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的宰相府,內裏擺設卻極為精簡。


    一間房中,一木房,一粗布被,一滾圓光溜溜的木枕,床上老人枕著圓木枕而眠,陽光照射在床上,老人仿佛死了一樣。


    “都怪那秦仙傲,司馬相爺解答那兩題已經好幾天沒睡過覺了。”


    輕輕的腳步落於室內,司馬老仆人看著睡得極熟的司馬光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時床上司馬光忽然動了一下,圓木枕滾了一下,司馬光頭跌了下來。


    “嗯?”


    一雙眼猛的睜開,可以看到司馬光眼裏都是滿滿的血絲,司馬光直接從床上坐起。


    “相爺,您才剛入睡,怎麽就……”老仆人心疼的道。司馬光一笑:“我用這圓木枕的用意就是一旦醒來,就必須起床用功,自小如此,如今幾十年了,豈能例外?”


    “可是您為了這兩道題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現在才剛睡,就……”


    “百姓望眼欲穿,怕是有不少都已經擺好了酒,蒸好了肉,就等著好消息。”司馬樂微笑搖頭,走向書房,“百姓望眼欲穿,孫允中度日如年,我司馬光豈能不用心?”


    老充頭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說吧,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司馬光笑道。


    “相爺,這兩道題,真的就這麽難?”老充頭滿臉疑惑,他服侍司馬光一輩子,對司馬光的智慧是知之甚深的,在他看來,這學問上的事,天下還沒有司馬光解決不了的。


    “是頗有些難度。”司馬光微微一笑,眼露自信。“不過我已經找到了解題思路,相信不久就能有結果。”


    老仆人大喜,他經常在市井轉悠,自然知道得很清楚,百姓確實如司馬光所說那樣,個個都已經做好了慶祝天下無稅的準備。一個個眼睛都望著皇宮,望著官榜張貼處,望著司馬宰相府,呂相府,文相府……


    甚至老充頭這兩天出門,都有些惶恐,因為一出門,遇到稍微熟一點的人,一開口就是詢問兩道題的解答如何了。


    老充頭每次笑答這事是司馬相爺和朝廷的秘密。我老充頭不管,也不知道時,看著那些親友鄰居眼裏的失望,老充頭都覺得心憋得很。


    見老充頭喜不自勝的模樣,司馬光又是一笑:“你也別開心得太早,更不要四處張揚,畢竟這種事,不到最後答案出來。永遠都有可能是錯的。”


    “是,是!”老充頭連點頭。司馬光說得雖然在理,老充頭也承認這種事確實如此,可是老充頭絕不相信這兩道簡單的幾何算學題,真能難住司馬光。


    “其實相爺本不用這麽勞苦的。”老仆人歎息一聲。


    “雖然大家都在努力,但是能盡一把力,還是多盡一把力。畢竟民意耽擱不起。”司馬光笑著感慨,就因這一件事,太後高滔滔,哲宗也意識到重要,因此大宋立國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宰相不上朝。這幾天便發生了,整個朝堂,高滔滔、哲宗特意給司馬光、呂公著、文彥博、韓忠彥、呂大防、曾布……等牛人放了假,讓他們在攻克兩題之前不用來朝廷上朝。


    “對了,已經幾天了?”


    “相爺,自您研究這兩題來,今天是新報紙出爐。”


    “新報紙出爐?去買一份,我們弄了這麽多天,都沒有攻克一題,這秦仙傲從來就不是個安份的主,這一次恐怕也少不了冷嘲熱諷,耍弄名堂。”


    “我這就去。”老仆人連轉身離開,司馬光連進入書房。


    “按照這個思路……”


    書房中司馬光伏案思索計算起來,睡了一會兒後,他感覺腦子格外清醒,很容易便把握住了關鍵,而後不斷推衍,忽然——


    “不對!”


    “按這麽推衍,這個道理不對……”


    “我弄錯了,這樣算是錯的!”


    一滴汗從司馬光額頭淌下,司馬光再一次細心推衍一遍,依然是錯的。轟!司馬光腦袋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這樣居然出現了最大的錯漏。”


    ……


    時間流逝。


    買了報紙的老仆人快步來到司馬光書房,推開門,視線一落到司馬光身上,瞳孔便是一縮,此刻司馬光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眼無視的瞪著前方,沒有一絲焦距,嘴唇也微微顫抖著,與早上相比,就仿佛一下子老了數十歲一樣。


    “相爺,你怎麽?”老仆人聲音都發顫,驚叫著衝到司馬光身前。


    “沒事。”司馬光眼珠微微動了一下,嘴角勉強往上翹了一下,牽出一個笑,“沒什麽,報紙來了麽?”


    “來了,老爺,您這是……莫不是出了事?”老仆人不死心的追問。


    司馬光微微沉默。


    “先前我說解題有了希望,可是我剛才……剛才發現,那個思路是錯的。”司馬光低低的聲音響起。


    “錯的?”


