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恒大概真的餓了,一碗麵幾口吃完,連湯底也喝得幹幹淨淨。


    他端著空碗走到廚房,將使用過的餐具收進水池,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前臂。


    他的皮膚偏白,大概是時常健身的原因,手臂比尋常少年的略粗一些,看上去有一種特別的力量感。


    洗碗的動作雖不熟練卻很認真。


    林宣坐在餐桌前,一手托著下巴,目光停留在他翻動的十指上。


    一時間竟看得出了神。


    “麵條的做法我記住了,下次換我做給你吃。”廚房傳來嘩嘩水聲,混合著祁嘉恒低沉的嗓音,一下子將林宣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林宣移開目光,端起麵前的水喝了一口,才低低地應了聲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最近幾天和祁嘉恒獨處時,總是時不時就會一陣心率失常。


    確切的說從那天晚上那個奇怪的夢開始。


    大概是他真的單身太久,荷爾蒙分泌紊亂才導致了這種錯覺。一想到祁嘉恒比他小這麽多歲,就覺得自己有些喪心病狂。


    人家還是個小朋友,林宣,你給我清醒一點!


    祁嘉恒將洗幹淨的餐具放在瀝水架上,又問:“一會兒要做什麽?”


    “沒什麽特別的事,回房間修圖吧。”林宣想了想道,已經放了一半的電影沒法再接著看,手裏這幾組圖片雖然不急著用,但他向不喜歡拖欠“作業”。


    祁嘉恒哦了一聲,抽了張紙慢條斯理地將手擦幹,又往兩個杯子裏倒了牛奶,放進微波爐裏加熱。


    “你呢?”林宣問。


    祁嘉恒:“我一會兒要去健身房。”


    林宣疑惑道:“你剛剛不是說自己有點累,想早點休息?”


    祁嘉恒笑了:“健身也是休息的方式之一。”


    一分鍾時間到,微波爐發出叮的響聲。


    祁嘉恒將其中一杯牛奶放到林宣麵前,唇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小心燙。”


    林宣:“好。”


    牛奶表麵鼓起的泡泡啵一下破了,奶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牛奶暖暖的,就連空氣也變得暖暖的。


    邢風從影音室走出來,看到餐桌旁坐著的兩人,微微一愣,隨後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怎麽也出來了?”林宣問。


    “裏麵有點悶,出來透透氣。”邢風笑笑,“你呢,怎麽才剛開場就溜出來?”


    林宣:“我對恐怖電影不太感興趣。”


    邢風點頭,故意道:“我還以為你是怕祁嘉恒把廚房燒了。”


    “哪有這麽誇張。”林宣端著牛奶晃了晃,“你看,這牛奶還是他幫我熱的。”


    特別真誠的誇獎。


    就像小時候他才剛學會寫一些字,字跡歪歪扭扭,他媽媽也能誇大半天。


    小朋友都需要鼓勵。


    林宣不知道自己說這番話的時候,話裏話外都表現出,對祁嘉恒不止一點點的偏袒和維護。


    邢風聽出來了。


    祁嘉恒也聽出來了,平直的嘴角隨著林宣說的每個字緩緩上翹,因為邢風出現而被攪亂的好心情再次恢複如初。


    邢風沒說什麽,回到影音室繼續看電影。


    一杯牛奶喝完,林宣上樓回到房間。


    身後跟著個小尾巴。


    “你跟著我做什麽?”林宣有些莫名,“不是說了要去健身?”


    “剛剛吃完東西,得休息半小時再運動。”祁嘉恒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兩人接下來幾天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估計得到下周才能好好見麵,好好說話。


    於是林宣打開電腦,小尾巴也搬了個凳子在他旁邊坐下。


    林宣扭頭看他,撐著下巴忽然笑出聲來:“你好像我帶的實習生啊。”


    祁嘉恒也被感染上一些笑意,叫了聲林老師好。


    祁嘉恒:“林老師,可不可以教我修圖?”


    祁嘉恒:“不對,要學修圖的話是不是應該先學拍照?”


    祁嘉恒:“那林老師教我拍照好不好?”


    他每叫一聲,林宣的耳朵就紅上一分,“祁嘉恒你好吵,你高冷人設崩了知不知道?”


