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全提著食盒往靜王府走,剛過了靜王府的前院,就聽到一陣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從靜王書房的院子裏傳來。


    王有全心道一聲不好,怕是出了什麽事,小步顛著跑地進了院子。


    書房的門此時是敞開的,王府侍衛分立兩側,中間跪了個模樣看不清的奴才,一邊磕頭嘴裏一邊求饒,鼻涕眼淚都糊了一臉,就聲音聽起來還算湊合。


    王有全皺著眉越過跪在地上的奴才,進到書房內。謝臨正坐在書案前,腳邊是一盅四碎的瓷片,地上還有些油漬跟肉塊,聞著味兒好像是才燉下的雞湯。


    眼尖地看到謝臨袖袍邊沿被雞湯浸染的汙漬,王有全心下怒氣騰騰地回頭看了那哭饒一眼的奴才,“這是哪個嬤嬤訓出來的奴才,怎麽這般不懂事!”


    跪地的奴才瑟縮幾下,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抹了把臉,露出清秀幹淨的麵容,顫巍巍道:“奴才知錯了,奴才再也不敢莽撞!”他說話的時候間或抬眸看一眼謝臨,卻見男人麵無表情的模樣,心口一顫,匍匐叩首地哭訴不休,“求王公公替奴才說幾句話吧,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請王爺饒了奴才這一回吧!”


    他模樣可憐,瞧著仿佛是個來給王爺送吃食卻不小心失手打翻的冒失奴才。可王有全眯了眯眼,隻看著謝臨從桌案前起身,緩步慢踱地走到奴才跟前,用腳尖將對方的下巴給抬起來,聲音平靜道:“誰讓你進本王書房的?”


    “是……是廚房裏的嬤嬤說,說王爺早前上朝回來沒有用早膳,那雞湯是一直煨在火上的,才叫了奴才給您送來。”奴才赤紅著脖子,他趴在地上,偏偏一張臉卻被謝臨強迫著抬起,話音委屈又有些斷斷續續,“奴才是剛進府的,萬沒想到王爺的書房隨意進不得,求王爺饒了奴才一命呀!”


    謝臨俯視他,音調都沒有絲毫起伏:“哪個嬤嬤讓你來送東西的?”


    那奴才搖搖頭,隻帶著哭腔說自己剛進府,掌事嬤嬤們的名字沒記全,那廚房裏的嬤嬤先前更是沒見過。


    “一派胡言!”靜王府的規矩有多森嚴,新選進來的奴才都是由特定的嬤嬤跟管事太監親自教導,這奴才嘴裏滿滿都是漏洞,王有全在旁邊都忍不住摳摳耳朵快聽不下去了,直接走上前一腳踹在那奴才肩膀,看王爺並沒有阻攔的模樣,又尖細著嗓子問,“你這狗奴才,事到臨頭還在瞎編亂造,還不快說你是誰派進來的奸細?!”


    “什麽奸細呀,”那奴才被踢得仰倒在地,哭都來不及哭,隻委委屈屈道,“奴才不懂公公在說什麽。”


    “不說是吧?”王有全看靜王一眼,又一腳踹到他心窩口,“你說不說?”


    那奴才被他那一腳差些踹斷了氣,眼中閃過絲驚恐,捂著胸口搖著頭,卻依舊淚眼漣漣地看向謝臨,並且還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他遮擋在耳邊碎發後的小巧耳瑱,竟是個小雙兒。


    可惜謝臨一眼都未曾看向他,隻是慢條斯理地走回書案前,淡聲吩咐一直站在旁邊當做壁花的幾個侍衛一句:“把他帶到地牢裏,審出是誰派來的奸細。”


    “王爺!奴才不是奸細!奴才不是奸細!”


    那奴才聲音悅耳清脆,縱使是大喊大叫也有著說不出的美感,可惜在場的人不是失了根的閹人就是心性堅毅之人,幾個侍衛麵無表情地一左一右將他架起,絲毫沒有憐香惜玉地就把人拖到了院外,聲音逐漸便也沒了動靜。


    “公公手上提的是什麽?”


