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級的學生對於節日的感知淺薄,時不時還要空出時間補課,時間長了對於放不放假也沒有什麽概念,一下子跨過了年關也就走出門對著樓下歎一口氣,說這一年終究是來了。唯一值得記下來的隻有考試日期。


    早上廣播響過一遍,宿管大爺敲過一遍,走廊裏裏外外還吵過一遍。


    徐青燃一動不動。


    他連根手指頭都懶得抬,嫌光線刺眼,一扭頭埋到被子裏繼續躺屍。


    周睚拿他沒辦法,問:“請病假?”


    “不請。”徐青燃有他的倔強和驕傲,絕不要因為這種事請病假,“我第二節 課過去。”


    “行。”周睚拎著鞋坐在床邊穿,弓下腰去係鞋帶。


    徐青燃睜開眼看見,蹭過去抱住周睚的腰,懶噠噠地打了個哈欠。


    周睚撥開他的手:“你是不是要我跟你一塊請假?”


    “我不是請假。”徐青燃說。


    就是他想讓周睚留下來也不行,一個人不在沒人會說什麽,兩個人不在,還是一個寢室的不在,這不是明晃晃地告訴別人他兩有問題嗎。


    這個問題是泛指,可能是一起生病了還是別的,就怕別人胡亂腦補。


    “那是什麽?”


    “……賴床,曠課。”


    徐總每次念這個詞都想笑,笑著笑著就忍不住想周睚來七中之後也算規矩……他以前刻意冷落的求知欲現在加倍返回來,現在總忍不住想周睚現在是這樣,那以前是什麽樣,以前的以前是什麽樣。


    “主席,你在三中曠過課嗎?”他笑著問。


    這個本來挺好回答,曠過,或者沒曠過。但周睚居然猶豫了半天。


    徐青燃鬆手,躺在被子上看他,想說為難的話不回答就是了。


    “高中沒有。”周睚轉身,幫他把被子撚了進去,“初中曠過。”


    徐青燃這才想起來周睚還是三中初中部直升到高中部的,他總覺得他接下來應該再問一句什麽,但是想不起來要問什麽,所以周睚走的時候他拽了周睚一把,但不知道要說什麽。


    “怎麽了?”周睚問。


    徐青燃卡了半天殼,扒開被子抬起頭:“你就這麽走了?”


    周睚晃手,比出有何貴幹的手勢。


    徐青燃:“……過來。”


    周睚乖乖俯身。


    徐青燃盯了一會兒,撐著身體在他唇角親一口,周睚順勢湊上來親他。


    “再不走遲到了。”徐青燃推了一把。


    周睚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不知道他鬧著一出幹什麽。


    徐青燃忽然矮身偷襲,爪子直指對方腿根。


    周睚彎下腰,擋開他的手往後退,微微眯起雙眼,凶光畢露:“……”


    徐青燃一招得逞,勉強把心裏那股求而不得的思緒壓下去,縮在牆根賊笑,一點兒也不像胳膊腿抬不起來的慘樣,流裏流氣地點評:“人間凶器。”


    周睚:“......”


    他兩差點兒一起請假。


    楊子魚自發組織觀察了幾天,得出結論,那兩人關係不錯,可能是高手之間惺惺相惜。他說是觀察,其實也就是每天寫完試卷放鬆眼球的時候往那邊轉一兩眼,這個節點每個人的時間都寶貴的緊,沒多少心思放別人身上。


    期末考逼近,學習氛圍緊張,再加上天氣漸冷,大家寧願蜷縮在自己的位置上睡覺也不想動,走廊裏閑聊的學生越來越少。


    周睚折了兩套卷子打發時間,他的課間經常有同學過去問題目。


    徐青燃側頭看了一眼給別人講題的周睚。


    周睚勾筆劃題目,語氣淡淡,表情淡淡,但總叫人聽出幾分溫和。


    徐青燃以前去k大聽過周睚的課,那門課的理論課上起來枯燥冗長,他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盯著周睚的臉才能清醒一點,也隻是一點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困得神魂顛倒還倔強看老公的這種精神激發了他另一種潛質,硬是從周睚薄涼的語調和表情裏看出溫柔。


