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鎮剛從滿是汗臭味的大澡堂裏擠出來,後背黏黏的,沐浴露都沒衝洗幹淨。


    作為一個背上行囊逐夢他鄉的南方少年,他真的很不適應北方學校的大澡堂。


    等攢夠錢一定要出去租房住,絕對不要再飽受這種滿頭大漢、男上加男的痛苦了——他在心中立下g。


    新生軍訓剛開始,唐祁鎮還沒和學校分配的室友們混熟,回寢後默默爬上了床。


    寢室燈還大亮,已經有室友睡著了,可能因為太累,鼾聲打得震天響;還有兩位兄弟不知為何精力如此充沛,劈裏啪啦打著遊戲,笑聲突破天際。


    唐祁鎮無奈塞上耳機。


    還沒躺舒服,手機突然進了條消息。


    他瞥了一眼——


    [一盤蚊香:森林係列的稿子什麽時候……]


    臥槽?他在心裏罵了句,話沒看完就把手機甩了出去。


    震動聲依舊不斷。


    片刻,他認命地點開對話框,逐字敲入回複:親愛的金主爸爸,我在軍訓啊!


    [那之前呢?難道你們學校軍訓兩個月??]對方回複。


    唐祁鎮頓時欲哭無淚。


    這位“一盤蚊香”小姐其實是他的編輯。


    作為一名優秀的咕咕,啊不對,畫手,他憑借自己深厚的咕咕之力,已經成為了國內最大的繪畫交流軟件“鴿場”的駐站畫師。


    因此商業單越來越多,整天被編輯死亡催稿。


    不過高考結束後唐祁鎮太激動,成天放飛自我,早把畫稿子的事情給忘沒了。現在軍訓期間,他累得死去活來,更沒精力畫畫。


    真是的,我們畫手拖稿的事情能叫咕咕嗎?明明是為了更好地打磨作品!


    他在心中為自己辯解。


    蚊香小姐繼續發問:我看你朋友圈吐槽說用不習慣北方的澡堂想自己租房住,那得要多少錢?你還拖稿?


    “……”現在的編輯催稿都這麽狠了嗎?


    呸呸呸,她把自己當什麽人了?我唐祁鎮錚錚鐵骨,怎麽可能交自己不滿意的作品恰爛錢?


    ……才怪。


    他真的很渴望一間獨立衛浴,什麽大澡堂子,簡直比聯考集訓住的宿舍還差勁。


    太難了,離開父母出來討生活的日子真不容易。


    自己明明隻是一個幼兒園剛畢業十幾年的孩子啊!


    於是他莫得感情地發了一串“哦哦哦哦”,倒頭呼呼睡去。


    夢裏什麽都有,稿子也會畫完的。


    他篤定。


    然而閉上眼幾秒後,他垂死夢中驚坐起。


    屋外傳來了乒乒乓乓的敲門聲,是軍訓期間的例行查寢。


    其餘三位豬室友毫不理睬,他隻能乖乖下床開門。


    門外站著他的新輔導員,還有學生會的人。


    輔導員看了圈,臨走前不忘提醒他們早點休息,明早四點就要起床拉練。


    聞言唐祁鎮又是虎軀一震,冰冷的氣息順著脊背緩緩攀升。


    但他還是保持禮貌而不失優雅的微笑送走了他們。


    關上門的那一刻,腦中隻剩一個聲音——要人狗命啊!


    拉練八公裏,來去就是十六公裏。


    作為一個常年缺乏運動的宅男,唐祁鎮真想一頭撞暈過去。他寧可畫稿,把自己綁在椅子上、銬在數位板上,也不想跑酷。


    環顧一周,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寶貝顏料上,陷入了人生的大思考。


    第二天,他定了三點的鬧鍾,偷偷摸摸溜下了床,把罪惡的爪子伸向了寶貝顏料,認真塗抹起來。


    片刻,他盯著自己腳踝上的紅腫,滿意地笑出聲。


    作為咕咕,當然得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萬事俱備,隻差到時候戲精附體,把老師們耍得團團轉。


    可真skr小機靈鬼~


    想到這兒,他自信地穿上訓練服,灌滿小水壺,踏上了拉練的漫漫征途。


    早晨四點天剛破曉,氣溫微涼。陽光蒙著一層薄霧,拉出寸絲寸縷的緋紅和金色,像是大師筆下的漫畫。


    女生們發出細碎的交談,還拿出手機偷偷拍照。


    唐祁鎮不以為然,在心中一遍遍演練之後的好戲。


    從西門出去拐了幾圈,太陽光漸漸明朗,熱氣在周圍浮動。班長揮舞著旗幟,周圍人接連不斷地唱著軍歌,激情似火。


    同樣都是學美術的,可能隻有自己是個肥宅。唐祁鎮無奈歎氣,抹了抹滴在眼裏的汗水,在下一個岔路口開始了他的表演——


    平地摔。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他完美地蹲在地上,捂住腳踝。


    “好疼……”他又裝模作樣倒抽一口冷氣。


    “你怎麽了?沒事吧?”隊形立刻被打亂,幾個同學蹲下來查看情況。


    唐祁鎮眨了眨眼:“好像扭了一下。”


