涼,請靜王殿下為王妃將衣服披緊,莫要受涼。”


    車架前的門簾挑起一絲,男人骨相分明的手指接過大氅後又將簾子迅速落下。


    老嬤拿的大氅很大,足夠謝臨用它將白果從頭到腳都包裹的嚴嚴實實不留一絲能讓冷風吹進的縫隙。


    “唔……”


    白果乖巧的被包在大氅中,感受著自己被身邊人小心翼翼抱下馬車,又抱進暖屋,最後又被仔細安置在床榻上去,掉鞋襪外衫,裹上鬆軟的錦繡鴛鴦被,恍惚以為自己托生成了一隻隻會拱來拱去的蠶寶寶。


    一陣有條不紊的忙碌後,有醫者跟穩公上來為白果診脈跟查看情況。


    女人生孩子有時候都得一天一夜,輪到雙兒身上,不僅受孕困難,就連要遭的最受的苦隻多不少,每年因著生產而力竭在產房裏的雙兒數目一直居高不下,故而此刻在場的王府上下都尤為緊張白果此時的狀態。


    不是說孕期健康無礙,生產時就會萬無一失。


    “羊水未破,王妃可是感受到了陣痛?”替白果查看身子的穩公仔細問。


    白果點點頭:“感覺下腹很墜,剛才還疼著,現在卻又不覺得了……”


    穩公安慰道:“王妃不必驚慌,這是生產前的征兆,孩子需得慢慢往盆骨下落,好進入產道……”


    “慢是要多久?”謝臨壓低聲音問。


    穩公嚇了一跳,連忙下跪說:“回靜王殿下,這生產一事上各人體質不同,有早有晚,還需得靜候等待才是。”


    謝臨瞥眼不去看他,轉而望向乖乖躺在床上,因為即將麵臨生產而驚慌的有些麵色蒼白的少年,心裏驀地一緊。


    他揮退了屋裏擁堵著的眾多下人,隻留下剛才那名穩公與一位行醫聖手候在一邊,給白果空出一塊足夠可以放鬆呼吸的地方,彎腰摸了摸他蒼白的小臉。


    “痛了要說。”


    白果臉上露出一抹安撫地笑:“我沒事,隻是有些餓了。”說罷,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片紅暈,略帶羞窘地對謝臨討求道,“殿下能不能幫我跟小廚房的飯師傅說一聲,辛苦他幫我做一碗素麵,最好能加一勺飯師傅秘製的甜辣醬……”


    謝臨看到白果眼裏的希冀,哪能不依他,起身去到門外吩咐下人喊小廚房的廚子起來做素麵,還另謹慎地跟周圍的一群穩公跟醫者問了臨產之人能不能食辣。


    廚子半夜被叼起來為王妃做素麵自是任勞任怨,甚至還努力發揮出了自己平時百分之一百二的水平,因著王妃想吃甜辣醬,但又被靜王殿下反複強調臨產之人需得忌口的原因,他特意開洞腦筋,調製了一份蜜汁甜麵醬淋在了素麵上。


    一份素麵被做的噴香撲鼻,精致美味。


    即使沒有想要的甜辣味道,但白果卻還是一根根吃的十分滿足。


    “慢些吃。”


    謝臨看他吃的有些急,恨不得捧著碗慢慢喂給少年。


    白果眨眨眼,他其實挺緊張也挺害怕的,之前聽說許多懷了孕的雙人就是沒能熬過生產,大多是力竭而亡的事情後,就格外怕自己生產時力氣也不能跟上,所以想吃東西攢力氣的迫切渴望也高了起來,不免吃的就有些急。


    但看到謝臨眼裏的心疼,白果不知為何,突然就慢慢變得不是那麽緊張了。


    “今天風塵仆仆了一日,殿下要不要先去洗漱一番,換身衣服?”白果見謝臨身上穿著的仍是從宮裏回來的衣服,不免催促他道,“你看穩公都說了孩子一時半會兒生不下來呢。”


    白果狀態不錯,謝臨卻不願離開,還是白果用手推他了,謝臨才握住白果的手心說:“不看著你,本王難以心安。”


    白果聞言,心頭一熱,沒忍住紅了眼,連手指也蜷縮起來。


    他整個人期期艾艾地看向謝臨,眼底滿是幸福與被寵愛下的滿足。


    一整晚麵足足分了三次才緩緩吃光,中間肚子又陣痛了兩回,便是沉穩如謝臨卻如臨大敵一般,隻能瞧著周圍的穩公與大夫齊齊上陣給白果緩解疼痛,自己倒是隻能無奈地在一邊幹瞧著。


    那疼白果不是不能忍,但見到男人俊逸的眉眼見隱隱見了紅,倒是心酸又好笑。


    又一波陣痛過後,白果蒼白著臉都將近麻木了,這是穩公卻建議他若是能堅持在屋裏多走走,想必幾個時辰後正式生產會容易些。


    白果點頭“嗯”了一聲,被周圍的隨侍嬤嬤扶著身子站起,結果沒走兩步,身邊便換了人。


    “不要勉強。”謝臨壓低聲音,神色間滿是小心謹慎。


    走了大約小半柱香時辰,白果的腿肚子開始發顫,他有點受不了,低聲急喘了幾口,額間也布滿水涔涔的細密汗珠。


    立馬將人扶回到榻上,謝臨到底是忍不住心底壓抑的急躁,轉眼厲聲跟屋裏為首的穩公問:“還要等多久孩子才能出來?!”


