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廖焦看來,月陽是個真正的神經病。


    從外貌上來說,她無疑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一半的朝鮮族血統讓她的眉眼顯得格外深邃,眼窩很深,壓低眉毛看人時,顯得深情款款,笑起來時,頰邊又出現一對天真的梨渦。


    她蹲在地上抽煙,周圍一圈全是抽剩的煙屁股,弓著背,一層薄t恤下勾勒出清晰的脊椎骨線條,似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手機被她夾在肩膀和耳邊之間,垂下的長睫毛遮住冰冷的眼珠,修長的手指曲起,漫不經心地彈掉一截煙灰。


    幾周前,這個華夏區排名top2的玩家找到廖焦,希望和他搭夥組建一個團隊,聽完她的要求後,廖焦起初是堅定拒絕——她要建立的和恐怖組織有什麽區別?


    月陽卻花言巧語,對組織的未來宏圖進行了一番暢想。她很會演講,神經病都是這樣。當時所有兄弟們都被她說動,隻剩下廖焦一個人還在搖擺不定。


    當他看見月陽注視他的眼神時,廖焦出於保命的本能,下意識點了點頭。直到現在,那個眼神現在依舊頻繁出現在他的噩夢裏。他害怕那個眼神,害怕其中透露出來對人性的蔑視。一頭喪失自我,憑借暴虐情緒推動的野獸。


    於是,逆命十字成立了。


    跟著月陽一起將它組建起來的元老都被她找借口陸續殺害,隻有謹小慎微的廖焦活到現在。


    “哦?”電話那頭說了什麽,月陽忽然眼睛一亮,興味盎然,“得到林儒銳的消息了?”


    “在市娛樂區綜藝大樓,她被諸神下圈套困在了鬼屋裏,她通關進度超級快,就要出來了!想堵她你快點來!”


    月陽掛斷電話,摘下鴨舌帽,擼了把剃得短短的寸頭,表情是一種近乎扭曲的極端興奮與激動。


    廖焦心下大駭,左右環顧一圈,還是壓低聲音上前道:“首領,你真要為了諸神的懸賞去殺林儒銳嗎?現在華夏區玩家裏都流傳一個說法……”


    “嗯?”月陽理了理帽子,示意他繼續說。


    “他們說,他們說……林儒銳可能不是人,而是諸神官方投放的類人武器!您看過那麽多遍她的直播,不會沒察覺不對勁吧?真的有人類能強成那樣嗎?”


    “唔……”月陽捏著下巴作思考狀,“可是她的確會流血,看起來雖然冷漠,但感情很充沛……”


    林儒銳大概想不到,她在玩家們口中已然被剝奪了種族籍。


    “她絕對是人形武器!要不然怎麽可能超過您成為第一?”


    “怎麽?”月陽笑起來,“你覺得我會輸?”


    廖焦心下一提,當場冷汗就下來了:“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敢再多嘴,月陽戴上鴨舌帽,跨坐在賽車上,二指環扣,吹了聲口哨。原本在旁邊各自休息的逆命十字成員立刻像聽到號令的狗一樣迅速站起,紛紛騎上賽車,一隊數百人的車隊氣勢洶洶地向綜藝大樓出發。


    月陽果然是個瘋子!


    當廖焦看見她帶著車隊逆流開進了車流如織的高架橋,心中再度狠狠唾罵。瘋子既不把別人的命當一回事,更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車隊在高架橋上極速行駛,導致無數車禍慘然發生,卻依舊沒有任何成員停下或者減速。


    逆命十字裏都是一群被洗腦的年輕人,在諸神降臨,風雲動蕩的時代迷失了自我,追逐著逆行飆車的首領就像追逐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明,但首領是個瘋子!隻會帶他們走向滅亡!


    無數汽車相撞爆炸出轟然巨響,熱浪翻湧,事故黑煙與刺耳警笛聲交織著升天,火光映亮月陽癲狂的側顏,她極為歡樂,哈哈大笑。


    賽車再度提速,一道難以捕捉的殘影飛掠過正在播報這場事故的記者身旁。


    “自稱逆命十字的民間組織正在車輛密集的高架橋上高速逆流行駛,目前已造成車禍六起,死傷37人,數據仍有擴大趨勢。”


    “諸神遊戲的展開導致此類組織日益增多,已對社會造成了極為嚴重的不良影響,請問有關部門是否有相應對策來應付現況?在這裏,我們嚴肅要求一個回應,xx電視台為您播報……”


