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扉舟躺床上午間休息,就聽到自己的手機在下麵的桌子上瘋狂作響,他睜開了雙眼。


    程牧跟顧扉舟混了這麽多年,愣是沒學會午睡,他此刻正歪在椅子上刷逼乎,聽到顧扉舟的手機振動之後,忙不迭起身去看。


    卻發現不是電話,而是待辦的鬧鍾響了,此待辦的提示言簡意賅:


    曲教授。


    “曲教授?”程牧笑了笑,把鬧鍾給按掉,仰頭打趣,“扉舟,你下午約了曲教授?”


    顧扉舟這段時間很忙很累,難得他今天中午一沾枕頭就睡著了,甚至還一度進入了深度睡眠,這會兒腦子還有些迷糊。


    他緩了緩,點頭:“嗯。”


    “你就一會兒這麽直接去曲教授那裏?”程牧問道,“不怕又撞見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麵麽?”


    顧扉舟:“……”


    他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用帶著剛轉醒的略微沙啞的嗓子說道:“把手機給我。”


    其實這事兒吧,不怪他二人會這樣說,主要是曲教授他老攻謝千遇,太能騷了。


    前段時間的某個周末,曲初要跟顧扉舟說點事情——如今各學科之間互相交叉融合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尤其顧扉舟學的還是計算機。


    信息技術和醫學很容易碰撞出火花,他們兩個實驗室一起承擔了一個國家級的項目,兩個實驗室的聯絡人分別就是曲初和顧扉舟。


    曲初讓顧扉舟來一趟他辦公室,因為曲初知道自己在科研方麵太過於專注,所以提前就跟他說了到他辦公室的時候直接推門就好。


    顧扉舟也沒多想,就答應了,順便還叫上了程牧。因為程牧也是項目組的主要人員之一。


    “什麽情況?”透過磨砂玻璃,程牧發現曲教授他們實驗室黑燈瞎火的,“你是不是聽錯時間或者地點了?”


    “不可能,”顧扉舟試著推了推門,發現門是虛掩著的,兩人一起進了實驗室,“現在都十點多了,實驗室沒人正常。”


    他們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曲教授的辦公室在實驗室裏麵,門是關著的,透不出任何光來。


    按照曲初之前的叮囑,兩位學生真的就沒敲門,直接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門內的光傾泄而出,顧扉舟和程牧正好撞見了一個男人把他們曲教授按在牆上親——


    總之,場麵一度很尷尬。


    “要不,我們一會兒再進來?”顧扉舟非禮勿視地偏開了視線,甚至非常善解人意地問道,“你們好了再叫我?”


    曲初麵皮薄,被同一個學校的學生撞見自己在跟老攻親熱,當即就羞得不想見人了,他紅著臉匆匆推開了謝千遇。


    “不,不用,”曲初的氣息還不是很穩,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平和,“你們進來。”


    顧扉舟便和程牧進了曲初的辦公室。


    他們這才看清那個把他們星河大學教師中的男神曲初按牆上親的那個男人是誰。


    那男人穿著一身的機長製服,身材頎長,氣質中透露著天生的貴氣,五官不比曲初差,也不比顧扉舟差。


    曲初和顧扉舟差不多算是同一掛的高冷內斂男神,但眼前的這位機長卻是張揚的。


    “小同學,自我介紹一下,”那男人笑了笑,“謝千遇,你們曲教授的男人。”


    顧扉舟:“……”


    程牧:“……”


    曲初作為一個教授被學生給撞見了這檔子事情,心裏自然覺得別扭,他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心累:“滾吧你。”


    謝千遇嘿嘿一笑,轉身麵對曲初:“寶貝兒工作別太累。”


    這還算是句人話沒,曲初點頭“嗯”了一聲,心說還好沒有作妖嗎……然後就聽到他老攻又開始騷了:“累了也沒關係,晚上回去了我親自來滋養滋養你。”


    顧扉舟:“……”


    直男程牧目瞪口呆:“!!”


    他聽到了什麽?!


    曲初氣結,指著門:“滾!”


