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聽說你今兒起了個大早,還要了盆水。”衛良陰白日練完基本功夫,擦著看找到白果問,“是不是做噩夢被嚇著了?”


    白果對夜裏的夢有些心有餘悸,但到底隻是場夢罷了,他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的確被驚嚇到,隻是抿著嘴說:“是有點。”


    衛良陰揉揉他的腦袋,笑說:“夢與現實都是反著的,所以不要怕。”


    白果聽了,抬眸好笑問:“那若是我做了美夢,是不是就意味著要倒黴了?”


    衛良陰“唔”了一聲,又說:“正所謂日思夜想……其實也不一定是怎樣。”


    白果搖搖頭,揉了揉皺了一早的眉心,直到兩人用完早膳,這才稍微放輕鬆了心態。


    不過他這邊是放了心,那頭門房又收到了顧家的請帖,不過這回下帖的並非是顧家少夫人,而是那日登門的顧芙,顧家嫡姑娘。


    “還有完沒完了?”衛良陰嘟囔著,點點白果的肩膀道,“果啊,你昨兒個夜裏做的噩夢,別不是就是這個吧?我瞧著這個不是噩夢,反而是塊狗皮膏藥!”


    白果笑說:“顧姑娘的請帖,要拒絕嗎?”


    衛良陰說:“這次是顧姑娘單獨做東,請我倆,沒別人……想來那姑娘也挺不容易,不如就去看看?左右是顧芙的貼,跟你那嫡弟沒什麽關係。”


    白果摘了一根落在衛良陰頭上的樹葉碎,點頭說:“那便去看看也好。”


    兜了一圈,兩人到底是沒能擺脫得了去顧家做客,相視一眼裏倒是有頗多好笑與無奈。


    翌日,顧府門口,顧芙的貼身丫鬟等在門房處,左走走,右走走,麵容憂愁。


    “姐姐,您這是急什麽,將軍府的兩位公子既然應了小姐的宴請,自然會來的。”門房的小廝拉丫鬟去坐下歇歇,可那丫鬟卻柳眉橫豎,焦心說,“前幾日小姐沒能請得那兩位公子來,不僅遭了太太的埋怨,更是叫少夫人好生數落一頓,在賞戲那日好給小姐沒臉,可這事兒分明是少夫人惹了人家的怨,又與小姐有何幹係?想來小姐難得硬氣一回,又單獨請了那兩位公子上門,今日可算能好好落落少夫人的氣焰,就是如此,你覺得我還坐得下?你也別拉我,讓我多走走,好散散心裏那點兒激動勁兒。”


    門房小廝是與她交好,她才這般說了一通。


    見狀,門房小廝一樂,也不嫌她走路來回礙事了,隻叫她趕緊散散心裏的火氣,別等那兩位公子登門失態了才好。


    至於結果,白果與衛良陰兩人下轎後,還是被來自顧芙的貼身丫鬟熱烈迎接了。


    那丫鬟慢走半步帶著兩人去後院花廳,輕聲道:“我家姑娘知道二位公子要來,早早便起床準備著了,知道公子們愛吃寶荷齋的糕點,也特意準備了些。”


    “唔,顧姑娘客氣了。”


    衛良陰挑挑眉毛,惹得那小丫鬟臉上一熱,卻叫對方心道這將軍府的公子果真氣質不同於普通雙兒,竟是怎麽看怎麽俊俏,身形體態竟是瀟灑至極,風采絲毫不輸京城裏的少爺二郎。


    顧芙早早等在花廳裏,見二人一到,便笑著起身說:“我便知道你們二人會來。”


    白果走在前麵,抬眸便看到顧芙原本斜側著的劉海不知為何在今日梳成了直劉海,花廳裏有穿堂風吹過,淺淺的劉海飄起,便看到顧芙額上落了一道淺紅的痕跡。


    “你額頭上被什麽打了?”衛良陰眼神兒格外好,還向來有話說話。


    他皺著眉,湊近了顧芙,惹得顧芙紅了臉退後兩步。


    “顧姑娘,這是不小心碰了哪?”白果也小心說道。


    顧芙看一眼衛良陰,朝著白果搖搖頭:“沒有,是前幾日我大嫂他宴請貴子貴女的時候,玩投壺,不小心扔偏了箭支。”


    衛良陰皺眉說:“我們不接他的請帖,他就這麽欺負你?”


