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熏正在辦公室上班,手機振動了。他拿起來,發現是朋友給他發的一條信息:“你看了嗎?”


    “看了什麽?”


    “新聞啊。”朋友隨即把新聞轉發過來了


    ——“dh旗下美妝品牌‘花葉行’在專櫃發布印刷品廣告,其內容含有‘奇跡十天’、‘煥然新生’、‘極致強效’、‘去除黑色素’、‘高效抗皺’等違規廣告語,誤導消費者,構成虛假廣告,違反《廣告法》相關規定,市場監督管理局作出行政處罰,責令停止發布廣告,在相應範圍內消除影響,罰款15萬元。”


    這條新聞並沒有上熱門,大約是被dh的公關壓著了,隻在某些新聞門戶邊邊角角裏淹沒在茫茫信息流之中。穀熏沒有留意到也很正常。但事實上,穀熏早就預料了會有這一天了。


    之前,穀熏在專櫃裏檢查推廣用的印刷物料,就發現物料上的廣告詞含有大量的違規用語。穀熏能看出端倪,也是拜舒翡翠的“折磨”所賜。


    前陣子舒翡翠逼穀熏熬夜整理資料,穀熏才發現了這一份老版文案。穀熏也在資料中了解到,這份老版文案被棄用正是因為新廣告法規定了不準使用這些誇大效果的詞語。因此,穀熏一看到那份物料,就察覺不對了。


    因此,他立即打電話通知舒翡翠,中途卻醒悟過來——含有大量違規詞語的老版文案能被印刷出來發到各專櫃,那背後肯定是有大人物在操控。穀熏可不是什麽正義之輩,隻想明哲保身。懼禍的他便故意用言語挑釁舒翡翠,惹得舒翡翠發火,將自己踢走。這樣一來,穀熏也算是把自己從這個禍事裏摘出來了。


    穀熏正自思量著,忽然聽見妮姬塔的聲音從頭頂飄來:“你們兩個進來。”


    穀熏心跳驟然慢了一拍,滿臉驚恐地抬起頭一看——鬆了一口氣——妮姬塔喊的舒翡翠以及舒翡翠的那個“親信”小秘書。


    這個小秘書就是頂替了穀熏進“花葉行”項目的那個。


    二人臉如土色地進了妮姬塔的辦公室,過了沒多久,舒翡翠就罵罵咧咧地出來,臉上寫滿不甘,顯然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爭執。而那個小秘書則垂頭喪氣,像是認命了。


    總裁辦的都是耳聰目明之輩,事到如今,都明白過來了,便個個沉默不言。


    舒翡翠把桌麵的東西一把推進垃圾桶,氣衝衝地走了。而那個小秘書則是安安靜靜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進箱子裏,默默離開。


    平常和這二人言笑晏晏、稱兄道弟的其他秘書們都安靜得跟石頭一樣,一句話沒說,也沒挪動屁股去送一下,仿佛不認識。


    看著這一幕,穀熏的心仍相當不安。


    他忍不住想,如果當初他沒有發現物料的端倪,是不是也是這個下場?不、就算他發現了物料的端倪,就算提醒了舒翡翠把物料改回來,下場恐怕也是這樣——說不定還更慘。他要是幫助了舒翡翠,那就是壞了那位“大人物”的布局,說不定自己也會被記恨上了。


    穀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明哲保身,把自己摘幹淨。


    “小穀,”趙莫為的聲音響起來,“進來一下。”


    “好的,馬上。”穀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抓起紙筆站起來。


    每次進領導的辦公室,穀熏都會帶上紙筆,方便記錄上司言談裏的重點。穀熏走進了趙莫為的辦公室,但見趙莫為正拿著一個噴壺,朝窗台上的蝴蝶蘭噴水,一層層的水霧灑在鮮豔的蝴蝶蘭身上,更顯曼妙多姿。


    穀熏稱讚道:“趙秘的花養得真好。”


    “哈哈,還行吧!”趙莫為笑著放下噴壺,指著椅子,“坐吧。”


    穀熏便坐下了。


    趙莫為笑看著他:“這次‘花葉行’的項目應該有許多收獲吧!”