    書房中重新歸於安靜,謝臨坐在書案前手中拿了一本兵書,眼睛落在王有全提著的食盒上,目光一錯不錯,“讓你去侯府,你帶回來這個?”


    “您瞧老奴這性子!”王有全回了神,一拍額頭,這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拿著侯府大公子交給自己的糕點。


    想著先前的奴才讓他恍惚忘了事,王有全忙將食盒端到謝臨麵前,額頭忍不住出了一層冷汗,帶了些許諂笑地說,“殿下您快嚐嚐,這是大公子親手給你做的點心,從侯府拿出來的時候可還熱乎著呢。”


    “他……親手做的?”謝臨聽到王有全這麽說,臉上的驚喜反而沒有那麽濃重,而是略微遲疑了些,才伸手打開食盒上方的蓋子。


    清甜的糕點香氣在蓋子打開時內撲麵而來。


    內陷兒暗紅外皮晶瑩透白的四塊豆沙糕整整齊齊擺在食盒的抽屜裏,給人一種十分精致美味的視覺體驗。


    看起來就很好吃了。


    謝臨眼中仿佛有些驚訝,試探地捏起其中一塊嚐了一口,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輕笑著搖了搖頭。


    王有全以為是味道不好,不禁擔心道:“殿下,可是大公子做的這點心不和您胃口?”


    謝臨望著手裏漂漂亮亮的豆沙糕,嘴裏分明是清甜的味道,卻讓他嚐出了一絲澀,腦海中前世的回憶像是被披上了一塊昏黃的紗布,舊日裏的少年將一塊硬的發苦的花饃喂給自己,明明自己也餓的很了,卻硬是對自己說已經吃過。


    “……我做的時候摻了些粗糧,你吃的時候得慢些啊。”破舊的茅草屋裏,體格瘦瘦小小的少年暗自咽了口口水,卻還勉強笑著說,“你別擔心,我從王嬸哪裏找到活可以做了,過兩日村隔壁有家人要搭新屋,我去做幫工,一天能掙十個子。”


    “結了工錢我就能找村裏的赤腳大夫先給你瞧病,等咱們再攢多點錢,還能帶你進縣城裏看腿。”少年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雖說他們眼下住的屋子勉強隻是用茅草搭起,雨天更是四處漏雨,但他卻仍舊篤定一切能越來越好,並且輕聲哄勸著眼前人,“謝臨,你要堅持住呀,你的人生……未來還有很長很長。”


    ……


    謝臨思緒沉浸在久遠的記憶裏,他記得那塊花饃並不好吃,甚至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少年帶給帶他的食物都散發著過夜涼透的味道,比起在王府內讓他習慣了二十多年的山珍海味,那些飯菜是如此的讓人難以下咽。


    可是人總得活下去,沒了錦衣玉食,便是苦難到用黃土充饑,也得使勁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能有朝一日,手刃那些害過自己的人。


    手指間鬆軟的豆沙糕被捏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碎屑,謝臨愣愣地望著手心裏暗紅色的豆餡,突然就回了神。


    “殿下,您這是?”王有全驚地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就要幫謝臨擦拭手上的糕點末,忙說,“若是大公子做的點心不和胃口,那老奴現在就把東西拿下去。”


    “住手。”謝臨卻用幹淨的一隻手擋開他,垂著眼淡淡說,“你先出去,本王要自己待一會兒。”


    王有全心頭是說不出的擔憂:“那老奴便在門外候著,殿下若是有事便喚奴才一聲。”


