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很靜,二舅媽和李君柯嗑瓜子的聲音都沒了,大舅舅被溫之卿的氣勢唬住,動作也僵住了。


    氣氛凝滯時,溫之卿不肯退步,幾個長輩也下不來台,直到外麵有女人聲闖進來。


    “你們在幹什麽!”


    “安安,怎麽回事,少師臉怎麽受傷了?”


    李華蓮扶著外婆走進來,老人家走不快,李華蓮心急如焚先跨過門檻,扯著祁少師看他的臉。


    李君梅解釋,是大舅舅不小心打了祁少師一巴掌,李華蓮又傷又氣,“大哥,你有話好好說,跟孩子們動什麽手啊!”


    溫心柔急忙過去門口搭手,外婆打掉她的手,意思不用別人的攙扶。


    她慣來陰沉沉的臉色更難看了,巡視了一圈客廳,考察清楚情況,一言不發操起門後邊的掃帚,劈頭蓋臉就往下打。


    大舅舅嚇了一跳,身上一痛,下意識往旁邊躲,“不是,媽,平白無故的,您怎麽教訓起我來了?”要打也應該是打他侄子啊!


    “你媽我——揍的就是你!”外婆一大把年紀了,話都很難有力氣說利索,更別提打人了,拿掃帚的手顫巍巍的。


    大舅舅也不敢躲了,很是挨了幾下 ,這一屋子的人都看著,還有不少小輩在,他老臉都掛不住了。


    “媽,您要是替安安打抱不平,也該知道他做了什麽,我才會動手打人吧?”


    “阿蓮剛剛路上都跟我說了,他不就是早戀嗎,至於你上綱上線在這審他嗎!”


    “不是,媽啊,你看清楚了,那是個男娃子,留了個女娃娃的頭發,他也是跟安安一樣的男娃!”


    “男娃就男娃,總比你年輕的時候娶不到媳婦強,還要我們砸鍋賣鐵給你娶一個回來!”


    外婆打一下,放下掃帚喘兩口氣訓斥,把兩個舅舅的老底都掀出來了。


    “你在鎮上當個小幹部,擱外麵作威作福慣了,今天還把官威使到你自家人身上了是吧,有人捧著你就忘了根,你是不是全忘了,你現在的能耐還是當初安安的爸爸給你的,你說,誰給你的權利,敢打我外孫——”


    外婆大喘氣,好久才緩過氣來,“……的媳婦兒!”


    祁少師:“……”看在這老人護著溫之卿的份上,他不計較叫他小媳婦,嘖!


    看外婆情況不對,其他人過來攔住外婆,勸她別動氣,傷身體,自打外公走了,她的身體也每況愈下。


    外婆被人扶著坐下了,大舅舅才敢為自己辯駁,“不是,媽,瞧您說的這些話,兒子怎麽敢,實在是,實在是兒子用心良苦啊,您外孫要是娶一個男媳婦,以後別人怎麽看他,本來日子過得就難,這還沒個女人幫襯著怎麽辦?”


    外婆一口唾沫呸他臉上,“要你自作主張,安安不比你懂事?當年阿良他們領養柔柔的時候,你們就反對,還拿這個做借口,不肯多幫襯一把,就你們會過日子是吧!”


    “我今天就把話放這了,你們誰也不準幹涉阿蓮家的事,讓幾個孩子自己做主去,前幾年他們最困難的時候你們不肯多幫忙,一個個藏著掖著,以後他們發達了,你們也別想去打秋風,是好是壞都不行!”


    “家裏的幾件老東西,是這幾年好不容易贖回來的,老頭子走之前就分好了,誰也沒多,誰也沒少,你們要是還認你們媽,就別再多廢口舌爭了,行嗎!?”


    幾個大人齊齊答應,不敢違逆自己的母親,二舅媽抬頭還想說什麽,被二舅舅一掌蓋了後腦勺摁下來。


    “行了,你們都忙活去,該幹嘛的幹嘛,晚飯再一起吃一頓,要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安安,還有那個娃娃,你們扶我回房間休息一會。”


    溫之卿正在客廳角落給祁少師塗藥,收了棉簽在傷口處吹了吹,兩個人依言過去。


    房間裏,外婆靠在床頭,仔細打量兩個孩子。


    “外婆,您喝水嗎?”


    “嗯,你們都坐。”


    溫之卿搬了兩把凳子放在床邊。


    “你們舅舅做的不對,委屈你們了。”


    祁少師轉頭看看溫之卿,他低垂著頭神色不明,沒有搖頭表示什麽。


    外婆歎了一口氣,知道溫之卿還是心有芥蒂,便抓過祁少師的手背拍了拍。


    “好娃娃,長得標誌……”


    祁少師後背頓時發涼,果然外婆喘了口氣,出口的是,“就是不太好生養。”


    “外婆!”溫之卿出聲。


    “我知道我知道,男娃子嘛,你急啥子,還不許外婆說兩句,你爸爸是個孤兒,外婆把你媽媽嫁給他,總得為他考慮傳承香火的事,可你今天這麽選擇了,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都是天意,是你爸爸的命啊。”


    老人感慨良多,溫之卿即使心裏不讚同,也不能說出來和她作對,隻得轉了頭看祁少師。


    一個眼神,祁少師懂他,挑挑眼尾示意他別再出聲,沒有必要。


    大概很多老人的通病,都逃不過傳宗接代這一茬,溫之卿的外婆已經夠開放了,卻也不能例外,但至少她尊重溫之卿,接受了他的存在不是嗎?


