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燃倏地收回手說:“什麽心疼,救人而已。”


    “哦?救人。”步虞雙手抱胸靠在一邊,聽他嘴硬的話偏著頭笑問:“那為什麽用嘴給他喂藥?”


    靳燃磨牙:“我說,救人而已。”


    步虞伸出拇指在鼻尖蹭了蹭,“喂藥也不是一定要你才能喂,當時我和賀星闌孟如錢都在,我們都可以替他喂藥。”


    靳燃低頭看了裴行遇一眼,心說:我是他男人,你們是什麽東西?


    至於心疼。


    靳燃眨了下眼睛,他承認,在那一秒他是真的心疼裴行遇,如果他真的在演習裏死了自己會直接殺了高袂也說不定。


    裴行遇這麽好看,必須長命百歲。


    “別瞎猜,我對裴行遇沒意思。”


    靳燃話音一落,一聲微弱地呻吟響起,“步虞……”


    裴行遇醒了,第一句叫的是步虞?


    靳燃“嘶”了一聲,腹誹道:誰是你男人,你男認在這兒呢,逮個人就瞎叫。


    步虞視線先掠過靳燃臉上,再衝裴行遇笑著頷首示意他放寬心,第二性征的事沒有暴露人前,看在靳燃眼裏就成了眉來眼去。


    “洛新陽要死了。”靳燃冷颼颼地說。


    裴行遇眉頭一皺,下意識要起身結果眼前一黑又摔了回去,靳燃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脫口道:“你幹嘛!”


    裴行遇就著他的手臂躺著,艱難地喘了幾口氣緩緩勁兒才緩慢地問,“洛新陽……怎麽樣?多虧了他那一撞……還有,演習……終止了嗎?”


    靳燃將他按下去,“操這麽多心,你自己都快沒命了。”


    裴行遇搖搖頭,執意說:“你們送到我……手上來,我有責任……”


    “行了什麽狗屁責任,省口氣吧你。”靳燃說完抬頭看了步虞一眼,“還不快去,讓你們裴司令親自去啊?”


    步虞看破不說破地笑了聲,“行,我去看看。”


    裴行遇艱難點頭,虛弱地閉上眼睛喘氣,空間艙裏隻剩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靳燃托著他的肩膀,鼻端有淺淺的幾乎聞不見的石斛蘭氣味。


    他的身體機能撐不住信息素了麽?


    靳燃低頭看他,原本就沒什麽血色的嘴唇此刻慘白,指尖攥著床單,細瘦白皙的手指有些發顫,怎麽都使不上力,仿佛下一秒就會永遠閉上眼睛。


    “靳燃。”裴行遇又開始說話,剛一開口就讓靳燃打斷了,“別廢話,這麽半死不活的樣子說話都費勁,安心養著,演習的事兒……”


    “交給我。”


    裴行遇手指一鬆,鼻端闖進溫和的白麝香氣味,讓他四肢百何被熨帖的舒適了一些,不自覺往靳燃懷裏靠了靠,放鬆了下來。


    “不行……你沒有指揮過真正的……戰鬥,上次那個……僥幸讓你炸了空間站,這次……不是能夠處理的,別胡鬧。”


    靳燃捏住裴行遇的下巴讓他朝向自己,銀灰瞳眸直勾勾鎖住他的視線,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事我自己擔著,不影響你們紫微垣。”


    “我不是這個意思……”裴行遇眉頭微皺,估計是哪兒疼,額頭又沁出一層冷汗。


    靳燃仍舊捏著他的下巴,“你上次不是說想讓我接手紫微垣嗎?我答應你。”


    裴行遇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衝擊有些遲鈍,半天沒有明白他這句話,靳燃說:“不是為了你,是為你那句為了肩上榮耀生死可拋。”


    他確實是希望靳燃能夠在他將來沒有辦法的時候接手紫微垣,但那是在他一點點教導靳燃之後才把責任交給他,而不是在這個艱險萬分的狀況下趕鴨子上架。


    他們能藏一個空投倉,就還能藏其他的殺傷性武器。


    裴行遇知道接下來有多凶險,靳燃才二十二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萬一輸了即便不會傷及性命也會讓他背負紫微垣輸掉的責任。


    他怎麽能把這個必輸之賭放在他的肩上。


    裴行遇提不起精神,歪著頭又要暈過去,睫毛覆蓋下來遮出一小片陰影。


    靳燃低頭在他脖子旁邊嗅了嗅確實是聞不到太強的信息素氣味,將他放平躺著,自己則起身走到外頭拎回他那把軍刀,在指尖一抹。


    靳燃將指尖點在他唇邊,低聲:“嘴張開。”


    裴行遇迷迷糊糊地真就順著他的話張了口將指尖含了進去,靳燃嚐試著催動信息素,濃烈的白麝香氣味充斥在血液中,裴行遇本能地含緊了指尖裹吸,幼獸一般。


    那把軍刀極其鋒利,輕輕一抹就是好大一個口子,唾液碰到傷口本就有點疼,裴行遇這樣狠的吸他的血,靳燃隨即皺起眉,“慢點,老子命都讓你吸沒了。”


    “司令。”獨淵的聲音從生態艙門口傳來,靳燃一伸腳將他踹了出去,隻留一聲,“啊!靳燃你敢踹我……”


    靳燃將生態艙的艙門關上,“掃地去。”


    獨淵在門口“滴滴滴”狂響,“你私自損壞機器人是違規的,上次就拆了我這次還踹我,我要告訴司令!靳燃你個……你個混蛋!”


