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睚:“……”


    他直覺徐青燃情緒很差勁,跟平時想要弄死他那種差勁不是同一種差勁。


    少了兩個年級的學生,學校安靜了許多,不像白天那種熱鬧,入夜了再聽見校外居民樓和商業區的聲音,隻覺得很遠,圍欄像一堵透明的屏障,隔絕了學生和社會人。


    周睚掐著徐青燃的腰被動躲他的拳頭,硬生生扛了幾拳,磨久了,徐青燃還沒有泄火的趨向,周睚膝蓋用力,翻身把徐青燃壓在草地上,猝然接近:“差不多得了,再打下去保安要過來了。”


    “閃開。”徐青燃給他一腳,推開他,繃著臉坐到邊上。


    周睚一顆心高高吊起。


    能打架的問題輕易不要動嘴,徐總每次說談談都是認真談正兒八經的事的架勢。


    他又不敢打擾徐青燃,盤腿坐在旁邊,捂著臉說:“明天我們再去買一雙?”


    徐青燃瞥了他一眼,這眼神瞅得人發怵,“周睚。”


    周睚:“?”


    “我,”徐青燃問:“我最近在想,如果我們沒到這邊來,之後會不會有離婚的可能?”


    “……”


    少年迎風坐,眉梢微擰,愁苦得很認真。


    周睚愣了一下,有種嚇了一跳汗毛倒豎的感覺,他頃刻間站起身,又蹲下來盯著徐青燃,然後撐著腦袋,手搭在胳膊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半晌後重新理解這句話,頓時感覺後一口氣沒喘上來,“什麽?”


    徐青燃很快移開視線,沉著心說:“我想了一下,我們本來就是相親認識,各取所需,沒有感情基礎,現在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麽機緣重返十八歲,一切都有另外再來的機會,你有什麽想做的事情……”


    周睚打斷他,“你怎麽不看著我說話。”


    “……”


    周睚短促一嗤:“不敢看我?”


    “……不是。”徐青燃說著轉頭,他又頭疼又無語,那種發燒和久臥床上的不舒服仿佛密密綿綿地卷土重來,呼吸艱難。


    但周睚又站了起來,垂下來的神色看不清楚,他語速很快,“不用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談。”


    說完,周睚轉身邁步離開。


    徐青燃想也不想地跟上去:“等等。”


    “不等。”


    “不會占你很長時間!”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徐青燃怔住,一把無名火翻騰上來壓住原來的火氣,憤懣一層堆一層,從他看見草稿本之後一本本舊賬拍下來,周睚的態度就是一把又一把的助燃劑。


    徐青燃:“你就不能先聽我說完嗎?”


    周睚說:“明天吧。”


    徐青燃氣急:“你以前怎麽不這樣?”


    前麵的人停了一下,語氣莫測:“所以你還是喜歡以前的我?”


    徐青燃赤著目跟著停下來:“你在說什麽屁話?有區別嗎?難道你以前那樣全他媽是裝的?”


    兩句都是氣話,但是氣話剖解開總是最初一點兒小芥蒂滾大的,誰也不能說這麽喊出來的時候沒有刺激對方還試探對方的成分。


    所以周睚轉身的時候徐青燃下意識以為他要揍人,但周睚隻是抓住他的肩膀,不管不顧地親了上來。


    這次不是什麽沒有人的死胡同,也不是沒有光的牆角,更不是別人進不來的寢室。操場人再少,天再暗,也有數盞燈懟著操場照,光影錯落,但凡有老師拉開窗簾,視力稍微好一點都能看見操場上交疊的兩個影子。


    徐青燃偏開頭,下一秒又被捏著下巴轉回來。周睚垂下眼睫,拇指摩挲著他的下巴,桎梏在他腰上的手越掐越深,一副當場將人生吞的架勢。


    “傻逼。”徐青燃頭昏腦脹地罵他,“差不多得了,再親下去保安要過來了。”


    他跟周睚差不多高,分開的時候很輕易看見周睚遍布陰霾的神色,這個人就是想把他生剖了。


    周睚鬆手,五指收緊,音色一如既往地淡薄:“反正我不會同意離婚的。”


    他趁徐青燃沒反應過來,轉身離開,背影都帶著肅殺的意味。


    徐青燃後知後覺,漲紅臉揉著腰,半天冒出一句:“操!”


    周睚跑得飛快。


    徐青燃在周睚身後一路追到宿舍樓,宿管大爺搖著扇子走出來,麵前兩道影子過去,還以為今天提前放學了。


    周睚頭也不回地關上門,說他要冷靜,徐青燃真的氣炸,等追著他們兩上來的宿管大爺趕到的時候,徐青燃一點愛護公物的心都沒有,一腳一腳踹周睚的門:“周狗子,你他媽給老子滾出來!”


    周睚當然不會開門。


    他立在小陽台看星星,看了許久都沒能把身體內燥動的血液安撫下去。徐青燃不是口無遮攔的人,能經他口裏講出來的話一般在心裏沉澱過一段時間,他慌,暫時不想聽。


    這一冷靜,冷靜到第二天,徐青燃不在寢室,也沒去教室,就地消失。


    “燃哥今天早上走的,老吳給他假條了。”龍獅看他一直盯著徐青燃座位,幫著解釋說,“真的很早,一般那個時候我和陸狗剛起來買早餐,廣播還沒開始悶屁的時候,可能要準備的東西有點多吧。”


    周睚:“他去哪了?”


