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遇見林儒銳不驚奇,驚奇的是,林儒銳身邊躺了一具被燒焦的屍體。屍體的大小不同尋常,燒成焦炭也比玩家大了一圈,直到看到摔在不遠處的狼牙棒,她才敢確定,這具被燒死的屍體就是其中一尊怒麵羅漢。


    到底什麽樣的高溫,竟然把渾身冒著火焰的羅漢燒成焦炭?


    沒來得及糾結這個,很快,林儒銳做出的舉動令胥書意大跌眼鏡:她拿出一把刀,沿著羅漢的額頭中央把它腦袋整個剖開,白花花的腦漿稀裏嘩啦流了一地,當的一聲,一隻瓶子跟著腦漿滑了出來。


    林儒銳從遍地腦漿中撿起那隻瓶子,拔開瓶塞,抽出一張薄紙。胥書意強忍懼意湊上去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這竟然是鬼屋的完整地圖。


    “你怎麽知道能從它……腦子裏,得出這個東西?”


    當然是擊殺之後有提示啊。林儒銳懶得理,把她的話當做空氣,沿著地圖上的最快捷路線往出口方向走。胥書意忙不迭跟上前,落後兩步緊緊跟隨在她的身後。


    最快捷的路線,往往意味著最大的風險。這條路中央,有著不少的標紅區域。但從其他路線繞路走,標紅區域也不少。


    林儒銳在地圖上看見不少被紫色藤蔓堵截的岔路口,她也看見過這種藤蔓的分支,順著牆壁蠕動蔓延。林儒銳拿刀子紮了它一下,藤蔓爆出澄黃的枝葉,尖尖的尾端蜷縮扭曲,竭力甩動,宛如活物。林儒銳一鬆手,它又嗖的溜走了。


    無處不在的紅圓圈,怒麵羅漢,紫色藤蔓……林儒銳搖了搖頭,這鬼屋到底還有多少種怪物?


    就在二人經過某間有窗子的房間時,由遠至近,裏麵持續傳出刀子插入人體的噗嗤聲。這是一個氣氛陰森的辦公室,窗戶半開著,但裏麵的百葉窗卻關得嚴實,拉繩卻從旁邊漏出來一截。林儒銳傾斜身體,拉住拉繩無聲一拽,看向裏麵。


    賴莎莎往手心倒了一捧醫用酒精,撕開一截繃帶:“老人家,您忍一忍啊。”


    老頭點了點頭,笑道:“放心吧,大爺不至於這點痛也忍不住。”


    他左手臂在逃跑途中被波及,小臂從中間折開,從皮膚裏刺出一截森白的斷骨。賴莎莎學過一點急救,按住骨頭,口中念道:“三、二、一!”


    念到‘二’的時候,她手指猛然一按,那半截斷骨回到原位。老頭沒忍住,一聲慘叫。賴莎莎趕緊撒了止血散,又用繃帶層層纏上,拍著老頭緊繃的肩膀幫他轉移注意力。


    好一會兒,老頭才緩過勁來。賴莎莎擦了把頭上的冷汗,長出一口氣:“老人家,起來吧,我們要抓緊時間趕路了。”


    原來,這兩人也是偶然相逢的。後方的道路被巨大藤蔓堵截,一老一少互相攙扶著往前路走。


    賴莎莎忽然神色一凝,側耳細聽:“老人家,您仔細聽……我們的腳步聲裏麵,是不是多出了第三個人?”


    兩人緊張地站定,果然,在他們的腳步聲停下之後,噠噠噠,還有一個突兀的腳步聲在走廊裏回蕩。賴莎莎的手,情不自禁摸向武器。就在這時,前方卻突然探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非主流紫發青年。


    “原來是你。”賴莎莎鬆了一口氣,“下次直接出聲不行嗎?我們差點把你當怪物崩了。”


    非主流的神色呈現出一種機械般的冰冷,聽見賴莎莎這樣說,木訥地道了聲歉:“不好意思。”語氣中,那是半點不好意思的感覺也沒有。


    幸好賴莎莎脾氣好,不跟他計較:“多個人多份照應,既然碰上了,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非主流就沉默地,像一個晃蕩的幽靈跟在他們身後。又前行了四五分鍾,轉了兩道彎,又是一株巨大的紫色藤蔓,盤根錯節纏繞在前路盡頭。


    “又是它們!這都第幾次了!”暴躁脾氣的老頭不由大罵出聲,不等賴莎莎出聲提醒,就從她的攙扶中掙紮開來,“別繞路了,再繞更不出去了!看我把這些鬼玩意兒都砍了!”