    雖然逃過一劫了,但聽到“花葉行”三個字,穀熏還是背脊發冷:“嗯,是的。”


    “‘花葉行’的品牌總監以及他的幾個‘親兵’也辭職了。就今天的事情。”趙莫為坐回老板椅上,頭挨著椅子的頸托,看起來非常自在。


    穀熏看著趙莫為這麽怡然自得的神態,心裏不覺冒出來一個猜測——難道背後挖坑的那個“大人物”就是趙莫為?


    穀熏咽了咽,說:“事情鬧這麽大了?這個活動不是說好了是舒翡翠直接負責嗎?品牌總監與此無關啊!”


    “推廣活動仍在項目的名義下,她這個項目經理自然要擔責。再說了,‘花葉行’這個品牌出醜聞了,怎麽會和品牌總監無關?”趙莫為反問。


    “那……那也是。”穀熏點頭。


    趙莫為笑著拿起一杯茶,說:“聽說,你在物料發往專櫃的當天就和舒翡翠鬧翻了,氣得舒翡翠吵著鬧著非要把你換了。”


    穀熏不知趙莫為言談中的意味,隻得裝傻說:“是啊,塞翁失馬。”


    趙莫為點點頭,說:“我早說了,你這小夥心明眼亮的、很有前途!我是很相信你的,咱們自己人。工作上有什麽不明白的,都可以問我!”


    穀熏揣測著這話的意思,遲疑地問:“都可以問?”


    “都可以問。”趙莫為點頭。


    “這個……”穀熏猶猶豫豫的,仍不太敢提出問題。


    趙莫為倒是痛快,又說:“這件事不是我幹的!”


    “啊?”穀熏沒料到趙莫為這麽直接,大驚,“什、什麽事……”


    趙莫為又說:“舒翡翠和我沒有什麽利益衝突。倒是他在集團裏拉幫結派,在總裁辦搞小團體,又老是嘴上沒把門的,說不稀罕去子公司當老總,對自己的職業規劃就是留在總裁辦當總助。”


    “總助……”穀熏腦內靈光一閃,“那不就是妮姬塔的職位嗎?”


    穀熏頓感不可思議:要知道,旁人看來,在總裁辦裏最關照舒翡翠的就是妮姬塔了。一向待人冷漠的妮姬塔總和舒翡翠說笑談心。不僅如此,就連舒翡翠去“花葉行”,也靠的是妮姬塔的支持……


    慢著——


    妮姬塔為什麽要這樣幫助舒翡翠?還幫舒翡翠代寫策劃案?在品牌總監要把舒翡翠踢走的時候,妮姬塔還出言相助,將舒翡翠留在項目裏……


    除非妮姬塔是舒翡翠失散多年的親媽吧,不然這事兒裏裏外外都透著古怪啊。


    所以……舒翡翠拉幫結派、並揚言要做總裁助理,引起了妮姬塔的忌憚。因此,妮姬塔就設計將舒翡翠趕出公司?


    誰能想到,全公司裏對舒翡翠最“關照”的那個人竟然是害他的那個人!


    果然,對付一個人最低端的辦法就是像舒翡翠對穀熏那樣當麵辱罵。對付一個人最高端的辦法就是像妮姬塔對舒翡翠那樣——將他捧得高高的、再一把摔下。


    這個推斷讓穀熏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趙莫為捧著熱茶,歎著氣,搖了搖頭,說:“舒翡翠和嵩家關係太好了,如果想趕走他,一定得是他捅了大簍子才成。”


    穀熏驚愕地說:“所以妮姬塔就要促成他捅個大簍子?”


    “不錯。”趙莫為點頭,“你也看到了,妮姬塔平常都是高貴冷豔的。她給你冷眼,你不必在意。她要是給你笑臉,你才要留神!”


