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拿著報紙的司馬光身子崩緊得如同石雕一樣。


    “父親?”司馬康低叫道。


    司馬光胸脯微微起伏,手指動了動。


    “秦仙傲倡議白話文,我一直都不是特別擔心,因為我知道,儒家有多強大,這種強大是深入到了每一個人的骨子裏,不可能因他秦仙傲而改變。”司馬光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可是我錯了,我又一次低估了秦仙傲,或者說我雖然沒有低估他,但也想不到他如何完全推毀我儒家體係,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儒家是經過曆史檢驗最佳的學派。”


    “父親,儒家死不了!”司馬康沉聲。


    “死不了?”司馬光微微搖頭,“儒家當然死不了,可是……”


    “秦仙傲太狠了。”


    “你知道麽,要想除去一塊地上的草,火燒,拔草除根,可是拔得再幹淨,過了一陣子,這些草又會長起來,因為地裏長草是天性,天道不可違,我儒家在這一片大地上,就是有著頑強生命力的草。”司馬光低聲說道,“我雖然對秦仙傲向我儒家開刀很憤怒,也很提防,可終究是有些小看他的。”


    “畢竟,他再強勢,把我儒家的連根拔起,過一陣子,他勢頭一過,我儒家的草又會在這片大地重新生長起來,甚至浴火重生後更加旺盛。”


    “可是我忘了,要讓一塊地不長草,拔了草後還有一招,就是種上菜。”


    種菜?司馬康手微微一顫。


    “種上菜後,菜不死,則地不長草。”司馬光沉聲,“秦仙傲倡導白話文。要實行新教學,用白話文教學這菜去填補拔去草的空地,本不用在意,可是他如今編教材,不僅自己編寫教材,更組建班子編寫教材。倡導天下高人將古文翻譯為白話文,甚至他在這報上將天下學問分科,而這分科……”


    司馬光眼裏閃出震憾的光芒。


    “光是一個文科,裏麵的學問就分得這麽細,我們這麽注重的詩詞,在他的分科中不過是小小的一個文科,一個曆史學在他的分法裏就有本國史、世界史、考古學、博物館學、民族學、文物保護技術,甚至倫理道理在他裏麵隻屬於哲學的一個分支。”


    “將學科分得這麽細,這是什麽意思?是告訴天下人。即便是將一切弄成白話,學問之道也是無窮無盡。”


    “秦仙傲在文中說得好,越是懂得多就越是感覺自己渺小。不要以為將學問從古文轉為白話文,就很簡單,很容易,相反,我們需要鑽研的更多。”


    “他是在怦擊,怦擊我們裝神弄鬼。怦擊我釋道儒千年以來一直在裝神弄鬼,用讀來晦澀。實則沒內容的文詞去唬弄百姓。”


    “真是好大膽!”司馬光咬牙切齒,“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汙蔑,可是……”


    “古文比白話文更晦澀,讀來更費神是事實。秦仙傲這一次將科目細分,弄得人眼花繚亂,讓野心勃勃之輩都加入到編寫教材的行列。加入到研究各科學問,並寫成書的行列。”


    “一旦真的成事,有了這些書,就完全能夠填補白話文教學中書籍的空漏,白話文教學有了鑽研不盡的各科書籍。便相當於菜地被施了肥,澆了水,它的成長再也無法阻止,我儒家要想翻身,難度很大。”


    司馬康微微沉默。


    “父親,我們其實不必太擔心。”


    “哦?”司馬光眉一挑。


    “肥料和水也有好壞優劣之分。”司馬康沉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縷絲線倘若擺放得整整齊齊,很容易理清,可是三根線纏在一起,便麻煩了,而四根、五根、成千上萬根線纏在一起,誰理得清?”


    “秦仙傲一向所為,就是將複雜的變簡單容易,所以他將文字簡化,宣揚白話文,甚至將我們這種所有科目纏在一起的學問分科別類。”


    “這是他的優勢也是缺點,優點就是容易上手,缺點也是太容易上手了,這樣一來,本來很高深的學問,一分科,再用白話文寫成,便清晰明了,淺顯易懂就缺少神秘感,不能蠱惑人和裝神弄鬼,這樣的學問人在世間也就缺乏敬畏感,自然不能長久,除非人人都有秦仙傲寫《倫理學原理》的本事,可是這樣的又有幾個?”司馬康笑道。


    司馬光眼睛一亮:“我倒忘了,沒錯,秦仙傲白話寫的《倫理學原理》照樣玄奧晦澀,可是天下有幾個秦仙傲?”


    司馬光整個精氣神一下來了,《倫理學原理》一開始給司馬光巨大的震憾,司馬光自然潛心研究,也想寫出一本同樣的著作,可是越研究得深,越琢磨得久,就越感覺這樣一本書真不是人能寫成的。


    司馬光雖然被秦仙傲打擊了,可是數十年久居高位,做為舊黨的領袖,自信心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打去的。


    “我司馬光雖然不聰明,可是絕不笨,這天下,我司馬光做不到的,除去秦仙傲、段海峰、劉琴這樣思想跳脫,仿佛天外飛仙似的怪胎,其他人王安石做不到,程頤做不到,呂公著、文彥博、蘇軾……都做不到。”司馬光眼中閃著自信的光芒。


    “父親,這個教材編寫組?”