    說著,他抬腳往紫藤上狠狠一跺!卻沒想到藤蔓快速抽離,露出被它們遮蓋的紅圓圈。等老頭看見紅圓圈時,已經來不及了,就在他鞋底觸地的一瞬間,砰!他的腦袋爆炸開來。


    這次,賴莎莎終於看清楚了殺死玩家的是什麽。她以為隱藏在暗處的是槍口,但開槍時卻沒有任何響動,原來轟開玩家腦袋的,是極速發射的彈珠。它穿透老頭的頭顱後就筆直地嵌入了牆壁,留下一個深深的彈道。


    賴莎莎胃部一陣翻湧,差點被眼前的血腥場景惡心吐出來。不過她心理素質極好,很快冷靜下來,正要叫上非主流快點離開這裏,非主流卻已經目不斜視地離開了原地。似乎倒在他腳邊的不是屍體,隻是一件隨意丟棄的衣服。


    賴莎莎為此人的冷血感到目瞪口呆,她心下有些不舒服,不過也沒說什麽,本來大家就是為利益結成的同盟,更加殘酷的場合她也已經曆過了。


    就這樣,兩人沉默地一前一後走著。非主流沒有說一句話,他在前方帶路,賴莎莎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帶向何方。但大家都沒地圖,四處走走尋找出路也無不可。


    “啊!!”


    忽然間,前方響起一聲拔高的慘叫,嚇得賴莎莎渾身發毛。就在前方的辦公室內,持續不斷的慘叫聲接連響起,賴莎莎強忍懼意,從窗外看進去,發出慘叫的人已經倒在地上,沒有聲息。


    受害者死不瞑目的臉偏在一旁,盡管被血跡模糊了五官,但那張熟悉的麵容,分明屬於元島。一個男人坐在他身上,手上的刀瘋狂在已經沒有聲息的元島身上刺穿,雖然看不清臉,凶手的身形卻十分熟悉。


    “你覺得他眼熟嗎?”耳後一陣吹拂的涼氣,非主流不知何時,靜悄悄地湊近賴莎莎身後。


    賴莎莎本就精神緊繃,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前踉蹌了幾步。辦公室位於走廊拐角,這一踉蹌,另一條走廊就出現在賴莎莎麵前。


    和走廊對麵的人四目相對,賴莎莎愣了:“林儒銳,胥書意,你們和……你!?”在林儒銳他們隊伍中,也有一個非主流。


    她心中寒意密布,又猛然扭過頭,非主流麵無表情地立在她身後,表情緩緩扭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林儒銳也愣了,胥書意和賴莎莎往她左右湊,三個人站在中間,兩個長相打扮一模一樣的非主流立在兩邊,如鏡相般兩相對立。


    胥書意的嗓音劇烈顫抖著:“這、這是怪物吧?”


    右邊的非主流一臉急切:“不!我是真的啊!對麵那個是怪物,林儒銳,快殺了他!”


    林儒銳皺了皺眉。


    左邊的非主流也上前一步:“我才是真的,你們不要被假象蒙蔽,如果相信他的話,他會害死你們的!”


    卻不料,這上前的一步剛好踩中紅圓圈,非主流沒能幸免,腦瓜子爆開,但眾人預想中血花飛濺的場景並沒有發生,他的頭顱宛如一個摔碎的、汁水飽滿的柿子,隻不過爆漿出來的卻是澄黃的汁液。


    他倒在地上,流出來的血也像橙汁,裝填血肉的是果肉般的絮狀物,散發出一股腐爛腥臭的甜味。


    右邊的非主流說:“現在可以證明了吧,我是真的。”


    林儒銳摸出軍刀看向他:“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劃一個小口子,讓我看看你的血。既然你是真的,也不用怕我們檢查吧?”