    龍獅說:“他妹妹學校弄舞會啊,過去給妹妹伴舞,你不是說要陪他過去嗎?”


    說完龍獅反應過來了:“你們不會是又吵架了吧?”


    周睚麵無表情。


    龍獅懂了,和其他人麵對麵沉默了一會。


    “怎麽三天兩頭吵架呢……”不知道誰暗自嘀咕了一句。


    綿羊在邊上順口接上:“就是,跟我爸媽一樣。”


    說完他窺見周睚的麵色,趕緊補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睚掏出手機低頭發信息問徐青燃在哪裏,一邊跟其他人說話:“不是哪個意思?”


    綿羊尷尬地抱頭。


    周睚又問:“你爸媽為什麽三天兩頭吵架?”


    “啊?沒有為什麽吧?”綿羊放下手,“什麽都能吵的啊,特別是我媽,她喜歡翻舊賬,可能我爸今天把襪子塞沙發縫裏給她發現了,我媽就會把他以前的賬翻出來。”


    “那就是了。”


    眾人沒跟上周睚的反應:“什麽?”


    周睚沉默了兩秒,道:“徐青燃在跟我翻舊賬,他要跟我離婚。”


    “……”


    後排一陣寂靜。


    良久,綿羊小心翼翼地問:“睚哥,我能摸一下你的額頭嗎?”


    周睚:“……我很好。”


    後安一中距離宏湖七中不遠,兩個區比鄰,地鐵坐十五分鍾就能到。一大早的過去了也蹲不到徐丹丹。徐青燃還是從學校出來了。


    他就是煩周睚。


    微信聊天記錄不偏不倚停在昨晚,徐青燃回房間之後給周睚發的信息。


    -誰他媽說要離婚了。


    周睚沒回。


    早上八點剛過,周睚可能發現他沒去教室,剛發過來兩個字。


    -在哪?


    徐青燃不回。


    趁時間早,徐青燃回徐家補覺。


    屋裏有另外一個人生活的痕跡,看得糟心,徐明臣這段時間可能回來過,櫃子裏有雙新皮鞋擺著。


    一覺睡醒,發燒帶來的難受仿佛才剛剛一點一點退出去。


    定了下午的鬧鍾,最後是被電話吵醒的。


    徐青燃眯著眼看手機,現在剛到十二點,七中剛下課。


    周睚電話打來的時候徐青燃本來想接的,醒都醒了,一個早上,能鬧的脾氣也鬧過了,態度擺在這,你給我甩臉,我也給你甩臉,你不理我一次,我也不理你一次。


    周睚大概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早上信息發過之後就沒有接著發第二條。


    這個電話再不接,之後就不好收場了。


    接著門外傳來諶明俊的聲音:“青燃哥,是你回來了嗎?”


    “……”


    徐青燃迅速掛掉周睚的電話,切到聊天界麵說:待會打回給你。


    周睚回複一個特高冷的句號。


    徐青燃看著,默默翻了個白眼。


    房間不算昏暗,拉開窗簾之後陳設一目了然。


    徐青燃拿衣服換,經過電腦桌時頓了一下,目光掃到桌麵多出來的塑料袋上。


    是一對封好的六邊形耳釘。


    徐青燃跟徐明臣矛盾最大那幾年正好是“在外表上叛逆”的年紀,染頭發,不穿校服,帶耳釘,或許都有膈應徐明臣的成分在。


    那個時候他隻要回家就是五顏六色的頭發,耳釘,騷包的打扮。


    但事實上,徐青燃怕疼,一直沒敢真的打耳洞。


    他那對六邊形耳夾,校外第一次碰到周睚那時候就弄丟了。


    現在他的桌上出現了一對耳釘。


    -


    曲塵蹲在更衣室外麵,抱著裏麵那位大爺的衣服等待。


    更衣室門哢一聲,曲塵抬頭,見他大爺出來了。


    周睚難得換掉休閑裝,上身是修身襯衣,下麵是條西褲,襯衣落了兩個扣,領子間倒掛著金邊眼鏡框。


    在這個穿什麽都很難擺脫青澀的年紀,周睚的氣質跟打扮居然半點不突兀。


    曲塵一陣佩服:“穿這麽騷包,你是要去吊哪家的小女生,我真的不能去?”


    “你去幹嘛?”周睚說。


    曲塵一臉向往:“勾搭新鮮小女生啊。”


    周睚:“新鮮?”


    說到這個曲塵就煩:“不然呢,學生會那群母老虎,一開會張口閉口前主席,我也是要從別的地方找回一點自信心的好不好?”


    周睚敷衍道:“好,你喜歡就好。”


    他接過手機,見徐青燃剛給他發過信息。


    -晚上七點,在後安一中。


    時隔五分鍾,徐青燃還補充了一條。


    -你也可以不來。


    周睚:“……”


    皇上的爪子越來越鋒利了。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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