    謝千遇就真的從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機長帽打算滾了,隻是路過顧扉舟的時候,又騷了一把:“小同學,以我的能力,你要真等我們‘好了’再進來……”


    他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3”,說道:“保守估計,是三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顧扉舟:“……”


    曲初忍無可忍,快走兩步把人直接給轟了出去,再讓謝千遇待在這裏,他曲初的臉麵估計要全沒了。


    他“砰”的一聲關好了門,轉身跟顧扉舟和程牧大眼瞪小眼。


    曲初臉上依舊很紅,不知道是剛剛兩人親熱的時候還沒完全退下來,還是單純被謝千遇給氣的。


    辦公室裏沒人說話,場麵一度比剛剛還要尷尬。


    顧扉舟和曲教授是一路人,都是那種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高冷男神,他們倆一個是學生中的男神,一個是教師之光。


    程牧就不指望這倆能打破這沉寂了,對曲初道:“那個……你們家那位真牛逼,曲教授您真幸福!”


    曲初:“……”


    顧扉舟:“……”


    他覺得自己的室友可能是個鐵憨憨。


    **


    時間回到現在,顧扉舟撥打了曲初的電話,卻發現那邊一直無人接聽。


    程牧看著顧扉舟一臉難看地放下了手機,樂了:“要不然你再過三小時後再打過去?”


    畢竟這是人謝機長的保守估計時間。


    顧扉舟翻了個白眼,爬下了床,去洗手間用冷水衝了一把臉,等回來後正好曲初回撥了過來。


    程牧瞥了眼來電顯示,玩笑道:“謝機長不太行啊?”


    顧扉舟懶得搭話這種有顏色的對話,自顧自地接通。


    “抱歉,剛剛張院士找我,”曲初道,“什麽事?”


    顧扉舟頓了頓:“就是我現在去您那裏,您有空嗎?”


    曲初隻覺得莫名其妙:“當然,不是約好了兩點半的嗎?”


    “好,”顧扉舟點頭,“我就是再確認一下。”


    確認那位謝機長沒在你那裏做什麽羞羞的事情,不然這三個小時在外麵等著……挺傻逼的。


    顧扉舟這次約曲初,是為了私事。他爺爺顧建國這大半年的時間裏身體都不太好,時不時要去星河大學附屬醫院掛個號,每次都約的是曲初。


    所以,曲初不僅僅是顧扉舟的項目合作夥伴,還是他爺爺的醫生。


    曲初這次找顧扉舟就是為了他爺爺的病情。


    顧扉舟和曲初都不是那種見麵先寒暄老半天的性格,兩個惜字如金的高冷男神碰麵,都是開門見山的風格。


    “顧老爺子身體情況時好時壞,應該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問題,”曲初說。


    顧扉舟眼睛一眯:“什麽意思?”


    在他的印象中,他爺爺性格開朗,爺孫倆見麵時大都是顧建國在說笑,顧扉舟偶爾應兩聲。


    總之,顧建國怎麽看都不像是那種心理上會有什麽疾病的人。


    “人老了都這樣,”曲初說,“據我所知,你們並不是星河本地人?”


    顧扉舟聞言,眸子立即垂了下去:“嗯,我們是墨城人,隻是在星河定居了,十八年了。”


    “老人家大概是想家了,”曲初摘下眼鏡,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落葉歸根,中國人的傳統。”


    “這還是那天我給顧老爺子診治的時候,醫院的心理谘詢師正好過來跟我說院長找我,我臨時去了趟院長那裏,回來後他告訴我的。”