    攝像師臉色忽然變得驚恐起來,顫抖的手指指向記者身後,記者還沒有反應過來,接著脖子一緊,被人擄到車上,攝像師的鏡頭也被搶了過來。


    賽車重新高速馳騁起來,記者一米七,身材較瘦,被月陽從身後攬著,臉貼臉,像親密的情侶一樣看向鏡頭。


    “一二三,笑~”月陽咧嘴一笑,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和頰邊的甜梨渦。記者渾身發抖,手腳冰涼,也跟著顫巍巍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這個是全國實時直播的吧?我如果想在這裏給誰傳話,她能看見嗎?”


    記者喉頭緊澀,哽咽著說:“隻要他在看這個台,就能看見——啊!!”


    賽車貼地拐了個九十度的彎,記者差點被甩飛出去。賽車駛入通往綜藝樓的公路。


    月陽讓他拿著攝像機,清了清嗓子,對著鏡頭,忽然流露出幾分靦腆羞澀。


    “林儒銳,我叫月陽,我是你的忠實粉絲。你的殘忍、你的冷漠、你的傲慢,都讓我深深為之折服。”


    “我說要殺你,立馬被踢出了粉絲群聊。”她憂愁地歎了口氣,“但我呢,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看見我周圍的景色了嗎?我馬上就來找你玩啦。”


    記者的臉被按在了鏡頭上,涕泗橫流的五官可憐得厲害,砰!子彈從他腦後穿過,血花和腦漿一齊迸濺在屏幕上。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以老衛為首的金鍾會一行氣勢洶洶地闖進了綜藝大樓。


    約好打一架了解前塵舊怨,林儒銳卻放了他們鴿子,簡直欺人太甚!


    上前嗬斥的保安被一記悶棍敲在背上,當場躺下去了。綜藝樓裏頓時沒人敢攔這群一看就凶神惡煞的黑幫,主持人許露清隻好站出來獨挑大梁,一邊讓助理去打電話報警,一邊微笑著湊上去,明知故問道:“幾位找誰?”


    “林儒銳那廝在哪兒?”


    “林小姐嗎?”許露清裝出吃驚的樣子,“她早就回去了呀。”


    老衛卻並不相信,冷笑一聲:“回去了?那我就在這兒等她,她什麽時候來,我什麽時候走,要是一個小時候我還等不到人的話……”他陰鷙的眼神緩慢掃視一圈,“你爺爺心情不舒暢,就別怪我拿你們這些小東西發脾氣。”


    就在此時,大門入口方向傳來一聲嘩然響動,老衛立馬警覺地起身朝那邊走去。


    許露清心下焦急,一邊攔他,一邊跑在他前麵,想讓林儒銳快點離開。但是當她轉過頭,映入眼瞼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你好。”女孩笑起來,露出頰邊甜蜜的梨渦,“我找林儒銳,她在嗎?”


    又是一個找林儒銳的?


    許露清以為她是林儒銳的朋友,兩個人氣質年齡都很相似,趕緊朝她使眼色:“林小姐早就離開、啊呀!”


    老衛從後方走過來,一把將許露清推到地上,虛眯雙眼,用一種審視的眼光打量這個戴鴨舌帽的女孩:“你和林儒銳什麽關係?”


    “我是她粉絲。”月陽誠懇道。


    “哼,林儒銳這種人也有粉絲?你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老衛忽然暴怒,手中的棒球棍猛然揮向月陽。


    月陽往後一仰,那棍子直接擦著她鼻尖揮過。她臉色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笑眯眯的表情。


    老衛有些傻眼,看看棍子,又看看月陽。簡直跟電影情節一樣,他根本沒看見月陽是怎麽閃開的。


    “上!”惱羞成怒的老衛讓小弟將月陽團團圍住,指著她鼻子罵道,“你肯定是林儒銳派來耍我的,你一定知道林儒銳在那兒!要是敢撒謊,我扒了你的皮!”


