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這種話要是擱在平時,說不定還能引起在場人的重視,然而現在大家都顧不上年峪說了什麽,最關鍵的是,年峪他醒過來了啊!


    被送進病房一個多月之後,連醫生都說再不醒來希望就很渺茫的植物人,奇跡般地蘇醒了。


    “醒了……小峪醒了!”年媽媽喜極而泣,情緒激動之下,突然翻著白眼軟倒在年爸爸的懷裏,暈過去了。


    “老婆!”年爸爸用力抱緊她,手忙腳亂地給她掐人中,又求救版地看向醫生,“醫生,她這是怎麽了?”


    年峪他舅也早就把電話掐斷,將手機丟到一邊,先是急忙去看年峪的情況,床邊的位置被秦侑川給占據了,他隻好跑到床尾:“小峪!你感覺身體怎麽樣,還記得舅舅嗎……姐!姐怎麽暈倒了?”


    病房內一陣兵荒馬亂,許多人的身影在病床前來來回回地走,空氣中的氧氣仿佛都變得稀薄許多。


    年峪剛醒過來,精神本就不太穩定,這會兒感覺自己就像置身在高山上的淡水魚,又缺水又缺氧,缺到眼冒金星。最後實在是撐不住了,視線努力朝上看了看,也暈了過去。


    秦侑川就成了他昏迷前最後見到的形象。


    等到他再次醒過來時,年峪的腦袋裏就多了一段記憶,全都是原主從前的經曆。


    這些記憶比較零星,和電視裏演的那種像放電影一樣能瀏覽原主一生的記憶不太一樣。當年峪與這具身體融為一體後,平時的他還是他,隻有在碰到特定的人事物時,才會冒出相關的信息來。


    比如說,年峪看向此時病床邊上的年媽媽時,腦子裏就像是有個機器音在說:關瑤,女,49歲,“我”的媽媽,職業教師,溫柔美麗又善良。


    附贈一段原主小時候的記憶:年媽媽幫年幼的原主改作業,做題全對,媽媽給“我”畫了一朵小紅花,“我”很高興,把那朵花從作業本上剪下來,貼在小本本裏珍藏。


    看見年爸爸時,腦中播報的是:年大富,男,53歲,“我”的爸爸,教師,性格老好人還有點冒失。


    相關記憶:年輕的爸爸帶“我”去郊遊,把“我”放在自行車後座上,哼著小曲騎了一段路,發現“我”在背後哇哇大哭,回過頭來才發現,孩子的腳卡進車輪裏了,汩汩流血。年輕的爸爸嚇壞了,趕緊抱起“我”,丟下自行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了最近的醫院。


    年峪忍不住在心裏想,冒失這個形容詞還真沒說錯,自行車當時就在旁邊,年爸爸急得都忘記自己還能騎車趕去醫院,愣是靠著雙腿跑到了醫院。


    挺普通的一對父母,挺平凡的一個家庭。


    隻不過年峪發現,原主關於父母的記憶,好像都是停留在小時候,長大以後的記憶反而模糊,一家人逢年過節聚在一起,似乎都是一個模式——吃飯,看電視,聊聊工作,然後沒話好說,玩手機,睡覺,第二天起床又回劇組拍戲。


    雖然年峪繼承的是記憶而不是情感,但根據那點記憶片段,他也能判斷出原主和父母的關係並不親密。


    大約是原主從小拍戲,父母的陪伴本來就少,原主小小年紀就要承擔與年齡不符的壓力,必然會耽誤學業。而父母都是老師,自然對他的學習也有期望,這麽一來壓力更大。


    原主既沒時間,又不是學習的那塊料,父母雖然不把失望說出口,卻寫在了臉上,讓他覺得很難受。


    原主是個有點內向的孩子,他希望成為家長口中的乖孩子,心裏有些什麽事,為了不麻煩大人,輕易不會說出口。


    而這份難受的情緒,在不斷積累中,碰到叛逆期就整個爆發出來了,原主跟父母大吵一架,直接搬去跟他舅舅住。後來幹脆連學都不上了,隻請了個家教,輔導他參加藝考。


    這一家的性格都相對內斂,就算過後想修複關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別看原主的父母都是老師,開導學生的時候循循善誘,可麵對自己的兒子時,就跟天底下的父母一樣手足無措。有句話叫“醫者不自醫”,這句話也適用於年家。


    在年峪成為植物人的消息傳出來前,原主已經有兩年沒跟父母見過麵了。


    所以別說能不能分辨出年峪是不是原裝的,夫妻倆自己在年峪麵前心裏都很沒底,年媽媽還因為不知道兒子喜歡吃什麽,削好蘋果後又剝了香蕉和橘子,都放在一個盤子裏,看他喜歡哪個吃哪個。


    年峪看了看琳琅滿目的盤子,又看了看一臉忐忑的年爸年媽,對他們露出個笑容:“怎麽辦,我太久沒吃東西了,好像哪個都想吃。”


    一句帶著點不明顯的撒嬌口吻的話,打碎了年爸年媽心裏的緊張感,也打破了橫亙在親子之間的隔閡。


    年媽媽趕緊說:“吃蘋果吧,蘋果營養高。”


