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安排在下周五周六,周五不上晚自習。


    聽到整整一天都沒事的、純潔無瑕的周六被占用,班裏頓時一片呼天號地。


    許星洲深諳這群小崽子的尿性,典型的越理越來勁,充耳不聞,悠悠地繼續說下去:“體育委員訂一下班服,精神點,走方隊時好看。”


    三言兩語通知完,開始上課。


    童淮神遊天外,沒怎麽注意聽,腦子裏反複回響著薛庭的那句“幫你繼承”。


    心裏就跟被誰塞進了塊硬糖,硌得慌,讓他耿耿於懷。


    發了一節課呆,下課鈴一響,童淮忍不住又摸出手機,打開那個帖子,準備看看其他人的回帖。


    大家都會感覺很奇怪吧?


    然而本校學生是一脈相承的八卦。


    林談雅的帖子被論壇管理員偷偷加精,一下火起來,隨即有人截圖去qq空間和微博,惹來一大群吃瓜群眾打卡。


    -我也想要個學霸同桌帶我飛!!!


    -看了眼同桌……算了,不說了:)


    -謝謝謝謝,嗑到了


    -我好想寫他們倆的同人文,kswl


    -樓上的,你不怕寫了t君堵你嗎


    -求t君堵我,好喜歡t君


    -他們好甜,樓主好人,請大膽地繼續分享x君和t君的恩愛日常!


    神他媽恩愛日常。


    這群無聊的人,被作業和考試逼瘋了嗎。


    童淮忿忿地放下手機,戳戳薛庭的腰:“婷婷,要不你去讓學委刪了帖子?”


    薛庭回答得幹淨利落:“不熟。”


    童淮諄諄善誘:“別這麽慫嘛,為了咱倆的清白名譽……”


    “你去?”


    “……清白名譽其實也沒多重要。”


    薛庭深深地看了童淮一眼。


    你的原則呢?


    上午的課結束,班裏的同學終於有機會挨個湊來噓寒問暖,薛庭大概是不想被人堵,直接就走了。


    角落的位置成為熱門景點,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問候打卡。


    童淮沒想到薛庭這麽沒義氣,糾結地思考自己的午飯怎麽解決。


    驕傲的童哥,當然不可能低聲下氣求人辦事。


    他被圍了會兒,讓大夥兒散去吃飯,眼疾手快地拽住趙苟,琢磨怎麽使喚他。


    趙苟得到童淮助力,拉上了薛庭參加運動會,不等他開口,狗腿得不行:“童哥餓了沒?我去給你打飯來,我搶菜技術一流!”


    陳源坐在旁邊的桌上,等著他一塊兒去吃飯,聞言下意識朝窗外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預想中的一幕。


    他冷嗤了聲,一巴掌扇趙苟背上,笑得又賊又賤:“用得著你來?”


    大夥兒都知道童淮跟隔壁班校霸俞問關係好,俞問時不時過來,還會帶點零食分給大家,是以俞問在三班相當受歡迎。


    還圍在附近的幾人興衝衝地順著陳源的視線轉過頭。


    就看到薛庭提著飯盒走了進來。


    眾人:“……”


    薛庭回到座位坐下,把飯盒推到童淮麵前,撩起眼皮,淡淡掃了圈圍觀群眾:“不去吃飯?”


    和薛庭的母親餘卉料想的其實一樣,薛庭轉學來了臨嵐三中將近半年,除了陰差陽錯熟起來的童淮,就沒跟任何人親近哪怕一點。


    他不凶也不嚇人,甚至皮相很吸引人,但那點生人勿近的氣場已經懶得再掩飾,距離感明顯,跟株高嶺之花似的,大家都怵他,不敢靠近。


    圍觀人群縮縮脖子,一窩蜂作鳥獸散。


    童淮知道自己之前誤會薛庭了,低頭耷腦地道謝。


    薛庭一下課就去了食堂,打到了童淮喜歡的菜,回來得也快,天氣轉涼,飯菜卻還熱騰騰的。


    教室裏幾十張桌椅空空蕩蕩,黑板上的化學方程式還沒擦幹淨,剩下半截尾巴。不知道是誰忘了關窗戶,窗簾被風掀起,浪花般起伏不止,偶然露出窗外一角灼灼的紅楓。


    空調嗡嗡輕響著,室內保持著二十七度。


    童淮掰開一次性筷子,吃了口紅燒土豆雞塊,忽然想起什麽,戳戳薛庭:“庭哥。”


    薛庭無動於衷地瞥向他。


    “等會兒能給我帶盒奶嗎,”童淮又很小地嘀咕了聲,“晚上不能喝,耽誤我茁壯成長。”


    “……”薛庭真是服了,“不耽誤你茁壯成長,晚上喝你的。”


    童淮又開心了,覺得薛庭真是個好人,連刨了幾口飯。


    食堂的飯菜沒有薛庭做的好吃,他吃飯的習慣不好,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想著這是薛庭特地帶來的,又挑挑揀揀地勉強多吃了幾口,剩下大半由薛庭解決。


    吃完飯,薛庭下去扔飯盒,童淮打開窗戶,散散角落裏的飯菜香味,打了個嗬欠,趴桌上準備午睡。


    教室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童淮以為是薛庭回來了,高興地抬起頭,卻見俞問提著飯盒走了進來。


    “去校外給你打包,結果老板忘了我這單,等了半天,”俞問腳步帶風,走過來狐疑地打量童淮,“淮崽,你吃過了?”


