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明亮的眼眸裏滿是直指人心的篤定,反之被要求伸出手腕以證清白的徐側妃,卻目露心虛,遲遲不肯將自己掩蓋在寬大袖袍下的腕子露出。


    趙太後看出幾分端倪,正要開口命令他露腕,便看到靜王已經指揮著身邊的隨侍,一左一右走向徐側妃的方向,將對方肩膀按住,隨後有宮仆聽命上前,就要去擼徐側妃的袖子。


    徐側妃死死抓住自己的袖口,嘴裏大喊道:“不要!不要碰我!”


    可惜他的一番掙紮隻是無用功,在場中唯一會有點替他心疼的豫王早已被小豫王妃牢牢地按在原地,而其餘人更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嗐,隻是叫你露個手腕,你大喊大叫什麽?”身為皇帝寵妃卻在太後壽宴上極盡低調的寶妃這會兒開了腔,嘀嘀咕咕說,“真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逼著你做什麽呢?”


    麗嬪也搭腔:“寶妃娘娘說的對,嬪妾看這人呐,怕不是心虛了。”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傻的,從頭到尾靜王妃也不曾直言確定過徐側妃便是那意圖謀害他的凶手,反之徐側妃卻咬了對方一口又一口,而事到如今,靜王妃不過是簡單叫徐側妃露個手腕,對方便排斥成這個樣子,真是怎麽瞧都不像是無辜的。


    到底徐側妃力氣比不過大力的太監,那太監也是實誠,左右手的袖子一起給他薅起來,霎時就露出對方紅的不正常的左手腕來。


    太監就近一瞧,大著膽子說了句:“奴婢瞧著,側妃娘娘的左手腕似是磨出了血紅道子,像是被人抓了一把似的。”


    “不是!”徐側妃聽他邀功似的口氣,突然猛地抬頭將那太監一把推開,掙紮著說,“這、這是我自己抓的,是我自己……”


    說到此處,他的目光轉向豫王,求救似地說:“殿下,殿下您知道的,妾自從生下嬋兒,身上便落了癢症的病根,這手腕是我自己抓的,不是……”


    “什麽都是你有理了?”衛良陰在旁邊聽著徐側妃又給自己找出了開脫罪責的理由,幾乎要氣笑,指著徐側妃手腕內部那個已經有些消退的手指指印說,“來,你說是自己抓的,那現在就抓給大家看看,你是怎麽辦到,能用自己的左手指去抓左手腕?!”


    徐側妃瞳孔緊緊一縮:“我、我……”


    王有全將那鐲子從他腕上拽下後,他來不及多看便下意識將自己的手腕藏在了衣袖下,本以為隻可能紅腫的左手腕內側,不知不覺中竟然被落下了一隻粗糲的指印!


    仿佛再也找不到任何說辭,徐側妃呆愣愣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腕,明晃晃的指印叫她格外失了分寸,想也不想就朝豫王看去。


    “殿下……”徐側妃求救似的看向對方。


    誰知豫王卻瞬間變了麵色,七八分震驚,十二分不敢置信,目光中滿是失望與不解:“徐氏,你糊塗啊!”說罷,便拂袖搖頭,再也不去看他。


    徐側妃清晰地看到了豫王眼底的猶疑與更加深刻的冷漠。


    因著那指印的痕跡,事情倒是一下子變得水落石出。在場的諸位宮妃跟夫人們紛紛竊竊私語起來,看向徐側妃的眼神也帶著防備跟警惕。


    趙太後見狀,頗有威儀地沉聲道:“徐氏,你可認罪?”


    徐側妃使勁搖頭,死死咬著嘴唇不吭聲,他的目光掃過豫王,又掃過小豫王妃,而後又是幾個麵容華貴的宮妃,最後落在白果的身上——


    他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麽就沒有忍住,找一個更好的時機去下手?又或者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手上的力氣再重上幾分,重到白果身邊的隨侍根本攔不住,重到……能夠讓他掉下樓便是一屍三命!


    徐側妃真的太嫉妒了,他嫉妒為何同是雙兒,自己機關算計卻還隻是得到一個區區側妃之位,而白果卻能什麽也不做,便被皇帝親自賜婚給了靜王。為何同是嫁入皇家,豫王嘴上說著最愛自己,卻依舊左擁右抱了一整個後院,而白果就能夠得到靜王府上下的獨寵?!


    他嫉妒,嫉妒的發瘋……尤其,尤其是在那件事之後!


    徐側妃仿佛是想到了什麽,渾身一顫,麵色也刷如金紙一般難看,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雙眼一翻,竟是直直暈了過去。


    趙太後:“他這是怎麽了?”