    靳燃沒理他在外頭並不熟練的髒話,心說一個機器人都來跟我爭寵,鬧呢。


    裴行遇大概是喝夠了,舌尖一抵將指尖送了出來,臉色好看了一些,石斛蘭的氣味也沒有原來那麽波動了,平穩又柔和。


    靳燃看著指尖上還在流出的血跡以及晶亮的唾液,又看著他唇上的血漬,鬼使神差地放進自己嘴裏,真有這麽好……


    嘶,這一股子白麝香氣味。


    演習被靳燃強行終止,如果紫微垣這邊再不做回應就會直接判定失敗。


    裴行遇精神恢複了一些,孟如錢來找他詢問對策,“司令,雖然霍爾要求必須要司令親自指揮,但您現在受了傷沒有辦法上戰場可以安排一個人頂替,讓林開歲上?”


    孟如錢雖然是紫微垣艦隊的艦長,但他更偏向收集資料做出判斷,指揮的事不是強項,除開他之外整個紫微垣就隻有林開歲最年長,跟著裴行遇的時間也最長,人也謹慎小心。


    裴行遇坐在指揮艦的椅子上,肩上鬆鬆搭著黑色軍裝襯得臉色蒼白,語速緩慢地說:“讓靳燃上。”


    孟如錢皺皺眉,“讓靳燃上?他能行嗎?他那個不管不顧跟個瘋狗一樣的性子,上次敢炸空間站,這次還不知道能幹出什麽事兒來,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他還記得靳燃那天一腳沒踹開模擬艙的門,不知道從哪兒摸出紐扣彈直接將指揮艦的門給炸了,放眼整個霍爾,試問誰敢炸司令的指揮艙?


    還是在演習的時候!


    孟如錢猛地想起來一件事,小心翼翼地試探,“是不是靳燃威脅您什麽了?”


    靳燃是不是用性征的事情威脅想要奪權?


    裴行遇沒聽明白,“威脅什麽?”


    孟如錢稍稍打量了裴行遇一會,覺得好像是沒有被威脅的樣子,更何況現在這是個爛攤子,靳燃就算奪了權有什麽意思,於是輕搖了下頭,“沒事。”


    裴行遇“嗯”了聲,看著孟如錢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靳燃做的任何事都由我承擔後果,他這次上去,你陪他一起。”


    孟如錢一口氣險些沒能上來,不為自己要一同接手爛攤子,而是那句,“您承擔?您知道他會幹什麽您就全權承擔!”


    裴行遇睫毛覆蓋下來,輕舒了口氣,“靳燃有分寸。”


    靳燃看似瘋狂什麽都敢幹,但那其實是掩蓋在勝券在握之上的狂妄,賀星闌說自己過去找他的時候正好聽見他跟高袂說,‘我不揍你,裴行遇的傷我們戰場上算。’


    梅浦和高袂上紫微垣的時候,他以為靳燃會對兩人出言譏諷,結果他並沒有,反倒乖乖衝他們行了個軍禮。


    靳燃在外麵給足了自己作為紫微垣司令的麵子,沒有說出他們的婚姻關係,也沒有在外麵對他不敬。


    他忍了自己五年,現在隻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才會對這個婚姻有些排斥,跟他胡鬧。


    不知道靳燃喜歡的人是什麽模樣,想來定然是非常優秀的,才能讓他甘心冒險來紫微垣也要求一個自由之身。


    裴行遇攏了攏肩上的軍裝,輕舒了口氣說:“錢袋子,這次演習結束之後,我有事跟你說,這次你一定要在旁輔佐他,別叫他擔這麽大的責任。”


    “哎喲來的不巧,您繼續說,我等會。”一道嗓音插進來。


    裴行遇抬頭,看見靳燃端個托盤站在門口,土匪似的從步虞那兒硬“搶”了他司令指揮艦的識別芯片,現在出入倒是沒人管得了他。


    他現在精神不太好,也懶得教訓他了,先由著他去吧。


    裴行遇側頭跟孟如錢說,“你先安排下去,晚上把人集合起來等我過去開個會,安排一下重新開啟演習的事。”


    孟如錢憋著一口氣,走到門口和靳燃錯身而過的時候停了一下,到底沒說什麽。


    既然裴行遇相信靳燃,那他就相信。


    靳燃將托盤放在桌上,抬腳勾了個椅子坐,撐著下巴說:“嚐嚐。”


    裴行遇低頭看了一眼,柔白軟潤的粥裏夾雜著些雞絲皮蛋,還有蟹黃和紅棗浮在粥上,沒嚐就知道很鮮美。


    “幹貝粥?你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


    靳燃朝椅子上一靠,長腿交疊做了個二郎腿的姿勢,“上回搶的那個星際海盜的,嚐嚐好不好喝。”


    裴行遇有心訓他不該去搶別人,即便是星際海盜也不能搶,但看著他殷切的眼神又開不了口了,伸手握起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裏。


    粥米粘稠鮮香,一口還未咽下去就已經想要去舀第二勺了,從那次的豌豆黃到糯米糖糕再到這次的幹貝粥,靳燃的廚藝真的很好。


    裴行遇垂眼攪了攪粥,撥弄出一點白蘿卜,忽然又想起靳燃百無禁忌地吃他吃過的蘿卜,遞給他的那個吹涼了的軟白糖糕。


    哐當。


    裴行遇將勺子放在了碗裏,“靳燃,既然你……”話音倏地一停,靳燃的手指像極了那天,又放在了他的唇上,隻不過不同的是一擦而過。


    “沾上粥了。”靳燃伸出手指給他看,指尖沾了一點粥。


    裴行遇輕吸了口氣,“謝謝,下次提醒我就好,不要動手動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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