    再說下去,要是激得老人家怒火攻心,出什麽事就不好了。


    還有就是幸好,他們祁家人口多,不差兒子孫子,不用擔心再有人拿什麽傳香火的理由阻礙他們,嗯……至於祁少師父母就他一個獨生子,自從上次被他爸也打了一巴掌,還差點被關了禁閉,打那以後,祁少師自動屏蔽了他。


    “少師,快接一下。”溫之卿柔聲提醒道。


    溫之卿外婆找東西的時候,祁少師不小心走了一下神。


    “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要不嫌棄就接著,男戴觀音女戴佛,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外婆遞出一塊紅布裹著的觀音玉佩,她也看出祁少師穿戴不凡。


    祁少師陷入了沉思,“謝謝……外婆。”他的首飾真是越來越多了,要是能收起來還好,可是溫之卿當下就給他戴上了。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順便把你表姐叫過來,安安。”


    “是,外婆。”溫之卿牽著祁少師手站起來,走到門口,李君梅已經走過來了。


    擦身而過時,祁少師回頭望了一眼,因為李君梅和溫之卿給他的感覺很像,都是慈眉善目,氣質很好的那種人,一言一行都給人感覺很有教養。


    她容貌沒有溫心柔的那麽出眾,可也能打七分了,氣質再加成就有九分了,俗話說好竹出歹筍,反過來竟然也能成立。


    他們沒走遠,還能聽到外婆在勸她,“你媽是功利了些,但她說的也沒錯,你得結婚成家,單身的念頭要不得,你做什麽我們不管,不想聽你媽.的話回來當老師就不當,可你總該有個家……”


    祁少師目光轉揮溫之卿身上,溫家和李家這兩對親兄妹個性完全不相似,反倒倆表姐弟非常相像。


    他又想起溫心柔和龐俊傑兩人的身世,親生的鬧得老死不相往來,精.子提供者不明不白的人卻有父母的寵愛,活得沒心沒肺。


    這宗宗件件,隻能說是世事無常,讓人唏噓不已。


    不過祁少師也隻是心裏想想,要他抓著溫之卿問,喂,溫之卿,你表姐怎麽回事?那是不可能的。


    沒有溫之卿的存在,他一個眼神都不會放到其他人身上。


    倒是溫之卿自己開玩笑說,他表姐也加入過年的相親大隊了,好慘哦。


    祁少師就打趣他,你以後也得去相親,除非你不回老家了。


    兩個人坐在老槐樹下的大石頭上,夕陽漸漸下沉,溫之卿轉頭一笑說,我不會上你的套,少師。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閑話,溫之卿不知不覺說起他表姐了。


    他說李君梅是他們老家的一個異類,很多人都這麽認為。


    因為她崇高的思想境界和覺悟完全超出了她所處的環境,便顯得她怪癖突兀,不合常理。


    這也許是得益於她患的心髒病。


    祁少師眼皮子一顫,側頭觀察溫之卿,眼見他麵上沒有什麽異樣,才略微放了放心。


    溫之卿察覺到了祁少師的目光,倒是沒有想這麽多,隻以為祁少師是奇怪,他為什麽要把得益和疾病掛鉤。


    溫之卿繼續講他表姐,李君梅有先天性心髒病,十幾年前大家都窮啊,一場大病能把一家人拖死,那時候為了給她治病,能典當的都當了,李家和溫家變得一貧如洗,但難得的是,他們全家都齊心協力,沒有現在這麽多爭端。


    李君梅小小年紀,飽受病痛折磨,一張小臉仍然天真爛漫地笑著,不比常人的是,她更懂得生活的艱難,也更加懂事,經常拖著大大的蛇皮袋,在鎮子上到處撿廢品,回家交給大人們,軟糯地說,“賣,掙錢,治病。”


    為此她還上過一回報紙,留下了一張感人的照片,情景就是她安安靜靜看著攝像機,三頭身和蛇皮袋形成巨大反差,有一種別樣的張力。


    很多好心人為她募捐得了一些錢,但還遠遠不夠,後來是得了一位貴人相助,無償承包了她所有的治病費用,她現在才能活蹦亂跳,健健康康。


    也許正是因為她這段經曆,她一直以善待人,熱心助人,上了大學後更是致力於誌願者服務活動,如今麵臨畢業,她有機會進五百強企業做白領,她卻想去非洲做誌願者工作。


    李家人哪裏能同意,都覺得她這個想法很瘋狂,二舅媽這才和她發生了爭執。


    祁少師忖度片刻,“因為小時候得過好心人幫助,所以長大後這麽聖母,呃抱歉,是心善,你這個推斷毫無邏輯,我覺得還是因為她天性使然。”