    “這你都能看出來?”童淮納悶,“我忘給你說,薛庭給我帶飯了。”


    聽他這麽一說,俞問反而沉默下來,敞開的校服鬆鬆垮垮地滑下來,靠坐在陳源的桌上不吭聲。


    “咋了?”


    俞問沉默了會兒,悶悶地說:“淮崽,你有沒有發現,自從你跟薛庭熟了以後,都沒來找我玩過了。”


    童淮一愣。


    “你搬去老屋那邊,下課跟薛庭一起走,吃飯跟他一塊兒吃,看演唱會也是和他一起,”俞問蹙著眉,“就連你腿受傷了,都是昨晚才告訴我,又不讓我去找你。”


    薛庭沒有出現前,他倆才是形影不離的。


    童淮懵了好半晌,想想確實如此,滿心愧疚:“對不起,我沒故意忽略你……”


    “我知道,我不是說這個,”俞問撓撓頭,遲疑著問,“就是,你不覺得,你和薛庭走得太近了點嗎?”


    而且俞問不服氣。


    他倆小學五年級就認識,他把童淮當親弟弟護到現在。


    結果橫空出現一個薛庭,把他弟搶走了。


    就很不爽。


    而且有時撞見薛庭和童淮待在一塊兒,薛庭若有若無地護著童淮的舉動,總讓他心底冒出說不上的不舒服。


    就好像……好像是一頭惡龍,在守著自己的財寶。


    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獨占欲被沉甸甸地壓在眼底,偶爾輕描淡寫地一瞥,也令人心驚。


    直覺告訴俞問,薛庭和童淮,跟他和童淮不太一樣。


    到底是哪裏不一樣,又說不清楚。


    所以越想越氣,越想越鬱悶,越想越看不順眼薛庭。


    “總之,”俞問兀自琢磨了會兒,肯定地說,“你小心防著點他。”


    “啊?”


    俞問摸摸下巴,也不懂自己怎麽鬼使神差地吐出這麽句話。


    防薛庭?防什麽?


    薛庭看著不是什麽壞人,童淮也不是女孩子,不會被占便宜啊。


    倆人麵麵相覷,教室的門忽然被風吹開,門後有道人影,靠在牆邊,下頷微抬,望著遠處陣陣飄香的桂花樹。


    是薛庭。


    操,什麽時候回來的。


    俞問一個激靈。


    也不知道剛剛的話被薛庭聽見了多少。


    剛在人家背後說了壞話,轉頭就撞見正主,這也太尷尬了。


    俞問心虛得不行,三十六計溜為上策:“我先回去了,隔壁還有幾個嗷嗷待哺的等著我投喂,淮崽,回頭見啊!”


    童淮也懵了,瞪著落荒而逃的俞問,心想你大爺的。


    薛庭隨意衝俞問頷了頷首,神色如常,回到座位坐下,抽出張化學卷。


    童淮在心裏狂毆俞問,幹巴巴地開口:“薛哥,您什麽時候回來的?”


    “想知道?”薛庭瞥他。


    “……不太想。”


    從“你小心防著點他”回來的。


    薛庭心裏補充了句,平淡地嗯了聲,揉了把他的卷毛:“那就別知道了。”


    他也沒想對童淮做什麽,俞問緊張兮兮的幹什麽?


    童淮哦了聲,當鴕鳥就是這麽快樂。


    不過他還是為俞問小小地澄清了一下:“俞問間歇性抽風,初中時他看到個叔叔給我糖,都要衝上去揍人家,說那是變態……”


    薛庭難得生出點好奇,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問:“有你初中的照片嗎?”


    “啊?”童淮聽話地翻了翻手機相冊,找到初中的照片,往他麵前一遞,“喏。”


    童淮初中時的模樣映入眼底。


    照片大概拍攝在童淮十三四歲時,小少年穿著背帶褲,戴著帽子,露出的眉眼精致,白皙得像一片輕飄飄的雪花,彎腰笑著衝鏡頭敬禮,柔軟的發絲從帽子間隙裏擠出來,垂落到挺秀的鼻梁上。


    非常惹眼。


    薛庭一陣沉默。


    恐怕不是俞問抽風,而是變態真想拐小孩兒回家。


    至於這次,是俞問那根敏感的神經在抽風嗎?


    薛庭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看了看麵前的小卷毛,又低頭看看照片上的小小卷毛。


    稍稍一頓之後,他不知道劃拉了些什麽,把手機扔回去,然後將窗簾拉了拉,遮住陽光,平靜地拿起筆。


    童淮趴到桌上,眼睛半闔著,濃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陰影:“你看我照片幹啥?”


    “隨便看看。”


    薛庭不動聲色地摁開手機鎖屏,打開微信。


    備注“小卷毛”的好友給他發了張照片。


    他狀似漫不經心地盯著看了會兒,按下了保存。


    童淮還在咕咕噥噥:“那俞問……”


    薛庭思忖一瞬,斬釘截鐵:“他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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