    顧扉舟一愣。


    關於墨城,那裏有爺孫倆不願意觸及的回憶,那段回憶太過於悲慘以至於他們都心照不宣地不談那個地方。


    哪怕當初因為戶籍的原因,顧扉舟要回墨城高考,他也因為怕爺爺聽到“墨城”二字就傷心,自己便悄悄回的墨城,反正他是住校生,去了墨城顧老爺子也不知道。


    可誰能想到,顧老爺子現在卻分外思念那裏,甚至還想在那裏養老告終。


    顧扉舟從曲初那裏出來後就回了一趟家,他家離星河大學大概四十分鍾的車程,他到家的時候,顧老爺子正搬了一把椅子躺在胡同裏,身邊蹲了好幾個學齡前的小男孩兒和小女孩兒。


    “這裏啊,就應該種上爬山虎,夏天就不會這麽熱咯!”顧老爺子一邊跟小孩兒們說話,一邊搖著蒲扇慢悠悠說道。


    顧扉舟正好聽到了這麽一句話。


    他跟爺爺從墨城搬出來的時候才六歲,但已經有記憶了,他清楚地記得他們家的牆上,爬滿了爬山虎,一到夏天就特別的涼快,他還記得爺爺本來是打算給對麵的鄰居家也種上爬山虎的,隻是還沒開始呢,他家裏就遭逢巨變——


    他的父母,雙雙死於車禍,事故地點就在墨城的一條大街上。


    顧扉舟慢慢地往胡同裏走,小孩兒們注意力不集中,聽到腳步聲後紛紛拍著巴掌喊著:“扉舟哥哥回來啦!”


    顧老爺子這才緩緩轉過臉,愣了愣:“你怎麽回來了?”


    顧扉舟雖然買了車出行方便,但學校事情多,一般都是挑一個周末的一天回家一趟,家裏請了阿姨,他也不用太過於擔心。


    “學校沒什麽事情,就回來看看,”顧扉舟說道。


    他把顧建國從太師椅裏扶起來往家裏走,爺孫倆沉默著走了兩分鍾,顧扉舟突然開口:“爺爺,我們回墨城吧。”


    顧建國向是被什麽釘在了原地,他愣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回墨城吧,”顧扉舟說,“反正我也快放暑假了,實驗室裏的事情也不是非得在實驗室才能做,把筆記本帶上就行。我待滿一個暑假就回來,爺爺您要是不想回來,我到那邊再找個阿姨照顧您。”


    “可、可是——”老人家很糾結。


    “十八年過去了,”顧扉舟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早就放下了,爺爺你呢?”


    顧建國混濁的眼睛登時紅了一圈:“我還、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願回墨城看看呢……”


    如果可以,自然是不想回去的,畢竟會觸景傷情,顧扉舟想著,但誰讓他隻有一個爺爺呢?


    這可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回墨城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顧扉舟是個行動派,當天下午就在準備行李了。


    “你要回墨城?”程牧叉腰在旁邊看著顧扉舟忙活。


    “嗯,”顧扉舟點點頭。


    程牧是知道顧扉舟的老家是墨城的,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顧扉舟小時候家裏發生了什麽,再加上他們認識的這五年裏,顧扉舟就從來沒回過墨城,便以為他跟那邊已經沒什麽聯係了。


    “所以……”程牧問道,“你是特意回去跟小小鳥麵基的嗎?”


    顧扉舟本來是打算從書架上拿幾本書走的,聞言手一頓,指尖不輕不重地按在了書脊上,疑惑道:“你說什麽?跟littlebird有什麽關係?”


    程牧打量著顧扉舟的神色,覺得對方好像也並沒有在驢自己,登時有些無語:“你居然不知道小小鳥是墨城人?!”


    顧扉舟更加迷惑了:“我為什麽要知道?”


    “不是……”程牧覺得有些難以理解,“你都那樣對小小鳥了,你居然不知道人家是哪裏人?!”


    顧扉舟徹底無語:“我哪兒樣對他了?”


    程牧瞪眼:“你說呢?!你對小小鳥好到都可以把人給騙到床去了好嗎!”


    顧扉舟:“……”


    他覺得自己跟程牧之間注定無法建立起有效的溝通機製,遂放棄了,專心在書架上看有哪一些書是要帶去看的。


    可是挑來挑去,總覺得心神有些不寧,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東西。


    等決定好帶哪一些書之後,他終於想起來了,抬眼問程牧:“你是從哪裏知道他是哪裏人的?”


    程牧一臉“看吧看吧還不承認”的表情看著他。


    顧扉舟:“……”


    他扶額:“到底說不說?”


    “說!”程牧飛快地說道,“你不是讓秦廷給小小鳥寄錄音筆麽?我就問了一嘴是寄到哪裏,他說是墨城……不是,你真的沒問秦廷小小鳥的郵寄地址和聯係方式?”