    老仆人瞪著眼,連掩飾住心中的失落,笑著道,“錯了就錯了,您老先前不也說了麽,這種事不到最後答案出來,就有可能出錯,再說了,這一個答案又不是隻有您一人承擔,康少爺帶著您門下那麽多門人都在研究,還有呂相爺,孫相爺,伊川先生,您老不必太在意,總有人能解出來的。”


    “是啊,總會出來,頂多多費些時間。”司馬光臉上多了一絲血色,從老充頭手中接過報紙,翻了開來。


    “道無貴賤論”


    五個醒目的大字出現在頭版,司馬光目光一下便凝聚在上麵。


    “學無貴賤?”


    司馬光眉頭一皺,連掃向下一行,果然:“作者:秦仙傲。”五個小字出現在正文前,而後:


    “稼穡之學,孔子恥之。以儒家觀點視之,天下蒼生。無非士農工商,這四類人,以士地位為最尊,其次是農,再次工匠,最劣者逐利倒賣之商人也。”


    “稼穡之學。屬農民的學問,孔子尚且恥之,更遑論工商之學……”


    “我拋出幾何,先有孫相公斥之為賤學,大力怦擊……”


    “更有朝廷以聖旨皇榜張告天下,說我千金買狗骨,斥責我貴賤不分,正邪顛倒……”


    “然而事實當真如此?”


    ……


    這篇文章延續了《答官榜文》中對於學問的貴賤觀點,但與那一篇不同的是。那一篇隻是反駁孫固認為幾何是賤學的,而這一篇著重講敘學問是不分貴賤的,認為凡是學問,都是無價之寶。《答官榜文》還認為危害社會的學問是賤學,這一篇則完全丟棄了所謂的賤學概念,提出學問無害論。


    “刀持之於手,可殺人,亦可救人。更可切菜鋸木,學問之於人。亦是如此。”


    “聖賢書之學,如人之衣物,不可少。工匠稼穡之學,如水穀飯食,更不可少……”


    ……


    司馬光臉色再次難看。


    不穿衣,少穿衣。對人來說不過活得痛苦,易生病,可是飯食,卻是必須品,這篇文章雖然標題是道無貴賤。可這種比喻,便是將聖賢書中的道理比喻成可有可無,而工匠稼穡之學才是必不可少的。


    “不錯!真是不錯!”


    司馬光氣極反笑。


    “我們貶幾何是賤學,你這就是反擊麽?”秦朝雖然沒貶聖賢學是賤學,可司馬光明白,這樣的比喻更加具有迷惑性,也更危險。


    《道無貴賤論》一文報上一登出,頓時也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尤其是下層人士。


    “打井取水,築壩儲水,漚糞積肥,培育種子,嫁接栽種……確實是必不可少的,沒了這些,生存都困難,為何就是賤學?”


    “聖賢書不過是衣物,稼穡工匠之學卻是手足,衣物可拋棄,手足不可斷,好,就是這樣!”


    “秦仙傲公子所說,五穀沒發現之前,人和野獸沒太區別,而發現了栽種五穀,馴養家畜,懂得了生火燒烤食物,製衣禦寒,建屋居住,才生活一步步變好的。”


    “什麽工匠稼穡是賤學,都是讀這樣的聖賢書來做官,難怪我大宋好不了。”


    “口口聲聲工匠農商之學是賤學易學,三歲小兒都能解出,怎麽還不見答案?”


    ……


    百姓的議論,期盼,司馬光、呂公著、孫固等已經無暇太過顧忌,大部份的讀書人更是都沉浸在兩道題中。


    轉眼又是一個周期,新報再次出爐,這一期報上,秦仙傲發表了一篇《別急,慢慢來!》的文章,言辭溫和,處處語重心長,一幅好心的勸說孫固等人,靜下心解題,他秦仙傲有的是時間等候。


    這文章再一次火爆。


    傻瓜都看得出這文章的諷刺意味。


    洛陽報社。


    “尹先生,張先生,這是今天的來稿。”


    “放那,咦?”尹淳、張繹看著來人手中抱著的信件,其中有一封,是用巨大的包裹包裹起來的。


    “什麽稿子用這麽多紙?”尹淳連從信堆中選出那一封,拆了開來,張繹也連走了過來,兩人取出裏麵的信紙,而後瞳孔便漲大了。


    第一張紙上麵,寫著:“四色問題答案!”六個大字。


    “有人給出答案了?”


    “真的給解出了?”


    尹淳、張繹臉色都白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老師說過,這題無人能解的!”


    尹淳微微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漂亮的歐楷字,密密麻麻,整整齊齊,一看似生好感,而內容,兩人也是解過四色,素數兩題的,自然很容易看懂,這開頭的一切都沒有問題。


    時間流逝,一邊翻看,兩人一邊推衍著。


    “好像是這麽回事。”


    “對,這裏也應該是這樣……”


    這證明過程兩人也無法完全肯定,不過大體似乎沒有什麽錯誤或邏輯不對的,兩人小心翼翼的觀看著,漸漸的整個論證結束,從紙上文字看一切完美無誤。


    “走!”


    “去找老師!”兩人瘋狂衝出屋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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