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大廳的人都為了他低頭,那場麵在壯闊的同時還有一種格外不同尋常的詭異氣氛。


    康餘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了什麽邪教的特殊儀式,不可避免地產生了點心理壓力,為了保持平常心,康餘盡量繃著臉,維持淡定的神情不去看那些黑壓壓的人頭。


    魔王的冷漠和睥睨落在魔人眼中自動化為了新王的威嚴和冷漠,他們不受控製地想:五百年才降世的新王果然高深莫測。


    看王的神情,真是難以捉摸,不容小覷。


    貴族們紛紛魔心惶惶,直到索菲娜殿下笑嗬嗬地站起來,其他人才敢陸陸續續起身。


    這之後,西萊爾幾人來到魔王左右,全場的貴族則自發按照地位高低站成排,一個接一個單獨來到魔王的腳下覲見。


    索菲娜是北魔域之主,該正經的時候相當正經,他主動陪在魔王身邊,每上前一個人,就單獨介紹一句。在場的魔人足有四五百位,但索菲娜叫起名字來一個都不停頓。


    相比索菲娜的忙碌,坐在王位上的康餘就清閑很多,他隻要坐著不動,麵無表情的給個眼神即可。


    仔細說來,康餘的處境其實很像在參加粉絲見麵會,可區別是來見他的粉絲連正眼都不敢看他,再和善的偶像遇到這種情況也隻能默默地看著眾人對單膝跪拜,接受祝福的時候偶爾點點頭。


    這一趟流程持續了很長時間,康餘接連見了幾百張花樣百出的麵孔,眼花繚亂,頭腦發暈。


    快到尾聲時,一束火紅色的頭發出現在康餘的視線裏,紅發男人道:“臣夏修海琴來遲一步,望我王恕罪。”


    近在眼前的鋒利牙口嚇得康餘內心一個哆嗦,效果十分提神醒腦,康餘頓時精神道:“下去吧。”


    夏修海琴如言退到索菲娜身邊,索菲娜瞧他一眼,不解他怎麽來的這麽遲。


    按照夏修的身份,覲見魔王本應該排在前幾位,索菲娜問:“做什麽耽擱這麽久?”


    夏修遲疑一下,露出一抹苦笑,沒多說,隻用手引著索菲娜向外麵看過去:


    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正在隊伍之中,蠻橫擠開那位本應該排在夏修後麵覲見的貴族,直接插隊插到了魔王眼前。


    索菲娜:“……啊。”


    賽拉弗來了。


    賽拉弗.揚司的出現不意外引起了大廳之中一陣壓抑的騷動,這位上位一階的小霸王極少在大型場合露麵,不少魔人都為他紛紛側目。


    處在王位上的康餘並沒有觀察周圍反應的時機,在他注意到賽拉弗時,男人已經在他麵前單膝跪地,一頭烏青色的短發近在眼前。


    康餘還沒見過人這麽光明正大的插隊,不免有些驚訝,正在想,又見那男人猝不及防高高揚起頭,和他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了個正著。


    猛然對視——


    一旁的夏修眼皮抽跳一下,西萊爾也不悅皺起眉,台下的其他貴族們雖沒出聲,可神情之中分明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直接抬頭和魔王對視是十分無禮的舉動,賽拉弗.揚司竟然如此毫無顧忌……


    場麵十分寂靜,康餘望著那男人好幾秒,內心對那雙直白望過來的眼睛發出靈魂一問:


    這男人是怎麽回事?


    他莫非、莫非就是傳聞中的……


    白內障???


    康餘來到魔界,見過西萊爾紅色的眼睛,雅諾的紫眼,魔狼的綠眼,可那些都起碼真的有顏色,像眼前男人這樣的乳白色眼睛,康餘實在忍不住懷疑他的眼睛是否真的能視物。


    康餘不由出聲道:“你看到了什麽?”


    賽拉弗被問的愣了下,沒料到魔王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他馬上思索: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在暗示他目中無人,麵對魔王卻全無尊敬?


    賽拉弗覺得自己有被內涵到,當下看魔王的目光更加深沉。


    他今夜來到這裏,存的心和在場那些唯唯諾諾的魔人都不一樣,進來之前他曾在外麵看了一會兒,發覺大廳裏的許多人都已經被魔王勾住了魂,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這個人能迷惑索菲娜殿下和夏修哥,迷惑住其他人也很正常。


    然而即便這個人能騙得住北魔域所有人,也騙不到他賽拉弗揚司,他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已經看透這個魔王不是好人!


    賽拉弗想定,當下定了心,不悅地哼道:“你管我看到什麽。”


    這回答十分不禮貌,果然使得周圍的氣氛沉寂下來,西萊爾反應頗大,康餘的目光卻忍不住透露出一絲憐憫。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男人生的高大凶猛,竟然真的是個盲人。


    難怪被問到會這麽不高興,明顯是被他戳中了痛處。


    哎,他怎麽問的直接,真魯莽!


    康餘有點愧疚,不由得對眼前男人放鬆了神色。


    魔王神情和善,更讓賽拉弗不自在,這頭鯨有點惱怒,齜牙咧嘴的做了個鬼臉以示不爽和挑釁,康餘靜靜望著他,不僅不生氣,反而欣慰地想:


    看不見還這麽皮,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身殘誌堅吧。


    康餘不在意,其他人卻無法無在意,麵對賽拉弗如此無禮的舉動,夏修十分驚慌,急忙跪下道:“魔王大人,他一向沒規矩慣了,您不要往心裏去,還請不要怪罪他。”


    這話是實打實的求情,但在誤以為夏修和賽拉弗關係差的人看來,依然很像是假借求情踩上一腳。


    索菲娜對這頭鯨寵愛慣了,也對康餘道:“不必和他計較,他就是個傻子。”


    為了給賽拉弗留點麵子,傻子兩個字的音被放的非常輕,落在康餘耳中被消掉聽不見,康餘自動填充,將原話翻譯成了他就是個瞎子。


    瞎子……果然。


    眼睛看不見還要這麽遠趕來看他,剛才插隊想來也是因為視力不好,康餘十分感動:“你叫什麽名字?”


    賽拉弗.揚司覺得魔王的和顏悅色特別怪異,又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裏,偏偏夏修和索菲娜殿下都在看他,他隻能回道:“賽拉弗.揚司。”


    他就是賽拉弗.揚司?


    上位一階屈指可數,一位盲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驚歎,康餘誠心讚歎道:“你的條件走到這一步,真不容易。”


    賽拉弗.揚司一頓,包括他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魔人全都怔住,無一例外將魔王的話理解為一種輕蔑的反諷。


    誰不知道賽拉弗閣下是一頭鬼鯨,天資優越,從降生開始,與生俱來的巨大身軀和無盡魔素就注定了他一生順遂,絕非凡品。


    而現在,魔王竟然說他走到這一步不容易,這簡直是赤裸裸的諷刺。這分明是在說,在他的眼中,哪怕是上位一階的賽拉弗也是個庸才,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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