    謝臨點了頭,王有全弓著身子安靜走了出去。


    手心碎成粉末的豆沙糕還黏在手上,謝臨垂了眼,將手心湊到自己嘴邊,一點一點地將碎屑舔幹淨,末了又十分慢條斯理地吃淨食盒裏剩下的三塊。


    咽下最後一口時,謝臨從懷中掏出一枚老舊的錦囊。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錦囊並不細密的針腳上,驀地輕笑一聲,在空無一人的空氣中低喃道:“若是又被你知曉我浪費東西吃,你是不是又要跟我發脾氣了?”他眼中帶了點難過,卻更多的是無比的慶幸,“……好在還有這輩子,我總不會因為這個讓你吵我了。”


    ————


    是夜,謝臨合衣而睡,眉心緊皺。


    許是白天勾起的往事回憶太多,他閉了閉眼複又睜開。


    “殿下可是睡了?”門外有人小心放輕的聲音問。


    王有全守在寢殿外,看向屋裏熄滅的燭火,剛要說“殿下已經休息了”,屋裏便傳來一陣淡淡的聲音:“進來說罷。”


    半夜踏著暗色前來的是靜王府上地牢的管事首領,也是靜王的心腹之一。


    “殿下,下午那個有問題的奴才屬下已經審訊完畢,是秦王那邊派來的人。”管事首領單膝跪在地上,沉聲道,“他原來的身份似乎是天香樓的一個清倌,秦王將他買下來,又找教坊的龜公帶他們學習了許多規矩,之後才給他偽造了身份後混進王府,目的……”


    說道這裏,管事首領頓了頓,神色複雜道:“是為了爬上王爺您的床。”


    謝臨揉揉額頭,想到他那空有野心卻手段總是百般低劣的四皇弟,就示意管事首領繼續。


    “秦王殿下不知為何,似乎認定了您會喜歡容貌清秀,氣質單純的雙兒,除了今晚被審出來的這個,現在還有一個被安插在浣洗坊內,屬下找人去監視了那人一晚,尚且還看不出他有別的動作。”


    謝臨聞言,冷笑一聲:“本王的這個四皇弟還真是好大的能耐。”


    管事首領垂眼道:“殿下,那眼下剩下的是等他自露馬腳,還是我們先將人抓起來審訊?”


    “先抓起來吧。”謝臨淡淡道,“雖然不是用培養死士的方法交出來的奸細,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你們把人抓回來,審訊結束後別把人弄死,直接把人扔到秦王的床上,且看他下回還敢不敢插人進來。”


    管事首領低著頭,沉聲道:“是。”


    待主仆二人說完話,王有全送走管事首領,又重新熄了屋內蠟燭,便要回到門外繼續守夜。


    臨到王有全踏入門外,謝臨坐在床榻邊想了想,又同他吩咐道:“明日一早讓廚房做份栗糕給大公子送過去,再大公子說一句……點心很好吃,本王很喜歡。”


    王有全點頭稱是。


    ————


    第二日晌午,王府來的小太監又提了一盒栗糕去到昌平侯府上。


    白果頭一日送了豆沙糕出去,一夜做夢都是靜王吃過糕點後的可能會有的樣子,夢裏反複無常,倒是折磨得他早早便起了床,神思不屬的。


    許是因為夜裏的夢,白果收了栗糕,不等小太監說話,頭一回率先忐忑地問那小太監說:“昨日的點心,靜王殿下……可還喜歡?”


    “殿下一人把那些點心都吃沒了,應該是十分喜歡公子做的吃食。”小太監老老實實道,“原本今日早晨王公公還說讓奴才來送栗糕的時候便用您昨天給的食盒呈著就好,結果說的時候恰巧被靜王殿下瞧見了,之後王公公便挨了殿下頓罵。”


    “王公公……怎麽挨罵了?”白果緊張了一瞬,卻著實有些想象不出靜王殿下罵人的樣子。


    小太監便如實說:“許是因為大公子您送給殿下的東西,殿下都太喜歡了,王公公說要把食盒給您還回來,殿下就很不高興,當時就吩咐下人開了王府私庫,把那食盒給放進去了。”


    白果睜大眼睛:“……啊?”