    有人心地善良,有人卻壞到了骨子裏,不是外在的東西能改變的。


    “怎麽會呢,我們有可能會受外界影響而學壞,但本質都不壞,少師你也不能說這麽絕對,別人的善意是給我們加成效果,讓我們變得更好,而不是從負一到正數的一。”


    祁少師堅持己見,這樣兩個人難免爭論起來,話題轉到了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的哲學命題。


    他們誰也勸服不了誰,槐樹下坐了許久,直到小玉書過來叫溫之卿。


    “安安,大叔叔找你,他還讓我說是我找你,不是他呀。”


    “那你為什麽不騙我呢?”


    “因為小孩子不能撒謊呀。”


    溫之卿離開了,祁少師摸摸小丫頭的腦袋,“幹得漂亮。”


    小玉書撲到他腿上嘿嘿笑,“因為我知道大叔叔是騙人的,他以前說要給我買糖就從來沒買過。”


    “行,現在就去給你買。”可把這小丫頭鬼機靈的。


    李君柯在後院外麵走走停停,煩的不行,他念在小時候一起玩耍過的情誼,實則是搶過溫之卿無數壓歲錢紅包的份上,好心提醒溫之卿,離那個祁少師遠一點,趁早分手最好。


    他深刻以為,祁少師那種人,不是他們這種平民人家能招惹的,不僅一不小心就得雞飛蛋打,什麽都撈不著,很可能引火燒身。


    他雖然日常作死,可也很懂得時務,絕不會招惹得罪不起的人。


    李君柯說得有理有據,給溫之卿分析得明明白白,這戀愛中的人都是不講理的,別的小情侶吵架是鬧分手,溫之卿他們那是鬧人命啊。


    “你以後要是不喜歡他了,不說再談回個女人,就是想換個男對象,那家夥能放過你!看著他就是個小肚雞腸,心狠手辣的人呐!你哪裏是她對手,表弟,咱聽話,趁著感情沒這麽深,趕緊跟他掰了吧,否則來不及了啊!”


    李君柯腦子裏不斷回憶起,上午小竹林邊祁少師的那個眼神,每回想起心裏都發慌,他急啊!他表弟還不知道他對象的險惡真麵目!


    “你信哥的啊!別不識好歹!”


    溫之卿搖搖頭,“我不識時務,也不知好歹,我隻認祁少師一個人。”


    李君柯差點氣出一口老血,在溫之卿身後跳腳,“不聽老人言,你以後可別後悔!”


    嚎完後背立刻發涼,李君柯慫了,祁少師要是知道他在這攛掇溫之卿和他分手,鐵定削死他。


    還好祁少師沒聽到,他帶著小玉書又逛了逛超市,回來就到了晚飯時間。


    溫之卿拉著他坐下,讓小玉書去房間裏叫外婆出來吃飯。


    小玉書放下零食聽話地去了,房間裏光線昏暗,陳舊的拔步床上蚊帳垂著。


    她掀開一角,稚嫩的聲音脆脆地喊,“太奶奶,你醒醒呀,吃飯啦!”


    “不要賴床呀,太奶奶,你起來嘛,跟玉書和小寶貝吃飯呀!”


    床上的老人一直沒動靜,沒回應,小玉書就跟平時愛鬧人一樣,爬上去扯她,嘴裏不知厭倦地繼續喊著,“起床啦,太奶奶,太陽公公下山了,我們要吃飯睡覺覺啦!”


    客廳祁少師聽著不對,“溫之卿?”


    溫之卿騰地站起來,許久定住。


    祁少師安靜陪著他,不久聽到,衝進屋的李華蓮一聲哀嚎,“媽!”


    更多的人進去了,他們掛起蚊帳可以看到,溫之卿的外婆安詳地躺在床上,頭發攏在發網裏,衣服拾掇得整整齊齊,正像她活了大半輩子那樣愛幹淨。


    她懷裏抱著一小包煙葉,那是溫之卿外公愛抽的。


    她一輩子操勞,生兒育女,教養後輩,從沒多麻煩過別人,死後也依然如此,在她為她家老頭子處理好身後事以後,在她交代清楚所有遺言以後,無牽無掛地走了。


    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老人,縱然她有很多不足。


    溫之卿隨後也跌跌撞撞進去了,祁少師轉頭看了看室外,夕陽已經落山了。


    “一路好走。”他心裏這樣說。


    ※※※※※※※※※※※※※※※※※※※※


    昨晚做夢夢到,收到好多差評,瞬間驚醒!做了後媽心虛的後果(=_=)


    摸摸所有小可愛的頭,不氣蛤,後麵兩章,暗搓搓又準備幹壞事了,提前祈禱不要被鎖,不要被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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