    白果也有些不忍,上前摸了摸顧芙額上的淺紅印記,問有沒有抹藥膏,會不會留疤之類。


    顧芙一一回答了,這才請了家裏下人將茶水瓜果糕點都送上來,幾人邊吃著邊說起來。


    “其實大嫂他倒也不是故意的。”顧芙歎口氣,雖說她也不喜白意的嬌慣跋扈,卻更厭惡於自家兄長後院的惡心醃臢事,自從上回兄長從外麵帶回一個漢子,又定定然說對方肯定是白意的姘頭,非要請白意下堂,轉而將那叫白雨薇的妾室提成平妻的事,顧芙想起心裏就惡心至極,擰著眉說,“那日宴會是那小妾從屋裏跑了出來,趁著各家貴子貴女在,又仗著自己有孕,就各種汙蔑我大嫂如何欺壓於她,還抱著我大嫂的腿說了些渾話。”


    “就我大嫂那脾氣怎麽忍得她?於是便扔了手裏要投壺的箭支,跟那妾室撕扯缺了。”顧芙苦笑,“也就是我倒黴,站的地方正好被箭支尾巴削了一下,倒是未見血。我前幾日本就沒能將你們請來,我那嫂子在氣頭上,又看我不順眼,後來自然也就沒道過歉了。”


    衛良陰“唔”了一聲,搖頭好笑說:“倒黴還是你倒黴。”


    顧芙攤手:“誰說不是呢?”


    白果吃著糕點看兩人說話,心想顧芙說的還真是白意的作風,忍不得脾氣,跋扈囂張,即便嫁進顧家,到還是我行我素,沒點兒收斂。


    “所以今日你叫我們倆個來府上,是故意氣你大嫂的了?”衛良陰剝了個核桃扔嘴裏嚼。


    顧芙說:“大致就是這個目的了。”


    白果疑惑:“若我們倆不肯來,顧姑娘又要如何?”


    顧芙抿了口茶水,想了想說:“若是那般,想來過不了幾日,你們就能從京城八卦裏聽說顧家少夫人與小姑子大打出手的事了。”


    白果怔了怔,看一眼顧芙纖細的身段,不信道:“依顧姑娘的端莊,還會做出手打人之事?”


    衛良陰隨口說:“果啊,這就是你不懂了,須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顧芙笑道:“就是這個道理了。”


    三人在花廳吃吃喝喝的事自然瞞不過顧家其餘人的眼,因為衛西洲在朝中的地位在前頭頂著,所以白果與衛良陰二人無需拜見顧老爺這等五品京官,反而是不久之後顧老爺跟顧夫人相攜而至,與衛良陰同白果說了幾句客套話便笑著離開。


    至於顧子修身為男眷,不便前來,於是不管白意如何做想,隻得勉強笑著跟顧家二房三房裏的幾個妯娌一起去了花廳,美名其曰是同兩位公子作陪。


    正巧顧芙跟白果聊點心聊得高興,衛良陰百無聊賴的時候,白意等人才踏進門來。


    白意瞥一眼到白果身上,有那麽一瞬間險些沒將眼前與顧芙言笑晏晏的俊秀雙兒認出來。


    “哥哥。”白意看著對方舉手投足間的隨意自然,身上衣著雖瞧著不顯,但一針一線頗為講究,一看便是出自老牌繡娘之手,反觀自己,眼下穿著的衣衫倒還是出嫁時的嫁妝,進這顧府小半年,竟尚未添置一件新衣。


    想到這裏,白意臉上笑意維持不住,麵色一陣難看。


    白果看到白意,便明白了對方在顧府的生活一定不太好,雖還是瞧著華麗光彩,但眉間的鬱氣卻並非是在昌平伯府時有的。隻聽對方竟老實叫了自己一聲,白果竟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


    “嫂子們來了。”顧芙對二房三房的幾個嫂子也不甚親密,見她們一起來,麵上笑著,但眼底卻淡地很,“隨意坐著說說話吧。”


    那幾個嫂子並非話多之人,看眼下誰最難受她們也是知道的,於是隻充作背景板,喝喝茶吃吃點心,看戲足夠了。


    說來白意雖與白果不合,但說他有個優點的話,便是愛憎分明。上次衛良陰幫了他,之後自己忙於跟顧子修與白雨薇那對賤人做爭鬥,於是一時便將衛良陰這位恩人拋到了腦後,而上回他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想要邀請對方來自己辦的宴會,好生感謝一番,結果對方竟然……並不領情?


    於白意看來,恩人是好恩人,但可惜恩人身邊還有個白果在,恩人不肯領他的情,那肯定是有白果從中作梗的,左右白意是看不起白果的,再加上這回白果還“搶”了他的救命恩人,便更是對白果有深深的厭惡了。


    於是隻一聲“哥哥”之後,白意便再不看白果一眼,隻坐到衛良陰下手,企圖與對方說說話,來表達自己的感謝之情。


    可惜衛良陰對這種場合最是不耐煩,白意說了十句話,他隻礙於禮節硬著聲,實際上倒是什麽也沒往耳朵裏進。


    顧芙發現了一點,垂眸笑了笑,插話道:“嫂子今日氣色看著不好,可又是跟哥哥他吵了?”


    白意麵色一變,抬起頭來,看向她這位看著柔弱,但其實也吃不得一絲虧的小姑子,斂了笑,嘲諷說:“我倒是想跟你哥吵來著,可惜他不肯給嫂嫂我機會,隻願睡在小浪蹄子的屋裏。”


    “子修真是太不像話了。”二房的嫂子聞言皺眉,“他這月就沒去過你屋裏?”