    顧扉舟非常淡然地“嗯”了一句:“問那個幹什麽?”


    他向來分得清二次元和三次元,盡管自己跟那位小主播還挺投緣的,可這種緣分在網絡上保持就好,沒必要延伸到三次元。


    程牧默了會兒,又道:“真不用?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去問秦廷,我當時隻問了個城市,別的也沒多問,靠!當時就應該讓他直接發給我的……誒不是,你當真不用?”


    顧扉舟頭也不抬地收拾東西:“不用。”


    隻是在收完之後,又鬼使神差地拿上了自己直播用的麥——他本來是沒打算帶的。


    收拾完寢室的東西,顧扉舟便去了實驗室。實驗室電腦裏還有一些東西要拷貝出來,他趁著把電腦裏的資料複製到移動硬盤的時間裏,去導師那裏請了個假。


    導師很開明,表示去哪裏編代碼都一樣,隻要能按時完成項目進度就行。同時一聽顧扉舟要去墨城,立馬兩眼放光:


    “那太好了,正好咱們跟零壹科技明年有個項目要談,你先過去跟他們提前溝通好訴求。”


    於是,顧扉舟便帶著實驗室的任務,開始了回鄉之旅。


    星河跟墨城之間相隔不算太遠,開車走高速的話也就五個小時,爺孫倆決定明天休息和打包行李一天,兩天後再走。


    大後天一大早,爺孫倆早早地吃完了早飯,不到八點便出發了。


    隻是考慮到老人家的身體原因,顧扉舟一直也沒開得太快,在高速上的車速也隻是將將比最低限度高了一點點,經過服務區的時候又歇了快半小時,等下星墨高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爺爺,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顧扉舟手把著方向盤,微微往後靠了靠。


    “不用不用,”大概是快要到老家了,再加上快二十年沒來過了,窗外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顧老爺子這會兒子有些興奮,哪裏還顧得上吃飯,“這一路上也沒少吃。一會兒到了還得打掃房間呢,十八年沒住人呢。”


    “不用,”顧扉舟拗不過老人家,隻得老老實實根據導航的指示往老家的方向開,“我已經讓人提前打掃了。”


    “嗯?”顧老爺子有些疑惑,“已經打掃了?誰啊?”


    此時正好路過一個十字路口,交通信號燈由綠轉紅,顧扉舟踩下刹車,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地拍著方向盤,整個人看起來懶懶散散的,可麵上還是自帶生人勿近的高冷。


    “我在網上預約了家政,”他說。


    顧老爺子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重點:“那鑰匙呢?他們怎麽進去?”


    顧扉舟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我讓他們直接砸鎖。”


    顧建國:“……”


    他的寶貝孫子真的是集細心和虎狼於一體的奇男子。


    顧家的老房子在墨城的一個小農村,不過離高速路口不算太遠,不到三點的時候就已經到了。


    隨著社會進城的加快以及國家推行的城鄉一體化,老家變了很多,老屋前的那條路已經從泥巴路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沉默地訴說著這十八年來的變化。


    雖然說時間還不到二十年,談不上滄海桑田,但也差不離是這個意思了。


    老家是一棟三層的白色小平房,四周圍了一圈不算高的圍牆,當年他們在這一帶算是比較富裕的了,小白平方原本是這裏最漂亮最氣派的“豪華別墅”。


    然而十八年過去了,周圍的鄰居們也在隨著經濟的發展而富裕了一些,他們的房子也在與時俱進,乍一看就跟小別墅似的,還有暗紅色的牆麵或房頂作為點綴,一點也不輸給城裏的別墅。


    更何況這裏是純天然的安靜,比起城裏那些鬧中取靜的構架,這裏更加讓人愜意。


    顧扉舟雖然五年前因為高考來過了戶籍所在地墨城,但卻沒有來過老家。畢竟那麽重要的考試,他怕自己回到這裏想起一些回憶,情緒急劇波動影響考試。


    然而在考完之後,即便是已經沒有“影響考試”這一個因素,顧扉舟也沒有回來過。他這才知道,自己不敢來這裏跟高考不高考的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隻是他自己不願意揭開這記憶的一角而已。