    那之後他看周睚工作,怎麽都覺得是溫和的。


    他有點困,折了一頁教材等著晚上問,然後趴到桌上補覺。


    最近窗邊偶爾還過來看人的幾個女生也看不見了,徐青燃全天的睡眠質量都得到了提高。


    徐輕輕現在對上課犯困的學生格外寬容:“我前二分鍾講題,錯題少的同學可以趴一會,錯的多的撐一撐,別眯著眼睛給我上課。


    黑板上課表英語課後麵跟著的是數學課,徐輕輕拿著粉筆在數學課旁邊畫了個圈:“下一節你們胡老師的課就沒我這麽體察民意的政策了啊。”


    全班笑了,清醒了許多。


    徐青燃醒過來,撐著腦袋抬頭看徐輕輕,心知最近老師都在繼續施壓和開玩笑裏反複跳躍,這節課徐輕輕給他們放鬆心情,下節課咚咚鏘繼續扮黑臉拉緊氛圍節奏。


    教室的倒數排數字越翻越小,這種倒數排總能激憤人心。


    徐青燃想不起原先同樣的這一天他在幹什麽,可能也是在桌上趴了一會,醒來洗把臉抓起筆繼續刷題。


    他偷偷看了眼周睚,想知道周睚現在是什麽感覺。


    周睚對這種緊繃的氛圍處在體會了一半的過程,察覺到徐青燃的視線,轉頭偷偷拋了個飛吻。


    徐青燃也笑。


    徐輕輕頭也不抬,反拿著筆在講台上重重敲了兩記。


    期末考如期而至,最後一門科目考完,樓上樓下都鬆了一口氣。因為期末考後麵連著一個不長不短的小假期。


    高三留下來聽完期末考試卷的講評才放假,班主任拿著放假通知在講台上唾沫橫飛四十分鍾,終於推了一下眼鏡:“你們也不用太高興,假期不到十二天,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下個星期就能見麵。”


    “哎——”全班配合地歎氣,“好難過啊——”


    後牆堆了一個個行李箱,楊貞溜達到後邊拖箱子,拿著電話,動作很慢語速很快:“放啦放啦,你上來了嗎?我有兩個箱子呢……”


    門口堵著,徐青燃站起來把桌子往前推,讓茂全跟著往前給其他人騰出位置出去。


    楊貞從他眼皮子底下過去,一手拽兩個行李箱看著特慘,所以徐青燃伸手幫了一把,示意她先出去。


    楊貞趕緊跑出去,在一片擁擠裏招手道謝:“謝謝燃哥,燃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徐青燃幫忙把兩行李箱都拉了出來,掂量著重量動了下嘴角,“下個星期就回來了,怎麽帶這麽多東西?”


    小巧玲瓏文文靜靜一個女生,旁邊兩個到腿的大箱子,還都很重,她電話那邊的家人如果不來幫忙,這箱子就搬不回去。


    “都是書。”楊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想趁這十幾天看完。”


    徐青燃點點頭。


    後腿被個行李箱抵著,綿羊眉目扭曲:“燃哥,讓讓……”


    這也是個帶一箱子書回去的。


    徐青燃揚起眉毛讓開,靠在欄杆邊等周睚出來。


    這兩人在一群早早收拾完行李趕著回家的人裏鶴立雞群,逆著人流回宿舍樓收拾東西。


    說收拾東西,其實就是把宿舍簡單清掃了一遍,把書架遮起來防塵。


    “我以前也幹過裝一箱子書帶回去這種事。”徐青燃靠在窗口看操場,“但是帶回去不會看,開學再搬回來。”


    這應該是大部分學生的通病,假期十幾天,中間還要過節,自製力不夠就會在搬書的過程中反複掙紮,周睚點點頭說:“嗯,看出來了,你帶到這來這幾個裝書的箱子到現在沒有拆開過。”


    “……”


    假期周睚要去曲塵那邊,徐青燃掰著指頭數數覺得小半個月的時間還挺長的,等周睚收拾的時候坐不住一直跟前跟後。


    “我能不能拖家帶口跟你過去……”徐青燃厚著臉皮問。


    “可以。”周睚放下書包,轉身掐著他親過去,碰一下鬆一下,對著他亮著光的眼睛吹了口氣,“你問問小姑子想不想跟著。”


    徐青燃覺得徐丹丹不想。


    周睚又說:“你以前出差一去一個月,也沒見你多舍不得。”


    “什麽……”徐青燃大感迷茫,“我每次都很舍不得,我表現得不像嗎?”