    小太監點點頭,又問:“您不信嗎?”


    白果:“……信。”


    除去互送糕點這事,接下來幾日白果倒是再沒怎麽見著王府來的太監們。


    彼時,昌平侯府上何氏的身體終於養了差不多,可以跟李姨娘繼續進行之前沒完的爭鬥,而昌平侯對於自己有中風前兆的事好像並不怎麽在意。他更多是沉浸在美妾去世的陰影中,隻覺得侯府內哪裏都是那小妾死後無法瞑目的雙眼,於是,接下來的一陣子,昌平侯便整日整日地流連在花樓柳巷,十天半月都不著侯府大門。


    而等何氏與李氏雙雙鬥完再反應過來,昌平侯再回到侯府,竟然還從外麵領了個美姬回家。


    那美姬據說是今年京城裏的頭等花魁,顏色豔麗,身段極好,是個極難得的美人,就連晉元帝的姑母,平陽大長公主的孫子,也就是宣平伯世子竟也為了這個美人在花樓跟眾人好一番你爭我搶。


    但可惜美姬薄情,隻選昌平侯一人成了入幕之賓。


    昌平侯得了這麽個尤物,恨不得將人疼寵到天上,給星星不摘月亮,那美姬說自己想要個名分,昌平侯立馬便把她花重金銀兩買回,收房納妾,那美姬又說自己不想矮著府裏太多人一頭,昌平侯立馬就要抬她做貴妾。


    貴妾,連李氏伺候昌平侯這麽多年,替他生下了一雙兒女都沒能升做貴妾,那美姬輕飄飄一句就讓昌平侯答應了,不僅是惹了何氏對她的忌憚,更是讓李氏差些撕碎手裏的帕子。


    侯府中戰火硝煙不斷,偏生美姬傍著昌平侯,就是正大光明地趾高氣昂,作威作福,李氏看她不順眼,她便罰李氏跪那石子路,何氏看她不順眼,她就搬來昌平侯,讓昌平侯訓斥何氏,叫她去祠堂裏跪念昌平侯的原配夫人。


    畢竟在原配麵前,何氏這個繼室跟她一樣也都是個妾罷了,誰又高貴的過誰去?


    白果在定安居裏聽下人講了這件事,倒是頭一回對那突然闖入昌平侯府的美姬起了一絲好奇。


    恰巧地,正當這日下午,那美姬不請自來,帶著幾個丫鬟就踏進了定安居。


    “趙姬無意從花園中遊逛,看到定安居的匾額一時好奇,竟不想是大公子的居所所在。”美人一顰一笑皆是傾城,淡色紗衣外披在長裙外更加飄飄欲仙。


    彼時白果正在心底與神仙係統模擬著下一份可以在小廚房裏自己做的小點心,突然聽到一陣嬌柔的女子嗓音在院裏響起,還頗為茫然地沒有反應過來。


    侯府裏的下人素來都是看人臉色行事,定安居裏的下人更是有苦說不出,原想著攔一下這侯爺新納的貴妾主子,好給大公子通報一聲吧,但這貴妾主子偏要硬闖,他們……他們膽子小,不敢攔。


    白果見身邊下人麵色惶恐愁苦,抿著唇起身道:“趙姨娘……來定安居,是有什麽事嗎?”


    趙姬嬌嬌軟軟地坐到白果對麵,輕笑一聲道:“大公子莫要這般喚趙姬,姨娘姨娘地喊,總覺得要把人喊老了。”


    白果緊抿著嘴唇,卻是不知道趙姬來意到底是好是壞。


    趙姬看他神色緊張,似乎還夾著不少警惕,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托著自己香腮說:“大公子不必那麽緊張,趙姬可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白果抬眼看她。


    趙姬笑了笑說:“大公子不請我喝杯茶嗎?”


    白果便給她斟了一杯。


    趙姬又笑了笑:“果然大公子與令堂大人都是一脈相承的溫柔之人。”


    白果驚訝地看看著她:“你、你認識我母親?”


