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高,山潺潺,蝴蝶飛在花叢間……”男人在陰影裏念叨著不知名的童謠,手腕腳腕上被鎖著冰冷的鐐銬。


    “瘋成這樣。”衛兵把碗碟順著牢門放進來,往陰影裏看了眼小聲咕噥了句,突然被人一把攥住手腕嚇得跌在地上。


    “神經病,晦氣。”衛兵從地上爬起來,撣撣身上的灰走了。


    葉蘭逐看著牢門口放著的兩個碟子一個碗,是他多年前愛吃的菜,最近幾天的夥食比以往好了很多,方誌珩真的很想知道銀河之星的秘密,竟然又對自己這麽溫柔。


    葉蘭逐靠在牆上想,當年方誌珩也對他這麽好過,那時候他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人,堅韌上進眼睛裏像是有光。


    彼時他是老元帥最看好的學生,甚至力排眾議讓他一個omega留在星際聯邦並且身兼要職,那時候的方誌珩隻是個艦長,有次回來述職的時候碰見了他。


    那天下雨,天穹像是漏了一樣,方誌珩沒有傘,小跑進辦公樓沒在意就撞到了出來的葉蘭逐,那時候的葉蘭逐,衣角都自帶三分風流。


    方誌珩陡然紅了臉,忙跟他道歉,葉蘭逐說不礙事,走之前還給了他一個手帕擦擦臉上的水珠。


    葉蘭逐那時已經身居高位,但從來不會因為軍銜去壓迫任何人,方誌珩在他麵前也沒有顯露出多少局促,反而充滿自信。


    他長駐艦隊,有時候會跟葉蘭逐抱怨飯食不好叮囑他吃些好的,或者是有好的發給他看看權當他也吃了。


    方誌珩心很細,葉蘭逐每一次發情期到來之前都能收到他的抑製劑阻斷劑之類的藥品,甚至在霍爾觀測中心買了一個未被探索的小星星,注冊名為葉蘭逐。


    葉蘭逐收到一封從太空而來的信。


    ——葉長官,請允許我探索未知的你。


    葉蘭逐作為星際聯邦唯一的omega,能力好長得好追求者不計其數,比這浪漫的不是沒有,有時候他也不知道是怎麽被這個籍籍無名的小艦長打動的。


    兩人在一起後方誌珩仿佛變了一個人,野心日益暴露,但在軍隊裏有野心不是什麽壞事,沒有野心做不好一個軍人,葉蘭逐愛他自然也願意幫助他向上,憑借戰功很快就成為了星際聯邦最年輕的作戰部長。


    方誌珩開始頻繁應酬,兩人到底沒光明正大在一起,葉蘭逐背地裏勸過他一些但都被他斥責回去。


    “我爬到這個位置受過多少白眼你是知道的,你不幫我還要拖我後腿?難道你想讓我回到那個整天受人臉色的艦長位置去?”


    葉蘭逐自然不是這麽想。


    方誌珩喝了不少酒,雙眸不甚清明地看了葉蘭逐一會伸手抱住他,低頭埋在他頸窩裏汲取他身上的omega信息素氣味,啞聲說:“我孑然一身,隻有你,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不希望以後有人說你丈夫事事不如你。”


    葉蘭逐回抱住他,“我不介意別人怎麽說,你別這麽累了,整天出去應酬對身子也不好,而且你現在這個位置已經很高了。”


    “我介意,我不想讓你被別人看不起。”方誌珩將他推開,眸光忽然冷了一些,還帶著一絲陌生的狠意,“我不止要這個位置,我還要做元帥,星際聯邦的元帥!”


