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冰很甜,一口冰冰涼淌到胃裏,舒爽得毛孔都張開了。


    站著不像話,童淮又不太想帶外人回媽媽住過的地方,就近找了個無人的台階。


    坐下前,他還認真地糾結了下——薛庭肯定習慣這麽坐了,他要是嫌髒,薛庭得多沒麵子啊。


    這麽想著,童淮豪爽地一屁股坐下。


    薛庭微擰著眉,沉默了下,嘴唇動了動,還是跟著坐下了。


    小卷毛自尊心還挺強,他要是露出嫌棄表情,估計又得嘚啵嘚啵說個不停了。


    兩人各懷心思,支著長腿坐下來,邊吃沙冰邊看夕陽。


    西區沒什麽高樓大廈,老房子這片地勢高,正好可以看到天邊徐徐下落的溶溶落日,幾縷斜陽灑在他們身前,對麵街上的熊孩子在追打著玩。


    童淮晃了晃手中的學費:“難怪讓我給你二十。”


    薛庭適應能力強大,都坐下來了,也不嫌髒,靠著牆隨口道:“你說的,請我吃沙冰。”


    童淮:“您這也太好收買了,還自個兒跑腿。”


    薛庭嗤笑了聲,岔開話題:“下午老爺子一直在念叨你。”


    童淮驕傲挺胸:“我招人喜歡。”


    薛庭給了他一個一言難盡自己體會的眼神。


    安靜了會兒,薛庭瞥了眼童淮的肚子。


    童淮坐沒坐相,東倒西歪的,一截腰隨著布料若隱若現,細細的。


    “傷勢怎麽樣了?”薛庭的指腹蹭了蹭沙冰杯子,濕涼濕涼的。


    童淮忙著喝沙冰,唔唔兩聲,掀開衣擺讓他看:“消了點。”


    淤青看著沒之前那麽嚇人了,平時也不疼,碰著按著了才疼。


    一段腰身白晃晃的,在餘暉裏有點紮眼,薛庭頓了頓,看了幾秒,伸手一戳。


    沾著濕氣的冰涼手指一挨近,童淮打個激靈,狼狽躲開,惱怒:“你幹啥呢!”


    薛庭又老神在在地靠回去了:“少衝人掀衣服。”


    “大老爺兒們的在意這個?我還脫褲子呢。”童淮放下衣服,狐疑地瞅薛庭,“婷婷,你這麽嬌羞啊?”


    薛庭:“……”


    薛庭麵無表情,起身拔腿就走。


    童淮掰回一局,壞笑著拉住他:“哎,我錯了,哥,庭哥,行了吧。”


    薛庭拍開他的手,坐回來,屈著膝,一手搭在上麵,懶得再搭理他。


    短袖t恤因為這個動作領口鬆開,夕陽餘暉投照過來,一小灘盛在男生深陷的鎖骨中,似血色夕陽的吻。


    童淮吸溜吸溜沙冰,偷看著他,心想哥們你是我競爭校草的對手。


    不過說起來,他們也算朋友了吧。


    童淮的小心思轉得飛快。


    既然是朋友,有些誤會就得澄清。


    他對被薛庭誤會的事耿耿於懷,憋了這麽久,憋不住了:“薛庭,我給你說個事。”


    薛庭依舊沒搭理他,一聲婷婷仇大過天。


    童淮彎著膝蓋,碰碰他的,討好地湊過去:“你看我都叫淮寶了,你叫婷婷也不丟臉。”


    薛庭照舊不理他。


    童淮又挪過去了點,拖長聲音叫:“薛哥?”


    叫哥果然有效果,薛庭偏了偏頭,總算正眼看人了。


    童淮笑眯眯的:“就上次月考結束,你在辦公室外聽到我罵陳梧的事。”


    薛庭語調上揚的“哦”了聲,眼神無波無瀾,捧場表達疑惑。


    說起這事,童淮又來氣了:“咱倆一起寫作業這麽久了,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英語其實還行。陳梧什麽都不知道,當著一群人的麵,沒證據就誣陷我作弊,我氣不過才罵他。你剛來不知道,他這人賊勢力,對成績好的學生,不管是妖是人,跟親兒子似的,對成績不好的,那就是後爹心馬蜂針。”


    小孩兒表情嚴肅,跟來告狀似的。


    薛庭早推測出了實情,知道他沒說真實緣由,不知怎麽,心裏反而一軟。


    嬌裏嬌氣,隨時隨地愛撒嬌,反而在這些事上不願開口。


    他沉靜地嗯了聲,放下喝完的沙冰杯子,抬手揉了下童淮毛茸茸的發頂。


    童淮對身高敏感,正兒八經說事呢,忽然被摸頭,愣了下,跳起來奮起反抗:“會長不高,別亂摸!”


    薛庭挑挑眉尖,也站起來,仗著自己高,又摸了把。


    發絲細細軟軟的,手感果然不錯。


    童淮憤憤地踹他一腳,沒踹著,看到手裏的沙冰,才想著要不看在沙冰的麵上饒過他。


    轉念一想不對啊,這沙冰明明是他請的客。


    糾結時薛庭已經三兩步下了台階,準備回醫院,走了幾步,又回頭問:“明天去醫院嗎?”


