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燃腰酸背痛。


    這種感覺他不陌生。


    是和周睚翻雲覆雨的後遺症,不會持續很久,洗個澡就清爽了。


    但今天又有點不一樣,具體表現在哪裏不一樣呢,可能是酸疼的位置不對。


    脖子和肩頸更酸,動一動會很麻。


    更像伏案久了的後遺症。


    趴在桌上的姿勢也很桎梏徐青燃的天性,他喜歡在床上亂滾,壓在周睚身上,叼著周睚的脖頸大剌剌吻一口。


    徐青燃潛意識裏還記得坦白從寬的事,夢裏百般哄周睚原諒他,這之後他就被“周睚”戳醒了。


    但他隱隱感覺不對勁。


    “周睚”的手是修長冰涼的,而他現在抓著的這個又厚又軟。


    地方也不對。


    椅子很硬。


    他為什麽會在椅子上?


    眾人齊齊倒吸涼氣,有人抑製不住的笑聲吭哧吭哧傳出來。


    又厚又軟的手指飛速抽出去。


    龍獅欲哭無淚:“徐……徐青燃?你連我都下手?我可是你兄弟啊!”


    徐青燃倏地睜開眼。


    上完廁所的同學魚貫而入,有個人憋著笑從徐青燃桌子上抽走了徐青燃的水瓶。


    “燃哥醒了就好,我幫你打水,隻要你不喊我寶貝兒!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啊燃哥!”


    數學課代表敲他桌子:“喊我寶貝兒吧,隻要你交作業我每天都是你的寶貝兒!”


    數學課代表發育晚個子不高,白白肉肉像隻綿羊,成績不錯,最後做了獸醫,每天圍觀大型哺乳動物,看生物界怎麽廝殺他的同類。他其實一直跟班裏保持聯係,但工作原因聚會上出現的次數很少,徐青燃對他有點陌生。


    “什麽作業?”


    綿羊“啊”了一聲。


    徐青燃重複了一遍:“交什麽作業?”


    綿羊快哭了:“數學啊,哥哥,你是不是沒寫,快點兒補吧,還有兩分鍾上課了!”


    徐青燃想起來,綿羊是數學課代表。


    龍獅還泫然欲泣地瞪著徐青燃。


    徐青燃緩慢地看過教室的陳設和麵孔,他無論在哪裏總是很容易成為視線焦點,剛睡醒略微茫然又故作鎮定的樣子更吸引人。


    他視力極好,一眼看到黑板上粉筆抄寫的今日課程表。


    上午:英語,英語自習,化學,化學自習


    下午:數學,數學自習,數學,數學自習


    晚上:物理,物理自習,生物,生物自習


    當年新課革在高三推行造成學生和老師起爭執次數之最,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數量都是徐青燃貢獻的,高一高二的集體簽名也是徐青燃教導下進行的。而徐青燃開始看不慣這個製度的□□就是下午的四節數學連堂,因此徐青燃印象深刻。


    徐青燃還記得,那個脾氣特別不好的數學老師不知道為什麽一整個下午都特別注意他,每節課都把他喊上去寫題,看他寫不出來就嘲諷半節課,熬到課間徐青燃要睡覺,數學老師就站在他身邊冷笑:“哦,原來你的課間時間都花在這上麵了。”


    徐青燃高中時候裝逼,上課懶洋洋,其他時間使勁學,臨近高考才認真把所有知識竄起來,然後考上本市還可以的學校。所以這個製度把自習課分給了科任老師,直接打散了徐青燃的學習計劃,他不得不晚上熬一會,白天課間用來睡覺。


    所以咚咚鏘打擾他課間睡覺徹底把他惹惱了,他就把這個製度給捅了。


    但畢竟時過境遷,再唏噓的事都過去很久了。


    徐青燃自言自語:“怎麽夢到這個時候了?”


    “夢?”


    “燃哥你還沒醒嗎?”


    “哎哎隻剩半分鍾了!嗚嗚燃哥我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我了!你再補也來不及了!燃哥我走了我再也不是你的寶貝兒,誰讓你不交作業!”


    “誰還沒給卷子趕緊啊!”