    “不僅認識。”趙姬蔥白的指尖扣著茶盞,語氣清淺,似有懷念,“令堂……當年卻還救過趙姬的命呢。”


    白果睜大眼睛,卻不知趙姬說的是真是假。


    “趙姬是來報恩的,也是來報仇的。”趙姬放下茶盞,仔細看向白果,臉上的笑意慢慢變淺,湊近了白果,聲音如幽魂般縹緲道,“還望大公子早日院裏侯府是非地才是,不然趙姬若是在複仇時波及了大公子,可要對不起九泉之下的恩人了。”


    她說完,臉上又是笑意一轉,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白果擰了擰眉,略有磕絆道:“你就不怕……我告訴、別人嗎?”


    趙姬輕笑著搖頭:“大公子不會的。”


    她來的突然,去的也快,白果還沒想弄清楚趙姬是要找誰報仇,趙姬便帶著婢女嫋嫋婷婷地又回後院裏禍害一幹昌平侯身邊叫不上名的妾室們了。


    接下來幾日,侯府內依然雞飛狗跳,因著趙姬的強勢,何氏跟李氏之間倒是雙雙偃旗息鼓,反而專心致誌地合力對付起趙姬來,可憐一幹小妾隻能在後院的漩渦裏瑟瑟發抖,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要被做那頂鍋的倒黴鬼。


    而日子就這麽過著,大晉朝的京城外十幾裏處,勝仗歸來的鎮北軍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高舉著刻有大晉朝祥紋與鎮北軍字樣的烈焰旗幟,終於浩浩蕩蕩踏上了路途平坦的官道。


    京城門外,進京盤查口。


    “爹,我腳都要走斷了,這隊伍怎麽還沒排到。”衛良陰嘴裏叼了根草,臉上扣著個稻草帽,皮膚被曬得通紅,“早知道我就不聽你的了,從北疆跑回來路那麽遠不說,馬還在路上給跑死……你說說,進城以後得怎麽補償我?”


    衛西洲抹了把臉上的汗,隻拎著衛良陰的後頸肉道:“行軍打仗的時候也沒見你小子這麽嬌氣,怎麽一到京城,都還沒輪到你老子我擺譜,你這嬌嬌公子的脾氣先上來了?”


    “我哪裏就嬌氣了!”衛良陰掙開衛西洲的兩根手指頭,烏拉烏拉一頓說,“你不是說咱們衛家是世家大族,說好了回京就帶我吃酒喝肉,怎麽這都道城門口了,連個屁的世家排場都沒看到?”


    “臭小子不準說髒話!”衛西洲皺了皺眉,排隊終於輪到他們兩個,交了兩個銅板的盤查費,衛西洲擼起袖子,在盤查侍衛略帶警惕與懷疑的目光中露出一個和善的笑意,隨後便拎起衛良陰說,“別亂跑,老子來帶你去看看咱們衛家的府邸,那可是有上百年曆史的名宅!”


    一炷香後,衛府府邸門前。


    “爹,這就是你說的百年曆史名宅?”衛良陰看著眼前雜草叢生,仿佛鬼宅般的衛府,擰緊眉頭說,“這怎麽瞧著像是荒廢了一百年的宅子啊。”


    衛西洲沉著臉,走到斑駁了紅漆的大門前,伸手輕輕一推,生了鏽的府門鐵鏈便“哐啷”一聲斷開。


    “先進去看看。”


    衛良陰摸摸胳膊,“哦”了一聲。


    衛府荒廢的不止是表麵,衛西洲走進府內,看著庭院裏幹枯的草木,長滿青苔的石板路,還有屋簷下那一個個結成塊的蛛網,他一股推開前廳裏的屋門,卻發現裏麵空空蕩蕩,像是被蝗蟲過境了一般,除了破爛了的桌椅,竟什麽也沒有了。


    “爹,咱們衛府別不是被強盜搶了吧。”衛良陰瞅著“幹淨”無比的屋子,戳了下衛西洲的後背,十分苦惱說,“咱們的人得還有兩天才能到,這兩天咱們住哪啊?”