    月陽想了想,朝他勾勾手指:“你過來,我悄悄跟你說。”


    不知為何,老衛看她那笑眯眯的神色,總覺得瘮人得很,但想找到林儒銳出氣的意願太強烈了,他將信將疑的湊過頭。


    下一刻,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月陽一口咬住他的耳朵。鮮血立刻順著耳廓流下,金鍾會的人沒想到這一出,都是愣了一愣,然後才撲上去將月陽拽開。


    拽開的同時,老衛的耳朵也被她囫圇咬了下來。


    “瘋子!瘋子!”老衛捂住耳朵,又驚又痛,兩襠間浸出一灘深黃尿液。


    旁邊兩個小弟立刻抓住她,防止她逃脫。月陽哈哈大笑,她張開嘴,展示老衛躺在她舌頭上的血淋淋的耳朵,又卷進口中,咀嚼兩下,咕咚吃了下去。


    老衛都驚呆了,渾身不寒而栗地發起抖來。他鼓足勇氣,狠狠一腳踹在月陽小腹正中。月陽悶哼一聲,嗬嗬吐出帶血的口水。


    老衛還要再踢,卻見麵前的少女猛一抬眼,眼中全無恐懼,反而綻出極端興奮的亮光,忽然抓住了他踹過來的腳。


    林儒銳走進綜藝樓的停車區域時,敏銳地一抬頭。


    唐初問她:“怎麽了?”


    綜藝樓裏,彌漫著一股異樣的寂靜。


    林儒銳頓了頓:“沒什麽,錯覺吧。”


    她跨上雅馬哈r6,插入鑰匙。


    唐初坐在後方,柔軟的藍風鈴香氣貼上來,手臂順理成章地摟住她的腰:“要不要先吃了飯再回去呀?我上次發現一家很好吃的料理店……”


    砰!


    一具屍體從樓上墜落,掉在雅馬哈前方一輛奔馳上,砸得車頂凹陷進去。那張熟悉的麵容,赫然是金鍾會老衛。


    林儒銳愣了愣,抬頭看向三樓。落地窗前,有人肩上扛著反坦克導彈,抬手朝她打招呼:“嗨~”


    林儒銳瞳孔一縮。


    導彈發射,地麵轟隆隆震動,地皮掀起,熱浪伴隨巨大的爆炸聲膨脹開來,將銀色的雅馬哈吞沒在火光之中。


    死了嗎?


    月陽扛著導彈走出大門,身後忽然疾風破來,她下意識一矮身,撲在地上往旁一滾,雅馬哈擦著她後背碾過,好險沒給她碾成肉醬。


    林儒銳的情況也並不好過,整個人灰頭土臉,頭發被燎著了,唐初脫下外套給她撲燒起來的發梢。


    千鈞一發之際,林儒銳油門擰到極致,發揮神乎其技的車技,一番神操作的走位,才硬是逃出了導彈的波及範圍。


    “又是你。”林儒銳皺著眉,嫌惡道。


    諸神發出懸賞,殺掉各個賽區的top1都有一千萬信譽點的獎賞。被利益衝昏頭的玩家如鬣狗追尋腐味而來,向同胞舉起屠刀。而月陽則是其中的佼佼者。


    林儒銳好多記憶並不清楚,都是重新回到這個時間點後才再次複蘇。在上一次,月陽從她手下逃跑了。這家夥雖然是瘋子,但卻是個狡詐的瘋子。林儒銳沒抓到她,反倒被她惹了不計其數的麻煩。以至於現在看見她就滿心厭惡。


    “你知道我?真榮幸啊。”月陽饒有興味地勾起唇角,接著猛一偏頭,躲過林儒銳一記甩來的飛刀。


    “銳哥哥,你頭發都燒成這樣了。”唐初撲滅了火,但林儒銳一頭柔亮的黑色長發已經被糟蹋得麵目全非,除非剪掉一半才能拯救。唐初心疼死了,對對麵的月陽更沒好氣,摘下頭盔朝她砸過去:“你王八蛋!”


    月陽能躲過飛刀,因為她對林儒銳滿心防備。但這頭盔她完全沒預料到,屬於天外橫禍。當場被砸了個頭破血流。


    “你……”月陽陰鷙地一抬眼,唐初居高臨下,氣哼哼地與她對視。在背景火光的照射下,她那妍麗嬌美的麵容,宛如玻璃壁櫥裏精美的玩偶,與月陽記憶中的某個人驟然重合。


    月陽愣了一下。極其短暫的一愣神,像是思維忽然抽離,透過唐初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她很快回過神來,對唐初的興趣瞬時間超過了對殺死林儒銳的興趣,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看向唐初的眼神像即將捕食的某種野獸,口中的話卻是對林儒銳說的。


    “林儒銳,你女朋友……長得真漂亮。”


    “不如把她讓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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