    “我不經營人設。”祁嘉恒擰著眉道。


    在moon正式出道之前,經紀人徐放是想給每人安上不同的人設,祁嘉恒拒絕了。


    他沒時間也沒興趣做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林宣:“大家都覺得你挺高冷。”


    祁嘉恒眉峰一動:“你呢?你也這麽覺得?”


    林宣垂眸,很認真的想了片刻:“我覺得還好吧。”


    祁嘉恒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就還好?”


    “有時候是有那麽一點,特別是我們倆剛認識的時候。”林宣皺了皺鼻子,“但接觸久了,其實你這人真的還挺吵的,所以你幹嘛這麽極端?”


    “這不是極端。”祁嘉恒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我是願意和我想說話的人說話,畢竟和不想說話的人說話也是浪費時間。”


    “你在說什麽繞口令啊。”林宣嫌棄道,“算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工作,你安靜一點。”


    “好。”


    祁嘉恒應了這聲,還真的安靜下來,歪著頭,看林宣從文件夾裏打開圖片,盯著電腦,心無旁騖地修著照片。


    林宣每次笑起來時,周圍的光都會明亮許多。


    除了第一次不太愉快的見麵,這是祁嘉恒第一次看到工作時的他。


    認真工作的林宣也特別好看。


    不知不覺就盯著人家側臉看了二十多分鍾。


    林宣修完兩張照片,隱隱感覺一直有一道光打在自己側臉,有些不自在道:“你要覺得無聊,可以做自己的事。”


    祁嘉恒搖頭:“不無聊。”


    “已經過了半小時,你該去健身了。”林宣下逐客令,十分冷酷。


    祁嘉恒失望地哦了一聲。


    又過了大半個小時,林宣動了動有些發酸的脖子,忽然想起前天洗的睡衣還在洗衣房掛著。


    出門收衣服剛好碰到邢風和洛恬。


    “電影看完啦?”林宣問,“怎麽才你們兩個,其他人呢?”


    “看完了。”洛恬點頭,“宋蕤看到一半就回房了。程菲和袁何真的很愛看恐怖片,說是還要繼續看下一部,我們倆就先上來了”


    “是啊。”邢風笑著搭腔,“再繼續呆下去,就不知道是恐怖片還是愛情片了。”


    洛恬笑出聲:“搞不好還會被塞一嘴狗糧。”


    “你呢?怎麽還沒睡?”洛恬又問,“祁嘉恒呢?”


    “馬上睡,我過來收衣服。”林宣頓了頓說,“他去了健身房。”


    “他真的好自律,不愧是我偶像!”洛恬很多時候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現在是不準備藏好自己的粉絲身份了。”林宣笑著搖頭。


    一開始也不是洛恬想藏,大家上同一個節目,她要是把粉絲身份暴露得太明顯,搞不好會被某些毒唯攻擊她蹭熱度。


    “反正現在攝像小哥也下班了,拍不著。”洛恬有恃無恐道,說完又打了個哈欠,“不跟你們聊了,我先回房洗漱睡覺。”


    等她回到房間,走廊上隻剩下邢風和林宣。


    “你剛剛不是說要收衣服?”邢風提醒。


    “對。”


    林宣剛走到洗衣房門口,又被身後的邢風叫住。


    “怎麽了?”林宣回頭問。


    邢風朝他走近了些,臉上是少有嚴肅的表情:“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林宣:“你問。”


    邢風開門見山:“你不覺得你對祁嘉恒有些過分關心了麽?”


    林宣覺得他這個問題有些奇怪:“我比他大幾歲,關心他一下也是應該的。”


    更何況媽媽還是祁奶奶的學生。


    邢風皺著眉:“我指的不是哥哥對弟弟的關心。”


    “那是什麽?”林宣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在你心裏,你真的隻是把他當做弟弟?”邢風又問了一遍。


    “不然......還是什麽?”林宣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心裏似乎出現了另一種聲音,還沒來得及聽清,對麵的邢風忽然笑了。


    帶著點幸災樂禍的笑。


    邢風笑著點頭:“其實你這樣想挺好。”