    衛西洲從看到衛府荒涼的那一刻起便沉默不已,聽衛良陰問起來,他隻把門輕用力地關上,沉聲道:“我的身份眼下不好暴露,先去客棧借宿一宿吧……待明日,你隨我上街去打探一下,這些年京裏都發生了什麽事。”


    衛良陰摸著饑餓的肚子說:“哦,知道了。”


    兩人在京城中的客棧裏草草休整一夜,第二日晌午,衛西洲帶著衛良陰去了京中最大的酒樓,衛良陰頭頂依舊扣著那頂草帽,適時地擋住了他耳邊一枚十分不起眼的紅色耳瑱。


    酒樓裏的食客不少,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混在這裏。


    衛西洲跟衛良陰剛坐下,就聽旁邊桌上的年輕公子唾沫飛揚的說著京中近日裏來最讓人大跌眼鏡的八卦。


    “你說那天香樓的花魁到底是瞎了什麽眼,不僅拒絕了宣平伯世子的心意,反而卻從一堆達官貴人中選了那貪花好色不說,還是最沒本事的昌平侯?”年輕少爺喝下一口酒,估計是也是沒辦法理解,猛推著身邊好友說,“你快說說,到底是咱們瞎了眼,還是那花魁瞎了眼?”


    “你傻不傻。”那好友瞥他一眼說,“那花魁肯定是比你想的明白,你說人家瞎了眼,可眼下人家已經成了侯爺的貴妾,也就差了那侯夫人一頭而已,況且,我可聽說那趙姬手段不低,早前幾日就逼的昌平侯夫人去罰跪了祠堂。”


    “真的假的?”


    “肯定假不了!這可是我聽我舅舅的親娘家的侄媳婦的表妹在昌平侯府做大丫鬟,回家親口說的!你說說,這若是換成趙姬選了宣平伯世子,依宣平伯府上的規矩,她還真能被世子接進府裏?要知道那宣平伯世子如今可還沒有求娶正妻,頂了天的當個外室養著了!”


    “你說的沒錯。”年輕少爺覺得好友說的頗有道理,一晌想通了,眼底卻又露出羨豔期許的嫉妒,“那趙姬我先前還隔著紗遠遠看過一眼,說實話,便是要我隻跟她共度一個晚上,就是死了也甘願……哼!倒是平白讓昌平侯得了這麽個傾世美人。”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白夢吧!”年輕少爺的好友撇嘴說,“你倒是想做那風流鬼了,人家趙姬還不願意呢……”


    “豈有此理!”


    這廂店小二剛上了壺熱茶,衛良陰正搓手準備喝一杯解渴,衛西洲便猛拍一把桌子,把眾人嚇了一跳。


    “他昌平侯好大的膽子,竟膽敢寵妾滅妻?他白家難不成是欺衛家沒人了不成!”


    他這話聲音說的大,倒是惹得周圍人頻頻看向他。


    “老兄,你這話說的。”旁邊有個書生打扮的青年忍不住說了,“昌平侯寵妾滅妻,關衛家什麽事?要氣也該是何家生氣吧,還是惠妃娘娘嫡親的妹妹呢,竟然會被那青樓出來的妓子壓了一頭,也是夠世家之間笑話的。”


    “……你說的什麽何家?昌平侯的夫人,不是衛家的女兒嗎?”衛西洲聽書生一眼,眉心一跳,總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對勁。


    “哦,你是說那個衛家。”書生驚訝地看了眼衛西洲,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說,“你別不是出京久了剛從外地回來,那昌平侯的原配夫人早在十幾年前就病死了,現在的夫人可是他從何家娶來的繼室。”


    “你說什麽?!”


    衛西洲瞪大了眼,整個人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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