    前排幾個補作業的趕緊把試卷塞進綿羊懷裏,綿羊衝出去交作業。


    教室前門和後門上方有兩個音箱,學校廣播用的,半分鍾一到,滋一聲按時響,所有同學迅速回到位置上,綿羊也趕在化學老師進來之前衝進來。


    龍獅坐在徐青燃前麵,跟他說:“燃哥你最好快點清醒,上節課老李說了這節要小測。”


    小測是張完整的高考卷,教室裏小聲哀叫,不得不埋頭苦幹。


    徐青燃是個例外。


    徐青燃不僅不寫,還在東張西望。


    有病,誰在夢裏認真寫試卷?


    化學老師這次看見他了,抄起粉筆頭,投擲。


    “徐青燃!是化學它不美嗎?它憑什麽得不到你的關注?”


    全班:“噗。”


    粉筆頭準頭穩,砸一下鈍疼,把徐青燃砸懵了。


    臥槽,真的疼!


    徐青燃徹底醒了。


    化學老師在等徐青燃嗆他,每次徐青燃被砸都會嗆他,這次沒有,徐青燃一直低頭看試卷。化學老師滿意了。果然再桀驁的學生也會為高考冷靜下來。


    徐青燃在看試卷題目:實驗室用下圖裝置製備xx溶液……


    他跟著看下圖,四個瓶子三根管子。


    題目給的太詳細了,誰做個夢可以這麽真實!


    前桌的龍獅撓頭想題目,肩膀被一支筆猛戳。


    龍獅還以為徐青燃在報複他,想罵他小氣,發小那麽多年,戳一下還要報複回來。


    然後龍獅就聽到他發小勉強鎮定地說:“龍獅,快掐醒朕,朕還要送睚哥登機。”


    -


    新課革剛實施,動不動就有老師來聽課,但因為一個年級二十四個班,學校師資有限,所以時不時聽課的任務通常交給了班主任。


    高三九班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他今天沒課,主要任務就是旁聽。


    徐青燃坐在後門旁邊,老班進來的時候他還挪椅子給老班騰位置。


    老班在後排坐了十分鍾,徐青燃就對著試卷發呆了十分鍾。


    所以徐青燃進辦公室了。


    好久違。


    “上次考得很好?嗯?”


    “我從來沒有帶過比你更有天賦的學生。”


    班主任似笑非笑:“看看卷子,就一飛衝天。”


    徐青燃很聰明,高中三年表麵插科打諢,背地裏刷題,拿了保送,在全校師生麵前造成一飛衝天的視覺衝擊。


    他以前覺得這樣很帥。


    但這次不是。


    他是真的不會。


    搞笑!


    畢業那麽多年誰還記得屁的化學反應!


    徐青燃解釋:“其實客觀來說本來是可以一飛衝天的。”


    班主任習慣了徐青燃莫名其妙的自信,懶得跟他爭執,他這次喊徐青燃出來本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他憤怒地指著徐青燃銀色的腦袋。


    “我懶得跟你扯這些,你打算什麽時候把你的頭發染回來?”


    徐青燃:“嗯?”


    上課點,辦公室就班主任和徐青燃兩個人,少年立在辦公桌邊,兩顆紐扣散漫崩開,垂在身側的手屈指抵著桌麵,他一個人站在那就青蔥蓬勃。


    看起來有些剛睡醒的迷蒙,淺淺笑著,本來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如果忽略他銀色的頭發和六邊形耳釘。


    “耳釘也一起摘了!校規明文規定了不許染發不許帶首飾!你每天琢磨這個那個為什麽就不能多刷兩道題?實在不行把你的狗爬字練一練也好!”


    “我都不忍心改你的作文!”


    徐青燃剛從鏡麵的反光裏看到自己現在的形象。


    徐青燃:“……”


    不太想承認這個從頭到腳寫著“我很叛逆”的中二少年叫徐青燃。


    人都是越回頭看自己越傻逼的,他已經決心忘了高中叱吒風雲的生活,生活居然還把他送回來了!


    徐青燃懶噠噠垂眸,班主任也是滿頭白發。


    這位班主任四五十歲就滿頭白發,因此格外珍惜青少年的烏發。


    一個辦公室兩顆白頭,一個是染的,一個是生理條件躲不過。


    徐青燃忍著笑:“好。”


    “嗬,你不染回來也可以,三千字檢討每天一篇也不過分,什麽時候染回來什麽時候不用寫……”班主任抬頭:“你說什麽?”


