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元嘉回到包廂,沉默端起茶杯,熱意直透出來,指腹皮膚發燙。


    成佳接著剛才的話頭,繼續說些什麽,溫元嘉一個字也沒聽清,他腦袋裏飄著剛才的片子,細節和數據叫囂起來,呼嘯往耳朵裏鑽,鑿的腦殼生疼,囫圇辨不清楚。


    成佳說的口幹舌燥,好不容易歇歇:“元嘉,你在聽嗎?”


    溫衡敲敲桌麵,震動傳遞過去:“說話。”


    溫元嘉猛然坐直:“哥,成佳哥說什麽?”


    “走,”溫衡挪動輪椅,車輪往外麵滑,“回去了。”


    成佳起身:“阿衡”


    “他聽不進去,”溫衡冷淡回身,視線輕掠過去,“何必浪費時間。”


    溫元嘉如遭雷擊,腰背凝成鋼板,緩緩彎折下來。


    成佳追出房門,在後麵幫忙推車,走過長長拐角,溫衡抬頭:“那是新來的夏鵬?”


    “誰?”


    成佳沒反應過來。


    “闖進來那個實習生,”溫衡不耐,“讓他來我辦公室,帶著剛剛那些片子。”


    梅雨季像是不會停了。


    外頭的雨一場接著一場,淋漓潑灑下來,酒店門口凝成小河,蜿蜒流向遠方。


    在大堂多等兩個小時,這場雨仍舊沒停,溫元嘉不想撐傘,冒著小雨出去,任冰涼掠過臉頰,沿頸窩流淌下來,浸透胸口皮膚,帶走殘餘的熱氣。


    一路回到租住的房子,他半跪在地,把信件一封封拿出,在微弱燈光下翻看,翻過一半心神不寧,丟開它們拿起專業書,一字一頓朗讀,晦澀字句漂浮起來,撞上四周牆壁,在空中回旋不休。


    讀了半個小時,一個字都沒闖進腦袋,溫元嘉攤開書頁,將它扣上口鼻,紙頁味道飄來,木質香叩擊腦袋,許多畫麵蜂擁而出,在視野裏斑駁搖晃,連鼻尖都在發癢。


    溫元嘉拽下書本,賭氣撕掉兩頁,翻箱倒櫃掏出馬克筆,在上麵亂塗亂畫,先畫上一隻豬頭,再畫上一隻烏龜,又畫上一批豬頭,把豬頭批量抹黑,再添上一批龜殼,這麽來回幾次,精心保養的書頁都抹花了,完全看不出原樣。


    小時候都沒這麽幼稚,怎麽越活越回去了。


    溫元嘉丟開鼻尖,向後靠靠,長長歎了口氣。


    這個小空間裏隻有自己,他可以自在一點、放鬆一點,不用繃緊神經,不用強顏歡笑,不用逼自己麵對一切。


    潮氣太重房間太濕,衣服要用烘幹機蒸幹,鞋子沒法穿過兩天。


    白天工作一天,腦袋滯澀攪拌不開,他躺回床上,渾渾噩噩入眠,鬧鍾沒有嗡鳴,他卻繃著根弦,兩小時醒來一次,看看時間再砸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淩晨,他頂著兩個黑沉眼圈,迷糊起來洗漱,看看時間還早,夾著文件打算出門,剛推開房門,瞳仁擴散兩圈,呆呆愣在原地。


    溫衡坐在外麵,不知道坐了多久。


    雨水從睫毛淌落,沿鼻梁洇進嘴唇,鋪在腿上的毯子被浸透了,順小腿淌到鞋麵。


    “你要去哪,”溫衡微微仰頭,盯著溫元嘉的眼睛,似蓄勢待發的豹子,一字一頓吐息,“那個邢燁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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