    葉蘭逐看著他跌跌撞撞去浴室的背影愣了,以為他說的是醉話,想勸阻他小心禍從口出,誰知還沒等他想好怎麽勸就聽說了方誌珩和老元帥獨生女訂婚的消息。


    葉蘭逐當場懵了,渾渾噩噩一下午強撐自然的完成了工作回到家,方誌珩沒回來,他撥了通訊無人應答。


    方誌珩此刻應當在陪那位高貴的女士,葉蘭逐這麽想。


    他也會溫柔地幫她拉開椅子,給她講有些冷但完全不會尷尬的小笑話和趣事,又或者是打仗時候遭遇的驚險。


    那位女士可能會心疼,也可能不會。


    葉蘭逐本想先跟他提分手的,他又不是非誰不可,沒有了愛情又不會死,葉蘭逐真的這麽想,但他發現自己懷孕了。


    方誌珩不是性冷淡,兩人在一起自然會上床。


    他想了幾天,做了一個讓自己後悔一輩子至今想起來都恨不得去死的決定,他跟方誌珩說自己有孩子了,想以此挽留。


    方誌珩果真立刻趕回來了,劈頭就說:“你懷孕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你跟我說你懷孕你不是想讓我死嗎!”


    葉蘭逐盯著方誌珩的眼睛看了一會,發現那裏不再清澈,幽深陰暗不見底,早已經不是那個會臉紅會對著星空說抱負的青年。


    “既然你不要,那就打了吧。”


    “不行!”方誌珩伸手將他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仿佛他是什麽珍寶,放溫柔了聲音說:“我不是不要這個孩子,我做夢都想有這一天,可是老元帥中意我讓我做他女婿我不能拒絕。”


    “你說自己已經有omega了很難嗎?”葉蘭逐問。


    “我是想告訴他的,可他根本不相信,而且我如果這麽拒絕了他等於拂了他的麵子,以後在星際聯邦我還怎麽生存。”方誌珩摟著他,一點點給他分析,“我從來沒有愛過那個女人,我心裏隻有你一個,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你還不信我嗎?這隻是權宜之計罷了,我一定能想到辦法解決的,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葉蘭逐推開他的手臂,“對不起我心很亂,你讓我想想。”


    方誌珩從身後抱住他,“這個孩子你不能打掉,他是我們的寶貝,求求你留住他。”


    過度深愛會讓人失去判斷能力,葉蘭逐萬萬沒有想到方誌珩不讓他打掉孩子隻是因為一旦被別人知道他有了孩子,再一深究就會查到他身上,那時候他不止跟元帥女兒的婚事泡湯,甚至有可能被處罰。


    葉蘭逐本想就此與他斷了聯係,可此時爆出韋迎寒叛變的消息,方誌珩領軍追剿,臨行前跟他告別,如果自己不能回來讓他把孩子打了再找個人。


    葉蘭逐打了他一個耳光,“我被你徹底標記了,我上哪兒找別人!”


    方誌珩將他抱在懷裏,“你這麽說我就不想死了,我答應你一定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保護好我們孩子。”


    葉蘭逐不放心,請求一同出戰的肖且把他也帶上,那場仗打的慘烈至極,他也在戰鬥中動了胎氣九死一生,回去養了很久。


    借著這個機會他將孩子神不知鬼不覺地生了下來,半年之後他才知道,原來方誌珩軍功赫赫即將成為新任元帥,賢伉儷出雙入對,那位女士也懷了孕。


    葉蘭逐看著自己拚了一死生下的孩子,在月子裏重重嘔出一口血,當即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不見了。


    他瘋了一樣找,才知道被方誌珩帶走了。


    方誌珩和那位女士生的孩子大辦宴席,政界軍團全來賀喜,夫妻二人恩愛羨煞旁人,自己的孩子……


    人質罷了。


    既能安撫敵人也能製衡自己,好一手一箭雙雕,他早該知道的方誌珩最會玩弄人心。


    葉蘭逐捂住臉,時隔二十多年,他連哭都哭不出來,早已經忘記了自己那個孩子長什麽模樣了,雙腿沒有了,方誌珩說最後一次見他那孩子雙腿被人切斷了,那該有多疼啊。


    葉蘭逐雙手用力捶著頭,嗚咽著,“方誌珩,他也是你兒子啊,你不要他為什麽讓我生,我要的,你還給我。”


    “你想見他嗎?”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門口響起,葉蘭逐手一停,抬頭看著牢門口站著一個身穿衛兵衣服但氣質全然不符的男人。


    “你想見你的孩子嗎?”男人又問。


    葉蘭逐愣了好一會,爬起來就要往門口去但手腕腳腕上的鐐銬限製了他的行動,嘩啦啦一陣刺耳極了。


    “他還活著?我的孩子還活著?”葉蘭逐疊聲問,鐵鏈被拽的和他聲音一樣淒厲。


    男人仿佛看螻蟻一般看著他,將一枚通訊器像垃圾一樣往他麵前一扔,“在這裏,隻不過看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葉蘭逐拚了命地去撈那枚通訊器,始終差一些。


    “你想離開這裏嗎?”


