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約四十公分的桌子將兩人隔絕開來。


    林宣將懷裏的波斯貓放到一旁座位上,一隻手托著下巴,藍色條紋的襯衫袖子被他隨意卷起,露出一截手臂,搭在深咖色的桌麵上顯得更加白皙。


    祁嘉恒本來想說些什麽,抬眼對上那蘊含著深意的眼眸,仿佛一瞬間被蠱惑了似的。


    對方有著男生中少有的丹鳳眼,又比普通的丹鳳眼要大上一圈,瞳仁是很深的棕色,眼尾暈著一抹淡淡的紅。


    眉毛很秀氣,睫毛又密又長,眼睛很亮,仿佛鋪著一層揉碎的星光。


    當他看過來時,總會讓人產生一種被深情注視的錯覺。


    對,一定是錯覺。


    祁嘉恒將被莫名牽引的注意力拉回,“你大學畢業了麽,年紀輕輕有這精力做什麽不好?”


    這不是林宣第一次被錯認為是在校學生。


    盡管已經大學畢業兩年,但他身上仍然保留著一些屬於學生的朝氣,沒有被這社會吸收殆盡。


    秦婉是鋼琴界出了名的大美人,出生於江南水鄉,林宣的長相跟他媽媽有五分相似,多了五分英俊,少了五分柔美。


    這樣的長相總會讓人低估他的年齡,祁嘉恒也難免被表象迷惑。


    “請你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我討厭有人窺探我的生活。”祁嘉恒眸色漸冷,覺得自己一次不把話說絕了,搞不好這膽大包天的家夥還真敢潛入他家。


    感受到他的怒意,林宣也覺得自己這玩笑開得太過,於是將臉上的笑容收起,認真道:“好吧,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故意說這些話惹你生氣,但是我今天真不是跟著你來的。”


    “我半小時前就到這兒了。”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服務生,“不信你問他。”


    祁嘉恒掃了一眼,又將目光放回他身上:“誰知道你們倆是不是早就認識,串通一氣。”


    這小屁孩讓他怎麽說好呢,說真話他一句不信,說的假話他反而當真。


    林宣歎了口氣:“你今天幹嘛要到這裏?”


    祁嘉恒皺眉:“現在是我在問你。”


    林宣擺擺手:“算了,我懶得跟你廢話,你哥呢?”


    “這事跟我哥有什麽關係?”


    “既然是相親,他不來,我跟鬼相麽?”


    祁嘉恒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林宣?”


    “是啊,我是林宣,你哥的相親對象。”他呼了口氣,“現在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什麽是苦盡甘來,沉冤得雪?


    這就是!


    “誒,不對,你這小孩怎麽這麽沒有禮貌,亂叫人名字做什麽?”


    “名字就是用來叫的。”


    “別人能叫,但論輩分,你應該叫我聲哥。”


    “你看上去沒比我大多少。”


    “你是在誇我長得年輕麽。”林宣笑得一臉燦爛,這麽一笑,更是多了幾分少年氣息。


    祁嘉恒一噎,從小到大身邊還沒有誰像麵前這人一樣,這麽會順著杆往上爬。


    給幾分顏色就直接開染坊。


    就算是臉皮厚如黃澤,也會被他一個眼風掃得安安分分。


    但林宣顯然和一般人不一樣。


    林宣歪頭想了想,“不對,萬一我跟你大哥在一起,你得叫我聲……”


    話沒說完,被想象中的稱呼驚了一條,他趕緊搖搖頭,“算了,我什麽也沒說。”


    “我勸你別想太多,你不是我哥喜歡的類型。”


    在祁嘉恒眼中,他哥無疑是最優秀的,誰喜歡他都不足為奇。


    但一想到這人除了是他哥的相親對象之外,還是他的私生飯,就覺得哪裏怪怪的。


    倒是這句話正中林宣下懷:“那正好,反正你哥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祁嘉恒再次被噎住。


    想到今天的相親能夠提早結束,一會兒還有時間去采個風,林宣的心情就和窗外的陽光一樣,撥開雲霧,越發明朗。


    要是每個相親對象都這麽好打發就好了,畢竟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


    他歎了口氣,拖著下巴,忽然間靈光乍現,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


    “這樣也好,我哥他因為某些原因沒法過來,我來這也隻是為了跟你說聲抱歉。”祁嘉恒頓了頓,“還有剛才,誤會你跟蹤我,再次向你道歉。”


    語氣十分誠懇。祁嘉恒一向敢作敢當,坦坦蕩蕩。


    “道歉?”林宣看著他忽然笑了,懶懶道,“你哥放我鴿子的確應該道歉,但你就不用了。”


    “為什麽?”祁嘉恒問完又有些懊惱,怎麽總是被這人牽著鼻子走。


    “你怎麽不先問問我喜歡哪種類型?”林宣不答反問。


    “我不想知道。”他硬邦邦道,從小培養的危機意識告訴他,這家夥大概說不出什麽好話。


    “我喜歡你這樣的類型。”林宣頓了頓說,“或者說簡單一點,我喜歡你。”


    沉默。


    林宣本來在腦海裏預想過,說出這句話後祁嘉恒會有怎樣的反應。


    會臉紅,生氣,還是憤怒?