    太傷了。


    那些騎在爸爸脖子上在院子裏到處跑、媽媽牽著他穿過這個小農村的回憶……


    因為太過於快樂,所以才要把它們全都封塵起來。


    離開這裏的時候,他還不到六歲,還不到自己現在的腰部,現在他已經這麽高了。


    原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麽?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他是真的很皮,抱著對麵鄰居家的小孩到處跑的時候,還差點兒把繈褓裏的嬰兒給摔了,氣得顧老爺子追著他跑了兩條街。


    隻是越長大,他倒是越發的沉默了。


    不記得是誰說過,父母是隔在自己和死神之間的一麵牆,在他們的庇護下,我們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活著,不去考慮生老病死,因為總感覺很遙遠。【注】


    可是這麵牆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轟然倒塌了。


    一個從六歲開始就直麵死神的人,難道不應該揣著自己那點兒小小的心思沉悶地活著嗎?


    顧扉舟輕輕地歎了口氣,環顧四周,就看到了對門鄰居家的房子,他就是把他們家的寶貝孫子差點兒摔了的。


    對麵的鄰居姓林。


    顧扉舟記得那個林爺爺是一個很溫和慈祥和藹的老頭兒,那會兒他還小沒去學校上學的時候,林爺爺還會讓他去他家裏玩兒。


    他還記得林爺爺有一個女兒,他管她叫暇姨,是一個非常溫柔漂亮的人,舉手投足之間都如春風般和煦。


    顧扉舟當初從星河回墨城高考,就是暇姨幫他走的關係,以墨城科大附中學生的身份參加的高考。


    不然憑他那點兒單薄的社會關係,都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他盯著眼前的房子,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可能什麽都沒有想。


    他又轉頭看了眼自己家裏的小白房,爬山虎因為沒人打理已經徹底沒有了,不知道是哪一年沒有的。


    他又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本來他和爺爺是打算給對門的林家也種上一些的,隻是……


    誰能想到後來會發生那些糟糕到極點的事情呢?


    對麵的房子好像也空著沒人住了,不知道林爺爺去了哪裏,也不知道那位暇姨現在在哪裏,還有那位被他差點兒抱著摔著了的小孩兒……


    這些記憶遙遠得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可是如今隻要稍微看到點兒似曾相識的場景,卻像雨後春筍般在他腦子裏冒了出來。


    其實高考後暇姨跟他也聯係過並邀請他去家裏小住幾天,隻是他這個人生性冷淡,隻在考完後請對方吃了個飯表達感謝,對於暇姨的邀請便斷然拒絕了。


    再後來他手機被偷了,他那個手機卡很早之前買的,都還沒有實名製,他便換了聯係方式。


    至此,他和暇姨便徹底斷了聯係。


    小白房的圍牆前麵,已經過了古稀年的顧老爺子站在自己的家門口,眼眶發紅。


    他明明就站在離門不到半步的距離,卻又不敢往前推開它。


    近鄉情更怯,說的就是這種感覺了。


    他其實一直挺想念這裏的,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份思念與日俱增,以至於到了現在,那顆思念的種子破土而出,終於生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隻不過他一直擔心隻要提起墨城,他那孫子就會想起小時候雙親離世時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知道顧扉舟是一個堅強的人,然而正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堅強,才更加的心疼他。


    沒有人生來就是堅強得無懈可擊的,都是生活的無奈和磨難成就了那份堅強。


    所以這十八年來,他一直沒敢跟顧扉舟提過墨城,所以前兩天對方主動跟他提起的時候,他是真的又心疼又開心。


    “爺爺,我們進去吧,”顧扉舟輕輕推開了門。


    甫一進了院子,就能看出已經被打掃的痕跡,雜草以及各種垃圾都不見了,進了屋子裏麵,家具地麵等雖然滿是歲月的痕跡,可一應都很幹淨。


    十八年前的房子有很多東西需要添置,比如冰箱洗衣機微波爐空調等,這些東西十八年前用的人少,但現今已經是標配了,沒有不行。


    “爺爺,您先休息會兒,我開車去一趟市裏的超市,”顧扉舟從車後備箱裏拿出了兩床不算厚的毯子,抱著上了二樓的房間。


    房間也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隻是床上空蕩蕩的,一點兒煙火氣也沒有。還好是夏天,不需要弄得特別厚,顧扉舟把兩塊毯子鋪在了床上,一塊用來墊,一塊用來蓋。