    “這……”榮妃身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妃子突然說,“嬪妾依稀聽榮妃娘娘說過,這徐側妃似是剛誕下小皇孫不久,估計是一時刺激大,身體又沒恢複過來,受不了了吧。”


    這般說著,正巧來替白果瞧身子的一位老太醫從宮外姍姍來遲。


    “我這邊沒事,太醫先去瞧瞧徐側妃吧。”白果總感覺徐側妃暈地有些蹊蹺,拒了老太醫顫巍巍的診脈,指了指地上看起來昏得頗為淒慘的人。


    老太醫有點猶豫。


    謝臨抬抬眼皮:“王妃讓你去,你就去。”


    老太醫:“是。”


    趙太後年事已高,雖保養得當,可今日也消耗了不少精力,這會兒還強撐在此處已是有些精力不濟。趁著老太醫去給徐側妃探脈,宮仆為趙太後搬來軟塌靠枕,又捧上一盞茶。


    趙太後淺淺喝了兩口,覺得苦味過了,不樂意再續口,沒什麽耐心地問:“太醫,徐氏身上出了什麽毛病,能否先將人弄醒?”


    老太醫診脈的手微微一抖,謹慎道:“弄醒這位娘娘自是容易,隻不過……”


    趙太後不悅:“太醫何必吞吞吐吐,有話直說便是。”


    老太醫拱手道:“隻不過微臣觀這位娘娘脈象十分緩慢無力,似有陰虛之症,若是老臣用金針讓其轉醒,恐會對娘娘身體恢複有所妨礙。”


    豫王默不做聲地在旁邊站了許久,此時似是慚愧而又不忍地站出來:“皇祖母,徐氏今日一時行岔,險些釀下大禍不假,但還請皇祖母念在他替孫兒誕下長女不足一月,且性命為此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的份上,給他一個體麵罷。”


    趙太後沉默一會兒,看向白果與謝臨的方向:“靜王跟靜王妃覺得如何?”


    謝臨淡淡看一眼地上躺地人事不知的徐側妃,微微垂眸看向白果。


    白果抿了抿唇:“事情既然已經大白,徐側妃當交由宗人府審訊,現在弄醒倒也不必。”


    豫王緊繃的麵色微微一鬆,似是承情一般,動容道:“多謝靜王妃。”


    白果神色平靜地回視:“同豫王殿下所言,隻當是為府上的孩子積福。”


    至此,趙太後也下了旨意,命人將徐側妃送到宗人府看押,待人醒來再聽後問審。


    也本以為事情到了這裏就算告一段落,沒想到一直處在看戲狀態的麗嬪卻眼尖到老太醫臉上那來不及收回,十分驚疑不定的麵色。


    麗嬪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覺得老太醫神色有異,便故意開口說:“太醫這是怎麽了,本宮看你滿頭大汗的模樣,像是從給那徐氏診脈後,就有些不對勁。”


    那老太醫原是太醫院裏專習養胎、調理、生產的婦科聖手,因著白果先前受驚,身子月份大,故而宮人去請太醫時點名指了正在值上最會給孕者看病的老太醫。


    這太醫醫術雖高,卻是個木訥寡言,又不太會變通的。方才給徐氏診脈時,依著他過往的經驗,很容易便看出這徐氏是個十分難以孕的雙兒,且他這體質是先天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治也難治。


    而不易受孕的雙兒在大晉朝有千千萬,體質說特殊也不算有多特殊,自然不值得老太醫多有留意……


    才怪。


    豫王一句“徐氏產女”,幾乎是瞬間在老太醫腦子裏落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這老太醫雖說木訥十足,在宮中存在感不高,可他年齡已過五旬,皇宮內闈之事聽到過看到過的事情隻多不少,大概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老太醫的腦海裏已經圍繞著豫王的一句話,腦補了好幾個版本豫王府後院傾軋的大戲。


    比如,狸貓換太子?


    ——不、這個說不過去。


    比如,珠胎暗結?


    嗯,徐氏生不了,那也不可能。


    又比如,偷龍轉鳳?


    ——這個有點意思哦。


    老太醫正驚疑不定地進行頭腦風暴,莫不期然就被麗嬪一下點了出來,他膽子小,從來都縮在同僚身後混吃混喝,到了如今,他更是經不起宮裏貴人的懷疑,直接老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眾人也是被他一驚,心想:這是又怎麽了?


    而五樓的事情遲遲不能結束,晉元帝本不願摻和女眷中間的事,也按捺不住從六樓走下,誰知他剛撩起簾子走近了,就聽到那老太醫聲音倉皇而顫抖道:“太、太後娘娘,微臣不敢隱瞞,方才微臣替徐側妃診脈,若是無誤,那、那側妃徐氏該是天閹之人,可、可豫王殿下所言徐氏產、產女,著實嚇了微臣一跳……微臣以為,這幾乎……幾乎是不可能的啊?!”


    說完,那老太醫還看了豫王一眼,磕磕絆絆說:“莫不是,豫王殿下府上的接生奴、奴才搞錯了?”


    此話一出,整個觀海閣的五樓宛如在平靜的滾油中澆了一瓢水,不管是晉元帝,還是趙太後,以及在場的宮妃夫人們,皆瞪大眼睛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向豫王——


    豫王驚怒:“休得胡言!”


    晉元帝也狠狠皺起眉頭,大步走進廳內狠狠嗬斥道:“都給朕說說!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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