    鎖鏈聲一停。


    葉蘭逐在這裏被關了數十年,出去了又能怎麽樣他也不想看見方誌珩和別人恩愛的樣子,他對自己不仁,自己卻始終狠不下心傷害他。


    男人沒多問,看葉蘭逐艱難地去夠那枚通訊器就知道答案了,現在他舍不得傷害方誌珩,一旦看了裏頭的內容,他絕對會想離開這座囚籠。


    “這枚通訊器收好,方誌珩發現了的話會不會傷害你的孩子我可不保證。”男人轉過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說:“我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到時候我希望你已經有答案了。”


    葉蘭逐好不容易拿到了通訊器抱在懷裏卻突然不敢打開了,他太怕自己打開是孩子遭受苦難的樣子,可他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葉蘭逐咬緊牙關打開了通訊器,一聲淒厲的哀嚎響起,畫麵裏一個少年被雙腿被齊齊切斷,血流如注。


    那少年眉眼漂亮但麵黃肌瘦,瘦得幾乎脫相看不出像誰,葉蘭逐咬著牙看,想劃過這一段卻又不舍得讓他一個人承受痛苦。


    少年被塞進藥液裏,身上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管子,植入各種芯片,短短幾天之內承受了無數非人的待遇。


    做實驗的人冷漠極了,充耳不聞少年的痛苦哀嚎,往他身體裏打各種藥物。


    葉蘭逐心痛得幾乎要死過去,“你們放手啊,他在哭……求求你們放了他吧……”


    他的痛苦哀求沒人聽見,少年依舊在遭受非人的折磨,不知道過了多久,畫麵突然震了震,葉蘭逐知道那是爆炸,畫麵裏走進來一個男人,身姿挺拔麵容冷漠。


    裴行遇。


    他看著那少年微微皺了下眉,側頭讓人將他解救下來,跟還有些神誌不清的孩子說話,旁邊的人說:“司令,這個孩子都成這樣了,活下來也是受罪,這麽毫無尊嚴的或者還不如讓他……”


    裴行遇把手放在少年的額頭上,問他:“雖然沒有了腿腳,但是一個人的尊嚴不因為身體的殘缺而丟失一分,無論是美好的還是痛苦的事情都隻有活著才有可能經曆。”


    那少年其實早就被折磨的沒意識了,裴行遇又問他:“你有沒有什麽未達成的願望,想不想活下去。”


    “……我……想……”


    裴行遇收回手,說:“我給你起個名字,叫賀星闌。”


    少年茫然地看著他。


    裴行遇說:“鳥歸息舟楫,星闌命行役,星闌是黑夜將盡的意思,以後隻要你在紫微垣裏就不會有黑暗,好好活著吧。”


    畫麵一轉,副官推開門讓裴行遇先進去,賀星闌躺在床上怯怯要起身,裴行遇一如既往的淡漠,但聲音卻不冷,“我給你做了一對假肢,以後就能走路了。”


    賀星闌在副官的幫忙下裝上假肢,起先有些不適應總摔倒,但慢慢地就能行動如常了,不說都發現不了是假肢。


    他從一開始的膽小怯懦變得開朗,除了不太敢跟裴行遇說話之外,和別人都相處的很好,又乖又甜。


    賀星闌在艦上被養的很好,估計是因為實驗的後遺症,長大的速度變得很慢還是張娃娃臉,但依稀能看出有些像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他還活著。


    葉蘭逐既想哭又想笑,瘋了一般哭哭笑笑,他還活著,自己那個孩子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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