    “……”周睚戰略性沉默兩秒,選擇閉麥。


    最初有半年徐青燃平均一個月回家一次,他腦抽地懷疑過徐青燃是不是忘了家裏這個是老公不是炮友。


    徐青燃語氣篤定:“周睚,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周睚斬釘截鐵:“沒有。”


    “肯定有。”徐青燃不依不饒。


    “……你找親呢?”周睚湊過去,徐青燃彎著眼看他,但兩人剛碰上房門就給敲響了,“……”


    “你去開門。”徐青燃推他,“這時候誰來……”


    來的是宿管大爺,他敲門送進來一個包裹。


    包裹隻寫了周睚的名字,沒有說是誰送過來的,不大,方方正正的點心盒。


    徐青燃忍不住吐槽:“你家什麽情況,放假了給你送吃的?”


    “不知道。”周睚拆袋,盒子塞過去,讓徐青燃坐到桌上別搗亂。


    “我是在幫你……”徐青燃目光追著周睚過去,嘴裏念叨,“我怎麽覺得這個包裝那麽眼熟……”


    “碰巧吧。”周睚不怎麽在意。


    周睚放假先去曲塵那邊,打算買些禮物帶過去。正好三中和七中的高三生同一天放學,曲塵收到周睚要跟他回去的消息之後就在七中門口等著。


    隻是曲塵沒想到能等到兩個人。


    那兩在宏湖區的中學論壇裏都出現過的男生走得很近,出現在曲塵視野裏時徐青燃正幫周睚撚去發梢裏摻到的樹枝葉,周睚推著他後腦勺示意他往前走。


    曲塵拿下眼鏡擦了擦,重新帶上去,對徐青燃點點頭:“你好。”


    徐青燃雙手收回兜裏,也點頭:“你好。”


    曲塵摸了摸鼻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是第一次見徐青燃了,自己怎麽會突然拘謹。


    為什麽呢。


    等他後知後覺回過神之後周睚已經在商城裏給剛挑的按摩儀付款了。


    曲塵:“……大爺,你剛剛買了什麽?”


    周睚把盒子塞他懷裏,莫名道:“你帶了眼鏡吧?”


    “我帶了。”曲塵看著按摩儀,“……你為什麽買這個?”


    “他覺得你爸爸媽媽會喜歡這個。”徐青燃能理解,“連你寫試卷久了都嫌肩膀酸,你家裏長輩忙工作應該更需要這些。”


    周睚揉了揉徐青燃頭發。


    “……”曲塵是想問為什麽你們兩個高中生買的東西全是養生用品,看著咋這麽上年紀。還是說現在中學生思維方式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進化了?


    曲塵抱著按摩儀跟過去,感覺像在陪他爸媽逛商場,心情特別微妙。


    為什麽他們兩能對著一堆紅棗枸杞桑葉聊出他聽不懂的東西?


    為什麽他們兩能對著一堆長得大同小異的按摩椅怎麽怎麽探討機器功效?


    “我本來每天都有泡紅棗。”徐青燃說。


    “泡了沒用。”周睚在他肩上拍兩下,“你以前這裏落病根是因為你伏案不運動。”


    “太忙了。”徐青燃幹咳一聲,“回家之後不是都有動嗎?”


    周睚看他一眼:“你旁邊那是晚輩。”


    “哦,對哦,他要喊你大爺的。”徐青燃舔了下唇角,“不好意思曲塵。”


    曲塵:“……?”


    曲塵遊神一般陪他們逛完上下六層商場,猛地想起來製止周睚:“操,你去我家你買那麽多東西我媽會殺了我的!”


    “不會。”周睚指著徐青燃,“有一半是他買的。”


    徐青燃轉頭對曲塵咧牙一笑。


    曲塵一臉迷惑:“你們拉倒吧,我媽又不認識他,他買來幹嘛……”


    “早晚要認識的。”周睚意味深長道。


    曲塵家和徐家在兩個方向,兩個公交站台隔著馬路。周睚和曲塵陪徐青燃等來他回家那趟車。


    臨走的時候周睚拽了徐青燃一下。


    從曲塵那個角度看,他們兩隻是短暫地挨在一塊,周睚可能跟他說了一句什麽話。然後徐青燃莫名其妙低頭,露出的半邊側頸泛紅,他往四周掃了一眼,三步並作兩步跳上了車。


    曲塵:“……”


    他們兩怎麽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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