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呂府前一座轎子落下。


    “哲老爺,您回來了。”


    “嗯。”一身青衣的老者點點頭,邊走手中還捧著一本書,很快進了府內。


    “哲老爺真是發奮呀。”


    “他老人家可是天下精通學問最多的人之一,想不到還是這麽手不釋卷。”門前的兩個下人感歎著,呂希哲是呂公著的公子,自幼聰慧無比,卻又極度謙虛好學。少年時曾師長焦千之、孫複、石介、胡瑗,這時他已是才高八鬥,卻依然向關學創始人張載求學,又師從二程,學習程顥、程頤的洛學,更師從王安石,學習王安石的‘新學’。


    本身聰明,又好學不倦。


    再加上所師從的都是名師,又不拘一家之見,呂希哲肚子裏的學問之高深,很少有人能揣測得出。


    呂希哲名聲不是很顯。


    主要是他以蔭入官,又聽王安石的勸說,不事科舉。這便與王安石的兒子王雱一樣,有才學卻名聲不是響亮。


    此刻呂府內,呂希哲與另一老者並肩而行。


    “秦仙傲數次來信,請父親支持發動白話文c≧,運動。”呂希哲沉聲道,“觀其言,視其行,這秦仙傲骨子裏極為傲氣自信,其固持強拗之處,甚至遠甚王相公,他既然要做這事,絕不會因父親,因我們不支持就放棄。”


    “這是自然。”呂希純淡淡道,“父親的意思是不用管他,他要發起白話文那是自找死路。”


    “是麽。”呂希哲搖了搖頭,“我總感覺,發起白話文雖然對他來說是死路,可倘若當真白話文得以行通天下。於天下未必是件壞事。”


    “哥,你可不能這麽想。”呂希純沉聲道。


    “我就想想罷了。”呂希哲歎氣一聲,天下靈氣將潰,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也是為此操心。“純弟,當今之世。要想破譯長生訣,唯有發動天下之力,激發天下百姓潛能,方可稍有勝機,可是如何激發出民間的才智,卻是亙在心頭的一件大事。我們找不到辦法,為什麽不讓他人試一試?”


    “我大宋百年積弊,不也是到了危急關頭,所以有王安石變法。你也是這麽說的,可是王相公變法試了之後如何?我大宋本已經是弊病四起,結果他沒治好,反而使病更重了,如今反得我們來調理善後。我們沒辦法,可也不能活馬當死馬醫,任人胡作非為。”呂希純沉聲道。


    “純弟,可我總覺得這白話文未嚐不是一個引子。所以我在想,是不是……”


    “哥。你這話也就和我說說罷了,倘若到父親麵前,不挨罵才怪。”


    ……


    呂希純、呂希哲說笑著走進書房,目光落在書桌上便是一亮,那裏放著一疊報紙,和天下很多人沒兩樣。他們呂家也是極喜歡讀報的。


    報上《三國演義》很能讓人放鬆,而重讀曆史雖然在他們看來是秦仙傲一家之見,可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頗能長益見識。至於其他文章也能偶有所得。


    “《工具論》上一期便連載完了,不知這一次會登出什麽?”


    “看看不就知道了。”


    呂希純、呂希哲都很好奇,《工具論》之後,秦仙傲會不會做一些總結,或者發表一些通告等等,畢竟《工具論》這一部著作很有些怪異,如今整個天下爭議這部著作的大城池中倒處都是,人人都等著秦仙傲出來做解釋,或者給出明確的答案。


    “咦,知識的工具?”


    呂希純抓起一份報紙,這是今天新發的報紙,他自然還沒看過,呂希哲也拿起一份,呂家買報紙,每次一買便是數份。


    “知識的工具,淺論《工具論》。”


    呂希哲一看到這名字,眼睛便一亮,他連看了起來,越是觀看臉色便越沉凝。


    “哥,想不到還是讓人發現了。”


    呂希純看完這一篇,放下報紙笑道。《工具論》可以用來教人如何講道理的,他們自然也有一點點感應,隻是不那麽重視罷了。


    “你怎麽看?”呂希哲沉聲,臉色有些難看。


    呂希純一怔:“哥,看你神色,難道這篇文章有什麽不對?”


    “這文章並沒有說錯。”呂希哲沉聲,“就是因為他說的是正確的,點出了《工具論》的一個真正用途,我才覺得這事有些嚴重。”


    “嚴重?”呂希純瞪著呂希哲,“這篇文章不就是說《工具論》教我們說話要講道理,這不是廢話麽,誰說話不講道理?哥,莫不是你覺得這裏麵還有更深的意思?”


    呂希哲微微皺眉:“我總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似乎有更深的意義。”


    “你多想了。”呂希純笑道。


    呂希哲微一沉吟:“我們去找父親吧,問問他的看法。”


    一間雅致的房間中,一老者正就桌寫字,這桌右邊牆壁上掛著一幅字:“不善加己,直為受之”字字凝重。


    “父親!”