    年爸爸則說:“蘋果太脆了,嚼不爛會不容易消化,小峪一個多月沒吃東西,隻能接受流食。還是吃香蕉吧,香蕉軟,熱量又高。”


    年峪故作苦惱狀,最後咬了一口蘋果,又咬了口香蕉:“每樣都吃一點不就行了,吃不完的不還有你們嗎?”說著他又伸手拿了一片橘子塞進嘴裏。


    年爸和年媽盡管一臉拿他沒辦法的表情,眼角眉梢卻又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欣慰和滿足。


    年峪看著他們如釋重負的表情,心裏也不免有些柔軟。


    既然接受了身體與記憶,原主的父母也成了他的父母,年峪自認有義務孝順好這對父母,不讓隔閡繼續加深。


    這破損的家庭關係,就讓他來修複吧!


    拉近與家人之間的關係後,年峪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目光將病房的每個角落都掃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他想見到的那個人。


    年媽媽一看他這機靈的小表情,那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不用說都知道他在想什麽了:“你在找秦先生吧?放心,你舅跟他出去了,隻是解下一下你的情況,不會對他做什麽的。”


    “對,你舅已經向人家道歉了,知道你在昏迷期間能感受到外界的一些事,這次能醒過來,也多虧了秦先生。”年爸爸接著年媽媽的話說,“你剛醒過來,不能說太多話,保護好自己的嗓子,知道嗎?”


    年峪剛想回一句知道了,見狀索性乖巧地點了點頭,又捏起一塊酸橘子吃了。


    鯰魚是一種很好養活的魚,把它丟進水稻田裏自生自滅都照樣活得有滋有味,放著不撈,可以養到幾十斤重,就是因為鯰魚什麽都吃,不挑食。


    放在年峪身上也是一樣的,酸的甜的他都能吃,基本不挑嘴。


    年爸爸看他吧唧吧唧吃得香,也忍不住給自己剝了個橘子,結果酸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呸呸呸,怎麽這麽酸啊!”


    “呀,你運氣也太不好了吧。”年媽媽挽起袖子,在水果籃裏仔細挑了挑,專挑皮紅微皺看起來已經很成熟的果子,“看到沒有,像這樣的才比較甜……”


    她把手裏的橘子剝開,自己嚐了一片,剛咬下第一口,就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秦侑川和關在洲也進門來了,年峪他舅在弄清對方的身份,與澄清了誤解之後,在秦侑川的麵前總有點忐忑。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前,他可以壯著膽子去得罪對方,知道以後……他舅隻希望能有一塊動畫片裏那種能讓記憶消失的橡皮擦,把他大言不慚要讓民警教育秦侑川的那段話給擦掉。


    倒是秦侑川仍然一派高冷作風,對年峪的父母也隻是略點了一下頭就算作打招呼,他徑直走到年峪麵前,和他對視了十幾秒。


    在年峪沒清醒之前,秦侑川就覺得他給自己的感覺很特別,當他睜開眼睛之後,如果說之前秦侑川已經有了一絲絲的心動,那麽現在那種心情就像是焰火升空後,驟然炸開的煙花,絢爛多彩,照亮了整片漆黑的天空!


    人的眼睛會說話,年峪的眼睛尤其是。


    秦侑川看著這雙生動的眼睛,仿佛所有的煩惱都離自己遠去,有點舍不得挪開視線了。


    然而眼下的情況如果這麽做,肯定會引起誤會,秦侑川便開口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問年峪:“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年峪看了看正含著水漱口的年爸爸,又看看秦侑川,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對剛進門的兩人道:“大川,老舅,我們剛剛在比賽,看誰挑到的橘子甜,你們要不要也來試試?”


    大……大川?關在洲瞪著眼睛看了一眼自家外甥,這個稱呼能用在那位傳說中的秦總身上嗎?


    他小心瞥向秦侑川,發現秦總完全不介意年峪這顯得有些親昵的稱呼,反而眼神柔和了一瞬。


    “我不會挑水果,你幫我挑吧。”秦侑川對年峪說。


    “好啊。”年峪興致勃勃地把手伸向籃子裏,挑了個表皮光滑不過顏色還挺紅的橘子,三兩下剝開給他。


    年媽媽剛想提醒他,橘子皮這麽光滑的,恐怕還沒成熟,會比她剛才吃到的更酸。


    結果秦侑川直接就著年峪的手吃下了整個小橘子,臉上沒有半點被酸到的表情,反而還對年峪說了句:“好吃。”


    年峪眨眨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舅就照著年峪挑的那種橘子,選了個差不多的吃,結果直接被酸倒了牙,酸得直抽氣:“怎麽回事,怎麽隻有你們吃的是好的,我們都是酸不溜秋的?”


    “哈哈,因為我是錦鯉吧。”年峪大言不慚地說,說完還暗中給了秦侑川一個眼神,暗示他合作愉快。


    然而對上秦侑川的視線時,年峪忽然心跳漏了一拍,他明顯沒有從秦侑川的臉上看到半點勉強,反而目光和軟地看著自己。


    這說明……他不是在演戲,是真的覺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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