    做好這些事情之後,顧扉舟便下樓打算扶老人家上來休息。


    隻是一回到一樓,就看到兩個熟人。


    “暇姨?”顧扉舟愣了,然而讓他更愣的是林冉瑕旁邊的那個男人。


    “周總?”他徹底驚了。


    周易拓也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顧扉舟,訝然:“扉舟?你怎麽在這裏?”


    他今天是陪林冉瑕過來老房子裏拿點東西的,卻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熟人。


    顧扉舟緩緩走過去,說:“這是我家。”


    “小舟,”林冉瑕看到顧扉舟後很高興,拍了拍眼前這個大小夥子的胳膊,又拍了拍肩膀,欣慰道,“又結實了不少,還長高了很多。”


    顧扉舟跟著淡淡地笑了笑。


    “那可不呢,”顧建國在一旁搭腔,“他離開這兒的時候,才多大?”


    顧老爺子笑眯眯地比劃了個大約一米的高度。


    顧扉舟:“……”


    講道理他六歲的時候也有快一米二了,他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他去公園遊樂場等地方是否要買半價票取決於那地方入口處的尺子是不是標準的。


    林冉瑕樂了:“顧叔,我上回見到小舟的時候,也是個小夥子啦,隻是那會兒這麽——”


    她伸出手在顧扉舟的耳朵處比劃了一下,繼續說道:“——高,也比現在單薄了些。”


    顧建國聞言一愣:“你們什麽時候見過麵?”


    林冉瑕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就他高考的時候啊。”


    她眨眨眼,有些無辜地看向顧扉舟:“你回來高考的事情,沒告訴顧叔?”


    顧扉舟:“……”


    現在告訴爺爺,他五年前就回來過,其實老爺子不用憋這麽久就可以回鄉,會不會被懟?


    果然,顧老爺子以七十餘歲高齡超他那倒黴孫子怒吼:“顧扉舟!臭小子你長能耐了哈?!”


    顧扉舟:“……”


    他不怎麽擅長應對暴怒的老人家,隻能癱著一張冷若冰霜的俊臉說道:“爺爺,您先歇著,我這就出去了。”


    “給我買個雞毛撣子回來!”顧老爺子沒好氣道。


    顧扉舟:“……”


    周易拓大概是頭一次見顧扉舟這麽孫子的樣子,樂得不小心就笑出了聲音,隨後被惱羞成怒的顧扉舟給狠狠剜了一眼。


    “……”周易拓想止笑可惜沒能如願,便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梁,想要以此來掩蓋在顧扉舟看來可以說是非常不懷好意的笑容。


    “好啦,”林冉瑕不想讓顧扉舟出糗,知道這麽大的小夥子非常的愛麵子,溫聲道,“顧叔、小舟,這麽久沒見麵了,要不然來我家一起吃頓飯吧?”


    “謝謝瑕姨,不過不了,”顧扉舟回答,“爺爺坐了大半天的車了,該累了,就先不折騰了。”


    周易拓聞言,點了點頭。不得不說,這姓顧的小子冷歸冷,但細心也是真細心。


    “而且,我得先去置辦點兒東西,”顧扉舟環顧了房子,“要買的東西太多了。”


    “可是……”


    林冉瑕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周易拓製止了。


    “那就再過兩天吧,”周易拓開口,對林冉瑕說道,“正好那會兒小鷗也該出院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去看了眼顧扉舟的表情,果然對方在聽到“小鷗”二字的時候,明顯愣了愣。


    不過顧扉舟不愧是當慣了高冷男神,這一瞬間的愣怔很快就被他給壓製住了。


    他覺得沒這麽巧,哪兒能正好在墨城就碰到一個名叫“小歐”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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