    穩公顫顫巍巍上前再次替白果瞧了瞧,連呼氣都不敢大聲地說道:“想來,還得有三四個時辰……”


    謝臨幾乎眼前一黑,已經很久不曾想起的記憶再次浮上心頭,他幾乎不願想那些記憶裏暗無天日的畫麵,沉著臉色脫口而出:“不生了……”


    “什、什麽?”白果啞然地坐在床上,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懵然。


    “殿下這是說的什麽胡話?”宮中被請來照顧白果的老嬤嬤心頭一跳,瞥見靜王眼底戾氣叢生,倒吸一口氣跪在榻邊,卻是護著榻上人的肚子,苦口婆心道:“殿下關心則亂,老嬤鬥膽請殿下去外間等候。”


    “本王……”謝臨也道自己方才一時思緒混亂說錯了話,但看被他視若珍寶的少年便是被那倆未降生的孩子磨得這般痛楚辛苦,他便有些人忍不住了。


    正這是,白果神情一動,突然說:“殿下你出去等。”


    謝臨曬然:“你也嫌我在此處添亂了……”


    白果抿著嘴搖頭,正欲開口,謝臨卻不等他解釋,隻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大踏步地出了內間。屋內眾人都看得出靜王殿下走出屋時,周身凝兒不散的冰冷氣質,不由都將原本垂低的頭顱更低下幾分。


    倒是老嬤嬤見謝臨終於出了屋,著實送下口氣。


    可算是把這裹亂的男人給送走了……


    她溫和地抬眼看向榻上,卻見該是剛度過一陣陣痛的白果臉上,神色一變再變,似乎是有哪裏不太對。


    “我……”白果眨著眼,感覺著褻褲下的濕潤,艱難地張張嘴,“孩子好像,想快些出來了。”


    前腳謝臨剛出屋,後腳屋內便是王妃臨盆當頭,穩公幾個隻覺得腦子懵了一下,想著不應該這麽快才是,誰知帷帳拉上,接生的幾位一看,謔,王府的小主子已經急不可耐想要見到父王跟母妃了。


    而方踏出屋的謝臨得了這消息,差些又反腳踏回去。


    可到底是被屋外的仆人攔住,連同王有全都跪地請自家殿下冷靜。


    謝臨眸光沉沉望著屋門,細細聽著裏麵的響動,整個人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好似隻要屋裏少年一發出什麽不好的聲音,他便要衝進去,將那帶給少年痛楚的根源揮刀斬斷!


    但白果素來能忍,此時更是不願輕易呼痛,屋外謝臨心底焦躁不安,隻能冷聲叫人進去傳話,話裏意思也直白地很,意思是若是王妃身上有半點閃失,那這一屋乃至整個靜王府的人,今日都別想全活著走出王府去!


    眾人本就懼怕於靜王那殺人不眨眼的可怕名聲,恐有大意,又想著這府上王妃不僅是雙兒,更是雙胎,所以隻能謹慎再謹慎,可誰知許是上天垂憐,臨到生產了,穩公才發現靜王妃這胎不僅胎像好,肚子裏的孩子也仿佛知道自己母妃會痛,所以也憋足了勁兒地往外擠,真是……難能一見。


    而就在穩公的詫異與嘖嘖稱奇中,白果臆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他隻覺得自己像是又迎來一陣短暫的陣痛,陣痛過後,便聽到耳畔有嘹亮的嬰啼想起,連同身邊老嬤的歡喜出聲:“恭喜王妃,賀喜王妃,您頭胎是位少爺主子!”


    白果眨眨眼,冒著汗的鼻尖微動,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抱被老嬤用小被子包裹起來的長子,可誰知穩公卻在此時驚呼一聲:“王妃快用些力道,另一位小主子也要出來了!”


    因著頭胎廢了些力氣,等白果再攢了勁兒,聽到第二聲嬰兒哭啼,一位王府小公子也降生了。


    老嬤瞧著小公子腕間的一抹紅,樂嗬嗬道:“恭喜王妃誕下大少爺跟小公子,二位小主子均安,王妃大可放心了。”


    白果點點頭,剛生產完,屋內一片淩亂,可他精神頭卻還好:“孩子給我看看。”


    老嬤便笑著將兩個小嬰孩一左一右放在他的身旁,白果左看看這個,右看看那個,仔細辨認著,不由小聲嘀咕出聲:“這個是哥哥,這個弟弟……”


    新出生的嬰兒還沒長開,整個臉蛋都是紅撲撲地,看起來更是個醜醜的樣子。


    白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就見哥哥跟個小男子漢一樣緊閉著雙目,五官糾結在一起,嘴巴裏嗷嗷叫著中氣十足,而弟弟則安靜也弱氣些,除了剛落進人世時響亮的啼哭,此時也隻攥著小拳頭,可憐巴巴地嗚咽著。


    白果想從溫熱的褥子裏伸出手去紅紅可憐兮兮的小兒子,沒曾想一隻大手卻提前將小巧的繈褓撈起。


    “殿下。”白果聲音略帶沙啞地開口。


    “莫要說話。”謝臨搖搖頭,用手抵住白果唇畔,“對不起,讓你受累……”


    白果搖搖頭,乖巧地不再開口。


    謝臨沉沉的眉眼中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紅,他低頭望著手上輕到幾乎可以讓他忽略不計重量的嬰孩,那種為人父的感覺終於在一瞬間,有如實質地撲麵而來。


    “果果,這是我們的孩子……”


    謝臨垂眸去看榻上少年淺笑著的眉眼,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與之交握。


    白果察覺到男人素來幹燥的手心醞著一片濡濕汗漬,再抬眼,但見男人眼底沉沉靜靜,深邃的眸中滿是安心,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喉頭微動,白果緊抿雙唇,彎彎的眉眼中竟笑出一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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