    “不管了!”司馬光爽朗一笑,“興許這個天下藏龍臥虎,學問有比我司馬光還高的,可是我絕不相信那些人能與秦仙傲、段海峰比肩,既然他們比不了秦仙傲,那怕什麽?”


    “我司馬光在白話文領域,寫不出深度達到《倫理學原理》的書籍,那些人既便編寫了教材,也是一些淺顯的內容,和我們比不了,和古文經典比不了。”


    “秦仙傲要種菜,就讓他去種,總之。這大宋三分,我朝廷這一份,依然用科舉取才,他秦仙傲的嶺南要實行新學,就讓他去實施,等他碰了壁。等他領地的百姓發現不如我們這一邊時,哼哼……”


    “隻能這樣!”司馬康點頭。


    “隻是慘了百姓,成了秦仙傲試驗的犧牲品。”司馬光長歎著走出書房。


    “儒家死不了,我一直不是很擔心儒家的生死存亡,隻是擔心,儒家被壓製的這一段時間,秦仙傲一統天下的這一段時間,天下萬民無信仰,不敬畏。無法無天,不信神,不信邪,思想領域的失控必然導致生活中的失控和胡來,從而引發一係列悲劇……”


    ……


    呂府呂公著臉黑如墨。


    “秦仙傲這一招是釜底抽薪。”


    “以往我不是很瞧得起秦仙傲搞的白話文運動,是因為知道無論他蹦噠得多歡,都會像王安石變法一樣,無法成事的。”


    “可是他這一招一出。白話文一旦有了充足的教科書和研究用的書籍,就等於落了地。他先前所說的一切白話文替代古文方案,教育方式,都能實施得下去。”呂公著沉聲道。


    呂希純眉一挑:“父親過慮了,秦仙傲說要組成教材編寫組,人家就會去?沒人,沒真正的高人。就算勉強寫成了教材,恐怕也會被人詬病,最後不得不棄用。”


    “沒人?沒高人?”呂公著瞟了兒子一眼,臉色有些失望,“純兒。你不要以為為父當上一個大宋宰相就真的是學問天下第一,這天下別的少,可讀書人,尤其是像為父這種學問的讀書人未必少,人生一世,除了真本事外,有時還有運氣。”


    “運氣?”呂希純哧的一聲笑,“命,是失敗者的借口,運,是成功者的謙虛。”


    呂公著臉色更加失望,微微沉默。


    “純兒,不如你去秦仙傲這教材編寫組?”呂公著低聲道。


    “什麽?”呂希純眼睛瞪大。


    “父親,您剛才說什麽?我去編寫白話文教材?”


    呂公著微微沉默,他自然看得出呂希純不願。


    “父親,這白話文教材編寫明顯就是個坑,誰去誰身敗名裂,粗鄙的白話文能做得出什麽驚世文章?”呂希純哧笑連連,“父親,你怎麽會突然?”


    “我隻是有一個預感……”呂公著心中搖了搖頭,隨即淡淡一擺手,“算了,不說這事了。”


    一旁呂希哲微一皺眉:“父親,要不我去吧!”


    呂希純眉一皺,呂公著看向呂希哲,他這兒子,雖然名氣不如呂希純大,也不像呂希純一樣在朝當大官,可是肚子裏的貨不知比呂希純多多少。


    “白話文有秦仙傲在還能昌盛一陣,秦仙傲一走,它本身的內涵底蘊比不了老書,自然會煙消雲散。”呂公著沉聲,“除非出現奇跡,否則白話文絕比不過古文,哲兒,你還是不要勉強了。”


    “對,何必去淌那趟混水。”呂希純連勸道。


    呂希哲微微一點頭,呂公著看向呂希純:“你去找阿朱、阿碧兩丫頭,做一個采訪吧。”


    “反對這白話文?”


    “嗯。”


    伊川書院程頤手微微顫著。


    “這樣的秦仙傲太可怕了!一個聰明,沒什麽可怕,可是一個聰明人,卻願意低下身段,不事必躬親,而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這才是最可怕的。”


    “秦仙傲弄出這個什麽教材編寫組,就能團結、拉攏很多藏龍臥虎的民間高手,甚至我大宋很多名聲非常不錯,隻是比老夫、司馬君實等差一點的高人。”


    “他畫了這一個大餅還不夠,又將科目細分,畫下另一個更大的餅,這……”


    蘇軾笑眯眯的放下報。


    “王安石意欲以一人之力力戰天下,秦盛朝比他聰明,知道好處不能自己一個人得了,用這編書來團結,拉攏天下高人,此一招最為毒辣。”


    “民運倒皇,將天下底層百姓都拉到他身邊,這一招又將士子階層的真正精英給拉到他身旁……這兩招一出,士農工商,都入他懷抱,民心盡附。”蘇軾感慨無比。


    “這一招結束,天下大局已布好,秦仙傲又會在哪裏掀起風暴?”


    “武道界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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