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年高這一刀子還沒下來,杏兒的呼喊聲就驚動了他。我用了麻藥,除了耳朵眼睛還管用,連動動手指頭也不行,當我聽見杏兒的呼喊,就覺得事情不對。


    “杏兒,咋了?”楚年高趕緊放下刀子,跑出去問。


    “村子裏來了一幫人,亂哄哄的。”杏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匆忙跟楚年高說:“他們要找兩個人,已經在村子東邊幾戶人家搜了一遍,現在正朝這邊來!”


    “一幫人?要找倆人?”楚年高迷糊了一下,不過他也不傻,立即就想到了前天到官集營去的時候的事情。


    我躺在堂屋,把倆人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心頭立即慌亂如麻,盡管我不知道來村子裏的一幫人是誰,可是預感不祥。


    “這幫人……這幫人……”杏兒看看楚年高,又看看準備動刀刮骨的我,遲疑著問道:“這幫人該不會是找你們兩個吧?”


    事情是明擺著的,這個小村子很小,常年都不見個外人,整個村子也隻有我和楚年高是外頭來的,杏兒能猜到那幫人要找的,大概就是我們兩個。


    “這個這個……”楚年高還不想承認,在那裏跟杏兒打馬虎眼。


    “行了!別說了!”杏兒沒有再接著問:“你們趕緊藏起來!”


    當杏兒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甚至能聽見從外麵傳來的隱隱約約的人聲,現在想從大門跑出去,肯定來不及了。


    “藏哪兒啊?”楚年高也慌神,在小院左右看了看,院子隻有這麽大,躲在哪兒都要被搜出來。


    “從堂屋的窗戶翻出去,後麵都是麥秸,隻能藏在那裏了。”杏兒幫著楚年高把我抬起來,順著後窗傳出去:“我在這兒擋著他們,光天化日的,這幫人再凶,也還有王法。”


    我一動不能動,被傳出後窗,楚年高也跟著跳出來,弄了幾捆麥秸蓋在我身上。我心裏一個勁兒的叫苦,杏兒沒有見識,如果來的人真是三十六旁門的,那這幫人真的就沒有王法。


    我和楚年高剛剛藏到麥秸堆下頭,就聽見有人闖進了院子。從腳步聲分辨,來的應該有四五個人。這幾個人一進院子,就開始翻騰。


    “你們是什麽人!大白天的不打招呼就闖到人家家裏頭?”杏兒過去阻攔,想把人擋在堂屋外頭。


    “嚷嚷什麽?”一道陰陰的聲音冷哼了一聲:“爺們兒來找兩個人,一個隻有十六七歲,一個不到三十歲,本地口音……”


    這道陰陰的聲音描述了一下,我和楚年高躲在麥秸裏頭,聽的清清楚楚,心裏又冒出一股苦水,這人描述的,正是我和楚年高的模樣。到了這時候,用腳後跟想想,也知道來的肯定是三十六旁門的人。


    “我沒見過,也不知道,你們快走!”


    “沒見過?兄弟們,搜搜,搜仔細點。”


    這幫人要搜,杏兒就去攔,她攔的很堅決,一下就讓對方起疑了。這時候,楚年高貼著我的耳朵說道:“是旁門的人,這個人的聲音我聽得出來,五行堂的冷清林。”


    這時候的處境,危險到了極點,我不能動,如果杏兒攔不住,或者楚年高臨時蹦出來,那麽我必然會被對方抓住。


    河鳧子七門和三十六旁門是死敵,落到他們手裏,我還能活嗎?


    “不要動我家的東西!”杏兒在外麵死死的攔著對方:“都出去!”


    “賤蹄子!”這個叫冷清林的旁門中人嘿嘿的一聲冷笑:“你是不是知道我們要找的那倆人在什麽地方?你老老實實說出來,爺們就賞你一塊大洋。”


    “你們說的人我不知道!”


    “別他娘的嘴硬!要是等會叫我們搜出來,就把你賣到窯子裏去!”冷清林噗的啐了口唾沫:“兄弟們,搜!”


    杏兒是個直性子,受不住對方這種侮辱的言語,又看著幾個人想進堂屋,當時就急了,在門邊死死的把著門。


    “給老子讓開!”


    “這是我的家,憑什麽你們要進就進!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不覺得臉紅嗎!”


    “滾開!”


    我隻聽見噗通一聲,緊跟著,就是杏兒的一聲驚叫,驚叫之後,再沒有聲音。院子裏頭靜了一會兒,才有人開口說話。


    “這娘們……這娘們死了……”有人說道:“老冷,你推她一下不要緊,腦袋正好撞到石頭角上了。”


    “他娘的!真晦氣!”冷清林又吐了口唾沫:“死了就死了,把院子屋裏搜一下。”


    我聽到對方的話,隻覺得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頓時完全暈了。腦子亂糟糟的,說不清楚是酸,是苦。


    三十六旁門肆無忌憚,可畢竟是大白天,杏兒死了,這幾個人有點忌諱,在院子和幾間屋子胡亂搜了搜,轉身離去。


    我躺在麥秸裏,看不到院子裏的情景,可是這麽長時間,杏兒都沒再說一句話,我不肯相信,卻心底卻開始信了那些人的話。


    杏兒,死了。


    我悔,又恨,杏兒隻要說出來,我藏在哪兒,她就不會死。


    “他們像是真走了。”楚年高側著耳朵聽聽,又小心翼翼的扒著窗戶朝裏麵看看:“你身上的麻藥,得半個來時辰才失效,你就先在這裏躺著。”


    我不知道這半個時辰是怎麽過去的,漸漸的,我的身子手腳有了知覺,僵了這麽久,一時還不適應,可我拚命的爬起來,從後窗翻進堂屋。


    一落進堂屋,我抬眼就看見堂屋的門檻外麵,有一灘殷紅的血。我站不起來,手腳並用的爬出去。


    杏兒就倒在堂屋下的一塊磨刀石旁,她的頭磕到了石頭一角,血流的到處都是。


    “杏兒!”我爬過去,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拉了她一把,我隻覺得,杏兒的身體涼了,也僵了,她還睜著眼睛,空洞洞的眼睛,仿佛無力的望著頭頂的這片天。


    不知不覺,我眼睛裏的眼淚就順著臉頰淌落。龐獨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哪怕把身上的血都流盡,也不能流一滴眼淚。我懂這個理,可我忍不住。


    我現在還能活著,還能掉眼淚,是怎麽換來的?是杏兒用她的命換來的!


    我渾身上下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連眼睛似乎都變的血紅,踉蹌著站起身,到堂屋去拿了那把磨的鋒利的刀,用破布一裹,就要衝出門去。


    “你!你要幹嘛去?”楚年高看見我提刀出門,趕緊就過來攔。


    “殺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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