    非主流往後退了兩步:“這不太好吧……還檢查什麽?他是假的,我自然就是真的了啊……”


    林儒銳卻不容置噱地步步逼近,忽然,砰的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暴力打開,一個血糊糊的身影摔了出來,渾身血漿澆築的凶手扔出了元島的屍體,帶著逼人的煞氣踏出辦公室大門。


    眾人看清了他的臉,又是一個熟悉的人影。原來,在場的非主流青年不僅二人,而是三人!


    被林儒銳步步緊逼的非主流見到這一幕,眼中閃過一抹凶光,不退反進,衝上前來狠狠撞了林儒銳肩膀一把,然後飛速逃跑。


    林儒銳踉蹌了一下,一腳踩中身後的紅色圓圈。彈珠極速呼嘯而至,她扭頭一閃,彈珠蹭著她臉頰擦過,砰!的鑲嵌進了牆壁,但她凝脂般奶白光滑的肌膚上,也多出了一抹血痕。


    “林儒銳!”一聲驚叫,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非主流滿臉凶殘的猙獰之色,邁步朝著賴莎莎、胥書意二人走去。但林儒銳卻置若罔聞,隻一心追殺另一個非主流。


    賴莎莎隻好牽著胥書意的手,狂奔著緊綴在林儒銳身後。抱大腿是人之常情,你不可能讓大佬追著你跑,除非你是大佬對象,所以隻能主動追著大佬跑。光線暗淡的走廊中,依次跑過非主流、追殺他的林儒銳、互相牽著手跑得磕磕巴巴的賴莎莎與胥書意、和追在賴胥二人身後一臉狂躁的凶手。


    幸好,林儒銳速度很快,很快追上前方的非主流,雙手按在他腦袋兩側狠狠一扭,噗嗤!非主流的腦袋轉了180來到正背後,澄黃的汁液順著扭曲的頸部肌膚,榨汁一樣潺潺流淌滿地。


    林儒銳怕他這樣還不死,抽刀割下他的腦袋。賴莎莎和胥書意跑到她近前,而跟在兩個女生身後,凶殘的第三個非主流也接近了。


    就在這時,又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意外發生了。凶手非主流上方的天花板忽然塌陷,一個渾身燃燒烈焰的怒麵羅漢從天而降,將第三個非主流踩在腳下。


    怒麵羅漢一共兩個,林儒銳殺死一個,剩下一個竟追尋著氣息找到此處來。它在出現的一瞬間,根本沒管被墜落的石板砸得生死不知的非主流,而是大手一探,將胥書意抓在手中。


    胥書意體力沒有賴莎莎好,因此跑動起來就落後了一截,就在這個危機時刻,變成了被下毒手的羔羊。這次她的好運氣沒能救她,胥書意被怒麵羅漢活生生撕成了兩半!使原本打算挽救的林儒銳不得不停在原地。


    林儒銳無意與怒麵羅漢糾纏,趁著它淩虐屍體的間隙轉身就跑,順手拽了呆在原地的賴莎莎一把。


    離鬼屋出口越來越近……再有兩個拐彎就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宛如一曲緊迫的旋律,林儒銳拿出吃奶的力氣狂跑,就在這時,身後掀起一陣爆炸的氣流,將前方的兩人都衝倒在地。


    林儒銳灰頭土臉地啐了口血沫,抹了把臉上灰塵,一把抓起賴莎莎的手臂:“快點,前麵就是出口了!”


    忽然,她眼神一凝,視線焦距在賴莎莎的膝蓋處。她受傷了,膝蓋跌破,蹭沒了一塊皮,從裏翻卷出澄黃的絮狀物,流出腥臭腐爛的甜汁。


    林儒銳見鬼般鬆開她的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賴莎莎似乎無所察覺,還在一臉天真地問:“怎麽啦?”


    林儒銳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拔出軍刀撲向她,按住她的脖子揮刀而下。賴莎莎的力氣大得驚人,緊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使那把軍刀懸空在上方,無法刺下。


    林儒銳手臂上青筋畢露,牢牢將她按在身下,神色略顯扭曲:“你竟然也是……”


    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分開那段時間,還是跟著進鬼屋的就不是原本的賴莎莎了?為什麽她能如此活靈活現,簡直像個真正的人類?


    “這要問你啊!林儒銳!”