    教官和老師也圍了過來,把他扶起來。


    “哎,看起來挺嚴重的,怎麽這麽不小心呢?”輔導員見他這樣,皺了下眉頭,轉身似乎在尋找什麽,“研生呢,趕緊讓他過來。”


    他被幾位同學攙扶著挪到馬路邊上,眼巴巴地盯著巡邏車,心說:快點把老子送回去。


    “我在。”幾秒後,視野裏出現了一雙頎長的腿,還有白大褂的下擺。


    是個高個男生。


    唐祁鎮坐在地上,目光緩緩攀升,與他四目相對。


    淺藍色醫用口罩包裹著他的下顎線,加上背光,分辨不出長相。


    他很快就拉上口罩,側目看了眼輔導員,聲音悶悶的:“交給我就行,您繼續跟隊吧。”


    輔導員點頭:“嚴重的話趕緊送回去。”


    “我會組織好的。”


    語畢,他已經蹲下/身,將褂子下擺收在腿/間,取出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上。


    唐祁鎮垂眸,眼裏隻有那幾根修長勻稱的手指。


    骨節分明,膚色白淨,線條流暢。食指中指一側有薄繭,微微泛紅。即使沒有蓄指甲,也絲毫不影響美感。


    這這這也太好看了吧!簡直就是漫畫手啊,現實中怎麽能有這麽完美的存在?


    他迫不及待地抬頭,卻隻看到對方微垂的眼眸,口罩遮住了半麵臉。


    “哪隻腳?”對方悶聲發問。


    低音很有磁性。


    “……右、右腳。”唐祁鎮一時失神。


    他點頭,耐心地按著他踝骨的穴位,動作很輕柔。


    唐祁鎮悄悄打量著他的胸牌,因為身體的晃動看得並不清楚。


    紀檢部 傅研生


    臨床 17xxxxx


    居然醫學院的學長?


    “這樣疼嗎?”學長淡淡發問。


    他這才回過神,趕緊嚎叫了一聲:“疼,挺疼的。”


    “這裏呢?”


    “也疼……”


    唐祁鎮又開始演戲,低頭看著自己精心塗抹的紅腫,暗自得意。


    “嗬…”對方似乎慢悠悠哼了聲,雖然戴著口罩看不到表情,唐祁鎮依舊能感受到他眼梢挑了下,纖細的睫毛劃過弧度。


    “你是建築藝術學院的吧?”


    “對,怎麽了?”


    “軍訓那麽悠閑,還有空畫畫嗎?”


    “什麽??”唐祁鎮瞬間心虛。


    傅研生從藥箱中拿出一瓶酒精棉,用鑷子夾出一個圓滾滾的棉球。


    “你你你!……”他懵了。


    傅研生又眯了下眼,輕輕托起他的腳踝,拉下箍在腳踝處的深色襪子,徑直抹了上去。


    唐祁鎮感到一股涼意自下而上蔓延。


    純白的酒精棉上很快被染成粉色,還有部分暗紅和青色的顏料,亂糟糟的一團。


    傅研生垂眸片刻,拆開一個醫療廢物袋,把棉球丟了進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現在還疼嗎?”他用拇指緩緩摩挲著唐祁鎮白淨的踝骨,像是欣賞藝術品一般。


    “……”唐祁鎮被鎖死在原地。


    他他他!他該不會是看出來自己用了油畫顏料,特地用酒精“消毒”吧?


    這不是個醫學生嗎?!


    老子這麽精湛的畫技居然沒騙過他?


    唐祁鎮心中萬千草泥馬蹦騰。


    傅研生整理好藥箱起身,自上而下瞥了他一眼:“怎麽,還需要我扶你起來?”


    語氣冰冷。


    唐祁鎮心裏一驚,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起。”


    語畢,他心虛地起身,低頭盯著地麵。


    “還不快點跟上去,”傅研生再次冷聲發問,“還是說,你想聽我誇你一句畫得不錯?”


    “不不不,給學長添麻煩了!”唐祁鎮羞赧得語無倫次,恨不得挖個坑鑽地下去,趕緊往前跑了幾步。


    傅研生不再多言,拎起藥箱跟在他身後。


    霧草,他為什麽還跟上來了?唐祁鎮心裏一陣淩亂。


    輔導員沒有走遠,就在轉角等他。唐祁鎮被前後夾擊,不知措施。


    “誒?你能走路了?”老師疑惑。


    “嗯……”唐祁鎮剛應了聲,就被傅研生打斷:“他沒事,可以繼續訓練。”


    “確定能繼續嗎?研生,我看他剛才挺痛苦的。”老師生怕出事到時候交代不起。


    “我給他認、真檢查過了,您放、心。”傅研生一字一頓,聲音略帶戲謔,“拉練這麽有意義的事情,不經曆一下太可惜了。”


    唐祁鎮聞言隻覺得後背發涼,扭頭瞥了眼,趕緊道:“對對對,寶貴的大學第一課,我一定要堅持下去!”


    “這樣啊…”老師和藹地笑了聲,“不錯,是個要強的好孩子。”


    唐祁鎮哭笑不得地點頭,在傅研生的目光裏夾著尾巴歸隊了。


    媽/的……居然遇到一個大佬。


    真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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