    “去。”


    童淮講原則,不連坐,薛老爺子人有趣,他倆一見如故,薛庭討嫌與他無關。


    薛庭淺淺彎了彎嘴角,揮揮手,步行去公交車站。


    童淮坐在夕陽裏,把最後一點沙冰呲溜完了,摸出手機,戳出老柴的微信,把去看望薛老爺子的事說了。


    薛庭沒來之前,老爺子時不時也會過來吃飯,老柴對薛老爺子有印象,也想去看看,可惜抽不開身。


    隔天下午,薛庭一如既往來了柴記餐館,先指點著童淮寫化學作業。


    除了英語,童淮也就語文好一點。


    看在許星洲的麵子上,他偶爾會背背古詩詞,再瞌睡也會撐著聽聽課,所以勉強能考個及格,其他科一塌糊塗,糊在牆上扒都扒不下來那種。


    換做薛庭以前的班級,敢湊到他麵前,再讓他指點的人都不多,更別說童淮這種講了兩遍還懵懵看過來的。


    薛庭每天花三個小時教他寫作業,再花十分鍾給自己做心理疏導。


    化學作業寫完,時間也不算早了。薛庭一心兩用,邊看書邊輔導人,輔導完人,書也看得差不多了,挎上書包,看童淮慢吞吞地在那收拾。


    英語快寫完了,數理化寫了一小半,語文生物也動了點。


    童淮從小到大死性不改,不到最後幾天不動作業,跟著一幫同學挑燈夜戰慣了,還有點不習慣自己的“高效率”,收拾完了,拿手肘捅捅薛庭:“你作業呢?就前一陣看你寫過卷子。”


    薛庭平靜回答:“暑假第一周就寫完了。”


    “……哦,”童淮飄起來小心情墜回地心,“那你那時候寫的什麽卷子?”


    “找來的競賽題。”


    童淮小心瞅了眼他放進包裏的書:“那這是什麽書?”


    “高三上學期的物理課本。”


    童淮:“……”


    對不起,就不該嘴賤開口問的。


    柴立國特地給老爺子準備了病號餐,拎著飯盒走過來,聽了一耳朵,沒忍住笑:“聽到了吧,小薛多厲害,跟著小薛好好學,你能考個本科,叔就放心了。”


    童淮在薛庭的輔助下寫題順利,有點膨脹:“叔,等我考個一本給你看。”


    跟隻驕傲挺胸的小肥啾似的。


    柴立國仰起頭,掏掏耳朵,喃喃:“我好像幻聽了。”


    童淮被輕視,徹底膨脹成河豚。


    薛庭眼裏掠過點笑意。


    等出了門,薛庭難得主動開口:“你和柴老板關係很好。”


    外麵太陽還高,童淮把從餐館裏順出來的鴨舌帽壓低了點,回答:“老柴和我媽是老朋友,他算是看著我長大的。”


    童敬遠從不眼高於頂,沒有富貴毛病,相反,他和妻子的這些普通朋友相處得很好。


    以前童淮提起母親,他就會帶童淮來這條街走走,告訴童淮,哪裏有過媽媽存在過的痕跡,哪些是認識媽媽的人。


    死去的人是短暫的,也是永久的。


    短暫地消失在時光中,永久刻於人心裏。


    薛庭聽他提起媽媽,偏頭注視了會兒他的表情,點點頭,沒多問。


    薛老爺子得留院觀察半個月,老爺子不喜歡醫院,住院活像受折磨,親孫子還時常不會說人話,見到童淮才會欣慰點。


    忘年交的革命感情一日日愈加堅固,親孫子屢屢被忽略在旁,也沒意見,每天帶上一本書,自個兒搬張凳子在旁邊看。


    童淮每天早上去餐館,下午跟著薛庭寫作業,時不時去醫院陪老爺子,再回家睡覺,生活節奏相當規律。


    因為上回被攔路搶劫,他也不敢晚上出去上網了,免得又遇到什麽妖魔鬼怪。


    陳阿姨不放心,每隔三五天就過來一次,給他收拾房間、帶換洗衣物,他讓阿姨把電腦給順過來,晚上的娛樂活動就有了。


    第一個月的工資也收到了,扣掉遲到的錢,正好三千。


    童淮喜滋滋地把錢存好,不動用,打算留作紀念,還截圖給童敬遠看。


    童敬遠也開心,轉頭就截圖對話,發了個朋友圈,瞎嘚瑟:兒子長大了[呲牙]


    下麵八方點讚,紛紛商業吹噓。


    童淮睡前刷到這條動態,心想老童你可真無聊,正琢磨要不要意思意思,也給老父親點個讚,這條朋友圈下麵就同時冒出兩條評論。


    -世界上最帥的爺爺:童敬遠你個王八蛋!你不是說崽崽去旅遊了嗎???


    -世界上最美的奶奶:接電話!裝死有用嗎!我看到你給別人點讚了,還讚了三條!


    童淮:“……”


    壞菜了。


    老童忘記設置分組可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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