    忽然,無數的手伸出,抓住林儒銳的手臂、掐住林儒銳的脖子,窒息感緊隨而上。


    麵前的場景像被揉皺一樣扭曲,走廊、火焰、藤蔓、高溫,全如老舊的照片一般褪色,她周身的溫度也跟著流逝,換來置身冰窖般的極度寒意。賴莎莎的臉在這扭曲中不斷變化,一時是男人,一時是女人,她從未見過這些人的麵容,卻該死地感到詭異的熟悉。


    有尖銳的嗓音在哀嚎。


    “你還要在這裏深陷多久?你迷失了嗎?你遺忘了嗎?林儒銳——”


    “醒來吧。”


    所有扭曲的一切都變幻成令人頭暈目眩的神光,吞噬了她所有意識。


    好吵。


    螺旋槳轉動的噪音,耳邊有人在聊天,古怪的語調和發音,幹燥的氣候,夾雜著沙塵的風。刺眼的白光攜裹高溫照射在她身上,讓林儒銳感覺自己仿佛是一條被廚師忘記翻麵的煎魚。


    她皺著眉,心裏默數一、二、三,從混沌中唰的睜開眼。


    她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心中茫然之情更甚。


    這是一架六人座飛機,除開機長,其餘乘客都擠在麵積不大的後方。她的左邊是一個年輕男人,相貌俊美秀挺,正在照鏡子,見林儒銳醒來,轉過頭問了她一句什麽。林儒銳沒聽懂,因為他好像說的是日語。


    林儒銳感覺腰後被什麽東西硌著,她坐直身,摸出來,發現那是隻空奶罐。


    陽光熾盛,溫度很高,林儒銳發了一身熱汗。她才發現自己打扮得好像一個逃犯。長靴長褲,黑衣外麵套了件深色格子衫,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和露指手套,腳邊還躺了隻沒有標誌的不顯眼的包。


    機身忽然顛簸了一下,被她隨手放在身旁的奶罐一骨碌滑向機艙外,艙門沒關,奶罐筆直地墜落,下方是一片遙望無際的沙漠。


    除了日本青年外,機艙內還有一個年輕的美國人,一個年老的、穿著絲綢西裝的英國紳士,這是林儒銳從他們的口音分辨出來的。美國青年身邊坐著一個打扮妖嬈的亞洲女人,老紳士身邊則坐著一個健壯的黑人。


    這就是機艙內的全部六個乘客。


    亞洲女人看見她醒來,驚奇地“哦呀”一聲。見林儒銳聽不懂她說的話,就遞給林儒銳一隻無線耳麥。耳麥自帶翻譯功能,林儒銳戴上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你終於醒過來了,我們剛才在商量,要是遊戲開始你還一直睡該怎麽辦。”


    林儒銳心下一沉。不出所料,她果然又進了遊戲。她不介意進遊戲,她在意的是,她是怎麽從鬼屋出來的?又為什麽被無縫轉換進了下一個遊戲?


    等等,真的是無縫轉換嗎?


    戴上翻譯耳麥後,她也聽清楚了身邊的日本青年一直在執著重複的那個問題是什麽。


    他在問:“我的發型有沒有亂?”


    “沒有。”其實亂了一點,林儒銳把他敷衍過去,緊接著追問道,“今天是多少號了?”


    “你是問遊戲裏的,還是外界時間?”日本青年回答道,“如果是後者,今天是21號了。”


    “12月21日?”林儒銳頓感荒謬。


    看著日本青年點頭,她心中的荒謬感更甚。她進鬼屋那天是12月15日,怎麽可能一覺醒來就來到了六天後?!


    臉色陰晴不定了好一會兒,她叫出賽斯特。


    “這又是你們搞的鬼?”


    賽斯特冰冷的電子音中帶上了擬人化的茫然:“什麽搞鬼?”


    林儒銳強忍心中煩躁:“我快要通關鬼屋的時候你們把我弄暈過去,讓我睡了六天,然後直接把我扔進下一個遊戲?”


    她又想起另一個可能:“還是說,你們對我的記憶做了手腳?”


    “你發什麽瘋?”賽斯特翻了個白眼,“不說我說,你下次殺人前也多注意下人家的身份好吧,落到被通緝的下場也是活該。都提醒你多少次要低調了,你依然把虛擬地球攪得腥風血雨。”


    “什麽意思?”


    “現在裝無辜了?你殺段孝的時候怎麽不三思而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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