    通通沒有。


    祁嘉恒隻是看他一眼,淡淡道:“可我不喜歡你。”


    林宣:“……”


    其信口拈來的程度,似乎是經曆過無數次告白練就的條件反射。


    好吧,像他這樣的長相身材和才華,就算是放到娛樂圈,也不會被眾星閃耀的光芒所掩蓋。


    應該也是被從小告白到大,已經習慣了吧。


    “我現在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喜歡上你。”祁嘉恒一臉認真,“所以,請你以後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說完這句,他毫不猶豫起身離開。


    玩脫了......


    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林宣默默地歎了口氣。


    不過轉念想想,這件事也是祁嘉恒先開的頭。演唱會那天把他當做私生飯,怎麽解釋都不信。


    算了......自己好歹比他大了快六歲,怎麽好意思讓小孩背鍋。


    *


    晚餐過後,林宣一個人去看了場電影。


    八點多又去了一趟津門大橋,在橋上拍了一會兒夜景。


    回到家時已經快十一點,還沒進門,站在院子裏見客廳燈火通明,邁出的步子緊跟著頓了一頓。


    老宅中,包括林傲,該睡的不該睡的一個沒睡。


    林宣進門時幾個人正在說話。


    “媽,您也別老逼著小宣去相親,說不好還會起到反效果。”是他二叔的聲音。


    “我也不是逼他,我這不是替宣宣著急麽。”


    “小宣這孩子從小就特別懂事,學習生活從沒讓我們操過心,年輕人有自己的生活節奏,我們最好不要過多幹涉。”


    話是這麽說,但林奶奶還是時時刻刻擔心著,因為大師說過林宣命裏還有一劫。


    “可離他二十七歲也沒剩多少時間了。”林奶奶喃喃。


    雖然有迷信的成分在,但對於鬼神的敬畏之心,讓人總覺得應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客廳裏靜了一瞬。


    還是林驕打破了這份沉悶:“奶奶您真的不用擔心,我二哥長得好看又有才華,喜歡他的人一抓一大把。”


    林奶奶:“可我怎麽一個也沒見著。”


    “那是他擇偶條件高。”林驕滑開手機,“喏,給您看看他微博,每天多少人在下麵跟他表白,還想給他生猴子。”


    “生什麽猴子。”林傲打斷自家弟弟的話,“小孩子別胡說八道。”


    林驕癟了癟嘴,目光一轉,看見站在玄關的人,提高音量道:“二哥回來了。”


    林宣換好鞋進門,仿佛什麽也沒聽見的模樣:“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麽。”


    “沒什麽。”喻蔓笑著迎上來,“餓了麽,廚房裏給你留了菜,還是你想吃麵?”


    林宣搖頭:“不用麻煩了二嬸,我今晚吃撐了,還在外麵散了會兒步。”


    喻蔓笑笑:“那你應該累了,趕緊去休息吧。”


    “玩了一天,是有點累。”林宣伸了個懶腰,“我先上樓洗澡睡覺睡去。”


    眾人眼睜睜看著他上樓,想問點什麽,又不敢問。


    林驕卻是個心大的,小孩子想說什麽就說了:“二哥,你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有什麽情況。”


    林宣在轉角停下,靠著扶手:“唔,這次的相親對象是還不錯,有顏又有才,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不會真看上祁嘉航了吧。”林傲皺著眉,明明已經提醒過他,看來他真的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喻蔓瞪了瞪自家大兒子:“嘉航怎麽了,我昨天逛街跟姐妹打聽過他,都說他人很不錯。”


    “媽,你不知道,祁嘉航他……”


    “我可沒說是祁嘉航。”林傲話沒說完,被林宣截了過去,“他今天壓根沒來。”


    “那你說的是誰?”林奶奶問。


    “祁嘉恒啊,他哥沒來,他來了。”


    眾人:“……”


    林驕哇了一聲:“這是什麽神展開?”


    “我是覺得祁嘉恒比他哥更好,既是我喜歡的類型,又跟我是同一個圈子,比較有共同話題。”林宣笑笑,“不過也說不準,還要多接觸看看。”


    “好好好,多接觸。”林奶奶笑得很開心,“差幾歲也沒什麽關係,過了法定年齡都可以結婚,一樣的。”


    林宣嗯了一聲,打了個哈欠:“不行,真的困了,我要先去睡了。”


    “嗯嗯,去吧,好好休息。”林奶奶點頭如搗蒜。


    “奶奶晚安,二叔二嬸晚安。”林宣打完招呼,麵上帶著笑,上樓的腳步卻十分沉重。


    “媽,這下您該放心了吧。”


    “小蔓,看宣宣這會兒是真開竅了,我這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一半。”林奶奶一臉安慰道。


    “既然已經開了個好頭,接下來就讓他們自然發展好了。”喻蔓笑道:“都這麽晚,您也該睡了。”


    “好好好,自然發展好。”林奶奶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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