    奇怪的對話,奇怪的開始,奇怪的戛然而止。


    直到邢風的身影從走廊消失,林宣依舊沒想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麽。


    林宣搖搖頭,轉身來到洗衣房前,一隻手剛放到門把上,還沒用力,門卻忽然從裏麵開了。


    伸出一隻手握住林宣的手腕,將他拉了進去。


    林宣隻覺得眼前一花,背部抵在微涼的牆麵上。


    再度抬眼,對上了祁嘉恒有些生氣的眼眸。


    祁嘉恒應該才剛衝完澡,頭發上還掛著明顯的濕意。


    洗衣房裏,兩人的頭頂稀稀疏疏掛著幾件衣服,被風吹得微微搖晃。


    洗衣劑的清香和祁嘉恒身上的沐浴香氣混在一起。


    “嚇我一跳。”林宣有些莫名地看著他,“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祁嘉恒心裏酸酸的,“為什麽要騙邢風,說你隻把我當做弟弟?”


    三番五次被問到這個問題,就連林宣自己也有些不確定了。


    在幾天前,他還可以坦坦蕩蕩的,隻把祁嘉恒當做一小屁孩。


    但這幾天下來,他的心似乎有那麽一點點走偏了。


    就一點點。


    不過很快,他就能讓自己的心回到正軌上,因為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他單身太久產生的錯覺。


    想通這些,林宣忽然有了些底氣:“我沒騙他。”


    祁嘉恒握住林宣手腕的手一緊,有些委屈:“可你明明喜歡我,你親口說的,你喜歡我。”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林宣說到一半頓住,他說過的。


    但那隻是生氣時候的口不擇言。


    誰叫祁嘉恒當初老誤會自己是私生粉。


    但顯然,祁嘉恒並沒將他的解釋聽進去。


    林宣歎了口氣:“關於我說喜歡你這件事,我之前向你解釋過的,是我口不擇言。”


    林宣垂著眸子:“對不起,如果是我之前沒解釋清楚,讓你誤會了,我跟你道歉。”


    解釋。


    誤會。


    口不擇言。


    林宣每說一個字,傳到祁嘉恒耳朵裏都有些不真實感。


    就仿佛溺水的人一樣,耳邊轟隆隆的。


    然後一隻大手將他從水裏撈起來,讓他瞬間清醒。


    “我現在知道你不喜歡我了。”祁嘉恒唇邊掛著自嘲的笑,“可是來不及了……”


    “為什麽?”


    對上林宣疑惑的目光,祁嘉恒將自嘲換下,重新揚起溫柔的笑意,連聲音裏也滿是溫柔。


    “因為我喜歡你。”


    祁嘉恒一字一句,宛如一道道驚雷,在林宣耳邊炸開。


    幻聽?


    還是這一切又是一場夢?


    “你說什麽?”林宣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林宣,我喜歡你。”祁嘉恒又重複一遍,仍舊是滿滿溫柔的聲音。


    理智告訴他,告白要選擇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可此時此刻終究是不理智占據了上風。


    “可是你為什麽會喜歡我?”林宣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愕然。


    之前祁嘉恒口口聲聲說不會喜歡自己,才一個多月時間,就變成了南轅北轍的告白。


    祁嘉恒耳朵紅紅,很認真的想了許久才回答:“我不知道,隻是某個時刻想起你,忽然就覺得很開心。”


    祁嘉恒從來沒喜歡過誰,但他知道這種感覺就是喜歡。


    喜歡林宣工作的樣子。


    喜歡看他做飯。


    喜歡他說話的聲音。


    喜歡他的笑著的眼睛。


    林宣被他眼裏的光吸引,心跳變得亂七八糟。


    好在理智及時拉住了他:“可是你現在還小,也許你對我隻是弟弟對哥哥的愛慕。”


    “我成年了。”祁嘉恒固執道。


    林宣麵上一熱:“就算成年,你還是比我小那麽多。”


    祁嘉恒垂下眼:“在我心裏,你也是我的小朋友。”


    這一波又一波的暴擊,就像是把林宣扔進酒池裏,他嗆了好幾口酒,整個人都變得暈陶陶的。


    “可是......”林宣反射性吐出這兩個字,腦袋裏一團亂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


    “你現在不喜歡我也沒關係,這一次換我被你拒絕。”祁嘉恒沉默片刻繼續道,“但我希望,你能從此時此刻開始,把我當做一個大人看待。”


    祁嘉恒注視著林宣說完,又朝著麵前的人緩緩靠近,最終在林宣額前,輕輕印下了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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