    “我屋裏有惡鬼等著吃他骨頭。”白意早跟顧子修鬧翻了,倒也不介意敞開門說他那點兒房裏事,說得高興了,他還恨不得給顧子修多落些麵子,“偏房裏住著的才是他的寶貝疙瘩,誰能拉得動他呢?”


    大晉朝裏寵妾滅妻是重罪,白意不是不懂,他量顧子修沒那膽子真的做絕了,也隻等著白雨薇肚子裏的寶貝蛋一落地,就搶過來自己養著。


    先不管養不養的熟,至少先把那對賤人膈應死就行。


    他這個想法早不是一天兩天,而二房三房的嫂子又沒個笨的,粗粗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關竅。為人正妻,最厭煩的便是那些愛跳腳的妾室,於是便又有個嫂子出聲道:“你是正妻,身邊有個子嗣傍身也好,哪怕先說不是自己生的,好歹有個寄托。”


    白意笑笑:“是這樣。”


    白果隻在旁邊聽著,隻覺得顧家後院醃臢事怕是不少,而他那庶妹白雨薇則典型與她姨娘李氏仿佛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有一顆做正室的心,卻偏偏自甘成那阻礙別人家庭和睦的一方歹毒妾室,陣日妄想要攀上高位,卻同時也困於了後院之中。


    不論怎麽說,在顧家,白意隻占著嫡妻的名頭,便是贏了。


    至於白雨薇,以為擁有顧子修的寵愛便能登天,卻是走錯了一大步。


    這般想著,時間便過去不少,衛良陰呆的不耐煩了,表情很明顯的涼了下去,而顧芙早已達到今日膈應白意的目的,便也不再強留兩人。


    白果與衛良陰告辭了顧府,踏出顧家大門的那一刻,雙雙都鬆了口氣。


    “跟裏頭那些人說話累死。”衛良陰呼吸著顧府外自由的空氣,扯著白果的袖口說,“同我散散步再回家?”


    白果樂了:“說好。”


    兩人在京都大街上左逛逛右逛逛,看了不少小攤,卻沒買多少東西,隻是朝著將軍府的方向走,走到哪看到哪。


    中間大街上碰見個賣身葬父的雙兒,生得倒是清秀佳人的模樣,有心軟的書生給他扔了銀錢叫他去把親爹葬了,對方卻隻磕頭感激,愣是答應的話不說一句,不過急促地幾下,額頭便有了紅腫,瞧著好不可憐。


    這下倒是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片刻間雙兒身邊便圍起人來,有幾個不知前後因果的反倒罵起書生仗著有幾個臭錢就隨意欺辱人家可憐雙兒。那書生懵逼了半晌,話解釋不清楚,叫那跪在地上的雙兒說,可那雙兒卻隻嗚嗚咽咽,又哭訴道:“公子要奴手下銀錢,可公子既不求回報,奴心下終歸是不安。”


    書生:“哈?”


    周圍替雙兒說的眾人:“???”


    雙兒又哭:“公子把奴帶回家吧,奴願給您當牛做馬。”


    周圍眾人:“籲……”


    倒是那書生懵了:“不不不,我家中不差小廝,你不必這樣。”


    有人笑了幾下低聲同那書生道:“嗨呀,你這書生怎麽好不開竅,當牛做馬可以,溫床暖被,自然也是可以的嘛!”


    “有辱斯文!”


    書生斥了那人一聲,同時憋紅了臉,又連忙擺手搖頭,“不可、不可!”


    說罷,他再看向那雙兒期盼的目光,陡然想起家中那位,不由縮了縮屁股,推開人群就跑了出去,生怕那雙兒黏上自己。


    周圍眾人:“???”請問書生你屁股後麵有老虎嗎?


    而跪在地上的雙兒見那清俊書生溜掉,心底也是一陣不甘,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清秀的臉蛋,對人生的產生了一秒的懷疑


    ……難道他,模樣長得就那麽不堪入目。


    不不不,肯定不是。


    是那書生眼瞎吧?!


    旁邊,衛良陰與白果在街角瞧著熱鬧,衛良陰見事態發展,“噗嗤”一聲笑出來:“那雙兒倒是有趣,書生不願把他帶回家,他便這般坑人。”


    白果抿抿唇,也笑著說:“那書生更有趣,竟是不顧佳人有意,跑了。”


    衛良陰歎道:“少見,當真少見!”


    兩人說著話,又轉頭去了隔壁一個鋪子裏看玉器,待逛出來,原本賣身葬父的雙兒卻不見了蹤影,在探耳往旁邊聊八卦的百姓那裏一聽,對方竟是被秦王殿下扔了錠金子,之後就帶走了。


    聞言,兩人對視一眼,衛良陰這才驚歎一聲,再緩緩開口道:“這秦王還真是貪花好色,見一個愛一個。”


    白果點頭,不無讚成,卻又隨口添了一句:“便是不知那雙兒能在秦王妃手下堅持幾個時辰了。”


    衛良陰想起秦王妃先前的驚人戰績,沉默片刻:“……”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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