    穀熏腦裏一團混亂,試圖理出頭緒,半晌才說:“但妮姬塔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在物料上動手腳,這樣的事情,南總會看不出來嗎?”


    “嗯,這我可不敢說。”趙莫為斟酌了一下,才說,“不過,‘花葉行’的品牌總監是嵩大公子的人。”


    “哦……”穀熏這下也懂了。


    說起來,李念榮也是大公子的人呢。這個嵩大公子和南憑崖不睦,南憑崖自然不會放過他的人。因此,妮姬塔這麽做,正好幫助南憑崖鏟除異己,所以南憑崖不但裝作不知,還順水推舟。


    穀熏又說:“可是,出了這樣的事,不是損害集團利益嗎?”


    “新聞已經壓下來了。再說,這種什麽‘強效抗皺’‘七天奇跡’的虛假宣傳,所有美妝公司都會有的。沒有消費者會在意的。罰款也就罰了個十五萬,還不夠南總買套衣服貴呢。”趙莫為解釋道,“妮姬塔這一招挺妙的地方也是在於這個分寸、火候的拿捏。這件事正是‘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


    穀熏總算搞清楚這件事裏頭的門道了:“這個行政處罰,鬧得夠大,足以讓敵人因此下馬。但影響卻不又不太大,不會讓集團受創。因此,南總不會找妮姬塔問罪,還反過來覺得她有手段。”


    “嗯。”趙莫為點頭。


    穀熏想了想,又問:“可是嵩大公子不都離職,還被發配非洲了?南總現在是集團一把手,又是總裁又是董事會主席,他要是看不順眼品牌總監,不能直接送走他嗎?為什麽還要費這個周章呢?”


    趙莫為一臉“你還是太年輕”的表情,搖搖頭,說:“就算是皇帝想殺個大臣,也要羅織罪名呢!更何況南總不是集團的‘皇帝’。dh集團由始至終都是姓嵩的。”


    “哦……原來如此。”穀熏點頭。


    趙莫為輕輕一歎,說:“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其實南總過得非常小心……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小心。”


    “是啊……”穀熏想明白後,反而更恐懼了——原來集團裏的水那麽深,處處都可能是陷阱,腳下一個不留神,就掉入去了。


    “多謝趙秘的提點!”穀熏一時惶恐。


    趙莫為卻笑了:“不用謝,都是自己人。”


    穀熏又皺眉:“我還有一點不明白……”


    “你說。”


    “趙秘怎麽……對我這麽照顧?還給我講得那麽明白?”說完,穀熏又趕緊補充,“這讓我受寵若驚!”


    趙莫為笑了:“總裁辦是集團權力的中心,也是暴風的中心。現在,我把你當自己人啦!我們也要守望相助。你可別辜負我的期望!”


    “不會的、不會的,”穀熏忙道,“我一定不會辜負趙秘的期望。”


    從趙莫為的辦公室出來之後,穀熏還是有點兒懵,抬眼看到腳下生風的妮姬塔,心裏更生敬畏之情。妮姬塔快步走到穀熏麵前,說:“走了兩個人,再來新人之前,他們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好的,沒問題。”穀熏唯唯諾諾。


    “行。待會兒我把資料發給你。”妮姬塔轉頭就走了。


    穀熏坐回電腦麵前,啪嗒啪嗒地開始敲擊鍵盤,進行緊張的工作。穀熏一直在電腦麵前坐到了晚上九點,公司裏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他——還有南憑崖。


    穀熏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仍然亮著燈的董事長辦公室。隔著每天都清潔得幹淨明亮的玻璃牆,穀熏能清楚地看到裏頭的人。當穀熏抬頭望向南憑崖的時候,竟發現南憑崖也在看向自己。


    四目相投,分秒之間,二人都迅速將視線移開了。


    “草草草草……”穀熏猛然低頭,大氣不敢喘:南總是不是發現我在窺視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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