    徐青燃:“我說好,我回去就把頭發染回來,耳釘也摘掉。”


    班主任反而警惕了:“你又在憋什麽大招?”


    徐青燃想既然都回來了,這個中二形象肯定不能繼續下去,認真道:“沒有憋大招,老師說得對,學生就要有個學生的樣。”


    “……哦,行。”班主任居然很平靜,從書立裏抽出一遝沒開封的原稿紙往桌上一拍:“每天三千字,不多,正好練練你的狗爬字。”


    臉上明晃晃寫著:小樣,我還會再上當嗎?


    和徐青燃鬥智鬥勇兩年,班主任也進階了。


    徐青燃:“……”


    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辦公室訓話的時間不長,出來剛好下課,同學衝下樓梯搶飯堂,上完課的老師往辦公室走。其中就有高三九班的化學老師,看到徐青燃,提醒他:“你的卷子沒交,今晚記得補交給我。”


    化學老師不說還好,一說徐青燃就想起那張一知半解的試題,麵色難看。


    “我知道你們作業多,抗一抗啊,挨過這一年就好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努力學還跟的上……”


    化學老師一邊說一邊進辦公室,回頭看到徐青燃殺氣騰騰的背影,對辦公室裏說:“老吳啊,訓學生也不能下太猛的藥,你看把人一個朝氣蓬勃的孩子搞得失魂落魄是怎麽回事?”


    班主任:“他失魂落魄?我看到他那個腦袋我還失魂落魄呢!”


    -


    徐青燃穿過人群回到九班,教室裏四五個男生歪歪斜斜坐在桌子上等他,看他進來,一湧而上。


    “老吳又聊你頭發?這麽久了還鍥而不舍呢。”


    “今天去哪吃?還是八號樓?”


    宏湖七中不給點外賣,但是飯堂每個星期菜品不變,學生隔三岔五就點外賣,然後爬到人少的天台去吃。


    “老吳沒親自給你剃頭?”


    陸晨去夾徐青燃的菜,被徐青燃反手抽到手背。


    “皇上!臣妾每天給你裝水倒水鞍前馬後鞠躬盡瘁,你連一塊小小的肉都不能施舍給我嗎!”


    徐青燃嗤一聲,把整盒飯菜推了過去:“別騷,趕緊吃。”


    幾個男生一愣,麵麵相覷。


    陸晨頓了頓:“不是,青燃,我就是皮一下,你別生氣。”


    徐青燃莫名,他有什麽好生氣的:“我沒生氣。”


    過了會還是沒人動,徐青燃又好氣又好笑:“吃吧,我是今天沒胃口,吃不下。”


    大家這才動筷子。


    陸晨忽然說:“燃哥,我怎麽覺得你怪怪的。”


    徐青燃:“嗯?”


    當然怪,老子穿越了。


    “燃哥你是不是失戀了?”


    徐青燃:“嗯。”


    我老公都沒了。


    “啊?真失戀了?我就說你今天怎麽對龍獅喊寶貝兒!我一身雞皮疙瘩啊!”


    “呸,你真信?”


    “燃哥都有新歡了。”龍獅胳膊肘撞徐青燃:“哎對了,皇上,睚哥是你哪一房妃子,什麽時候抬得,我怎麽不知道?”


    “睚哥是誰?”


    徐青燃很久沒這麽聽他們七嘴八舌叭叭了,一邊懷念一邊惆悵,聽到周睚的名字直接站起來,拍開龍獅越湊越近的腦袋:“你們先記住這個名字,他是你們未來的嫂子。”


    徐青燃以前撩閑都按外號排,一號二號三號,圓臉方臉錐子臉,這是頭一次說嫂子。


    大家喲了聲起哄。


    徐青燃跟他們待著頭疼,想下去透氣。


    龍獅追著徐青燃身後喊:“不是,那你今晚答應高二的小可愛約會怎麽辦?”


    “什麽小可愛?”


    天台水管多,徐青燃剛邁過一個水管,就聽龍獅說:“不止小可愛,你明天還有小圓臉,後天是雙馬尾,大後天小甜甜,周末鄰家大姐姐給你補課,你哪來的時間跟嫂子約會啊?”


    “……”


    徐青燃一腳踩空。


    操。


    忘了自己還是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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