    呂希純、呂希哲推門而入。


    “可有事?”呂公著依然疾筆如飛,頭都沒抬一下。


    “父親可看過今天的報紙?”呂希哲連說道,“那上麵有一篇文章《知識的工具》,我感覺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呂公著放下筆,拖過旁邊的報紙,這報紙他也是剛剛看過放下沒多久。


    “你覺得哪裏不對勁?”呂公著知道自己兒子呂希哲的學問和預感都很不錯的,雖然先前他看那篇文章時沒什麽感覺,可這時卻不由重視起來。


    “我也說不清,總覺得這篇文章講的東西很重要,可是哪裏重要,為何重要卻模模糊糊的。”呂希哲道。


    呂公著更是眉一挑:“你且等一下。”連看起君月如、憐妙玉的文章來。


    呂希哲、呂希純侍立一旁靜靜等候,對自己父親,兩人也是很崇拜的。


    呂公著,字晦叔。是呂學創始人。心性純正恬靜,很少疾言厲色,對於歌舞財榮耀都看得極淡泊。他的才學品性不說其他人,就是反對派王安石也是極為敬重的。


    王安石敬呂公著如兄長,這待遇連司馬光都沒有。王安石能言善辯,天下無人能抗衡。唯獨呂公著能三言二語製服他。


    因此王安石曾多次說:“疵吝每不自勝,一到長者麵前,即廢然而反。”又一次次對人說:“呂公著做宰相,吾輩可以言仕矣。”


    王安石如此。


    司馬光、歐陽修等就不更用說。


    呂公著將君月如、憐妙玉的文章從頭至尾讀了一遍,眉心微微蹙起。


    “此文必為秦仙傲指示他朋友所寫。”呂公著放下報笑道,“他拋出《工具論》我原本還不明白他的用意,怎麽他這樣才學智謀高絕之士,會寫出這樣的一篇沒看頭的著作,如今看了這篇文章。再聯係一下他最近拜訪我們所要做的事,便一切明了。”


    “他要搞一個白話文運動,想要我們支持,這白話文運動,我早就說過了,是為笨人引路,我等讀書,一眼望之。其微言大義都能明了,甚而能過目成誦。笨人卻不同,一本《論語》需得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講解方能懂,他們大多雖然也能識字,卻是讀不懂文言的,自然隻能退而取其次。看白話文。”


    “他這《工具論》雖然是教人講道理,可用意也是如此。”


    “講道理,真正的智謀之士,念頭一轉,是對是錯。中間有什麽道道彎彎,一切如掌上觀紋般明了。”


    “天下無新鮮事,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天下萬物看似紛紛雜雜,其實追根究底也就那麽些事,這些事情該如何處理,什麽才是真正的合了道理,都已經記載在聖賢書中。”


    “我們是讀過聖賢書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聖賢書讀通了,便通了大道。”


    “這時講起道理來,廣征博引,信手拈來,無不得心應手。”


    “隻有沒讀通聖賢書的,才會用他的方法,去弄概念,下定義,定範疇,大前提,小前提……一一剖析道理之對錯。”呂公著說道。


    “那父親認為文章,我們是不是不用去管?”


    “這天下終究是靠精英,靠聰明人來管理的。”呂公著微笑道,“秦仙傲也許是自認為自己聰明才智天下第一,其他人都是蠢牛木驢,所以才想出這些方式,把希望放在啟發笨人身上,隻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們不用管他,讓他做吧。”


    呂希純也笑道:“沒錯,隻要我們把持老祖宗的科舉取士,用文言文來測試水平這些方法,便不怕他翻了天。”


    ……


    宰相府。


    司馬康拿著新到的報紙皺著眉。《工具論》載完了,按理說秦仙傲,或者三大主編該做一個總結,可是這一期報上除了一篇‘如月’、‘妙玉’寫的《知識的工具》這篇文章涉及到《工具論》外,並無隻言片語。


    “父親,你說這篇《知識的工具》,說什麽《工具論》就是教人把道理講清楚,難道秦仙傲費盡心機拋出來,用來青史留名的學說真正的用意便在這裏?”司馬康來到司馬光書房詢問道。


    秦仙傲是慈航靜齋都支持的,他弄出來的東西,報紙上涉及秦仙傲新學說的事,司馬康可不敢小視。


    司馬光淡淡瞟了司馬康一眼:“癡兒,還看不出來麽?”


    “還請父親點拔。”


    “聖賢書中無事不可說,無不可教晦。《論語》一說,開篇第一句是什麽,忘了麽?”司馬光說道。


    “開篇第一句,學而時習之……”司馬康思索著,緩緩道:“父親的意思是秦仙傲的目的確實隻是教人理清道理?可這……有用麽?”


    “聖人教化天下,不是教化那些聰明人的,而是教化愚昧的,你說有用沒用。秦仙傲這一手,可謂打蛇打七寸,一下便抓到了真正的要害,此人可謂厲害。”司馬光說到這,雙眼精光爍爍,似乎很有些感慨,“他這拋出的第一篇學說,便是講如何理清道理,這理清道理就是求知,就是學習,就是思想……與我儒家學說首倡學習教化是一個道理。”


    “不過秦仙傲與孔聖人不同,就是秦仙傲將這個學習該如何學,用什麽‘工具’才能更好的理清‘道’,講得很細,很清楚,一步步,即便是個笨得不可救藥的人也能照這方法來取得知識,這是個進步,我看了這《工具論》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巧思。”


    “他這《工具論》雖然對真正聰明人用不著,對我們用不著,可是天下聰明人多,還是笨人多?終究是笨人多些吧。”


    “你看著,這《工具論》看似不乍樣,可今後天下百家學說中必有這本書一席之地。”說到這司馬光眼裏露出一絲羨慕之色,他司馬光的《資治通鑒》雖然在後世的影響力不會亞於《工具論》,可是,他司馬光寫《資治通鑒》多辛苦?


    微一感慨,司馬光看向司馬康:“康兒,這裏麵還有些道道,你自己去思索吧。”


    “是!”司馬康離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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