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我不配?”奧斯頓立刻開始陰陽怪氣起來:“我讓你彈一曲是給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水平,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陶予冷哼了一聲:“你什麽居心難道大家不知道嗎?”


    場麵頓時升起了些□□味,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硝煙。從顧休止說完那句‘你不配’之後他就一直垂著頭看不甚清表情,陶予則是和奧斯頓怒目相視,兩個人針鋒相對誰都不讓,而這個跟著顧休止和陶予一起過來的中國男人——路野,卻是一臉冷然地盯著自己。


    他作為團長,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奧斯頓,不要這麽無禮,如果你再這樣,我會考慮讓你多在家裏休息一會,到處惹事,或許你的狀態不適合在交響樂團工作。”修斯的臉色變得有些嚴肅。


    聽了這話,奧斯頓的眼神裏還有不服,支支吾吾地還有點想反駁。他不明白,剛才他明明是跟在團長身後過來的,而且剛才他為難顧休止的時候團長也沒有過多出言阻止。他以為團長是默許了他的行為,也想給這個新人一個下馬威。


    修斯一個冷臉,:淡淡地看著奧斯頓:“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團長?”


    他說‘團長’的時候,故意看了一眼路野。這是一種挑釁,更多的是高高在上。仿佛在說,看,現在連你連保護都保護不了他,還不是要我出麵?


    路野倒是沒空理這個自我意識過剩的修斯,而是看向顧休止,眼裏含著淡淡的擔憂。顧休止就站在原地,說完那句‘你不配’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話。


    他在想要不要現在拉著顧休止直接出去。


    誰料顧休止站著,一隻手揉著另一隻手的手腕,轉動活動了幾下,最後施施然又坐回了凳子上,臉上的表情鎮定但是帶著一股冷漠和疏離,是路野從來沒見過的表情。


    仿佛是知道顧休止要幹什麽似的,路野頓了一下,默默往後撤了幾步。


    “奧斯頓,你看好了。”顧休止抬頭,一字一句地看著奧斯頓道。


    挨了修斯的訓斥,奧斯頓剛才本打算偷偷溜走,沒想到顧休止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立刻停下了腳步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顧休止端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像一株高傲的白楊,他抬手,白皙修長的手停在空中頓挫了幾秒,而後落下,落在那黑白琴鍵上。


    像施展魔法一樣,音符緩緩從他手下流淌出來,平靜又略顯哀愁。


    路野盯著顧休止的側臉,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而陶予驚訝又擔憂,他不知道顧休止剛才明明都對奧斯頓放狠話了,現在卻又為什麽要坐下來彈琴;他也不知道顧休止到底有沒有把握,能順利彈下來。幾乎整個樂團的人都在這個演奏廳裏,如果他出現了失誤,那麽很有可能會收到來自很多人惡意的嘲笑。


    本來他們幾個在這裏爭辯吵架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其他人都在遠處休息聊天,可一聽到這樂曲聲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往舞台中央看去,看向舞台中央的那個人,琴音流淌出來的地方。


    顧休止正淡然地坐在舞台中央,前麵擺著那架鋼琴,露出半邊側身,身上仿佛鍍了光。


    雖然每個人使用的樂器都不同,但是音樂都是相通的,一開場他們就能聽出來顧休止彈的曲子。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的事,偏頭看向舞台,屏氣凝神地聽著顧休止演奏。


    許多雙眼睛同時注視著台中央的那個人,目光灼灼。


    感受到熱切的目光,奧斯頓,修斯,包括陶予都不約而同地想要後退下台,把舞台交給顧休止一個人。


    路野腳步一動,也準備跟著悄悄下台。


    卻好像感受到了引力似的,路野在下台的時候和顧休止對視了一眼。


    顧休止手仍舊彈著琴沒有間斷,但眼神,朝著路野搖了搖頭。


    路野腳步一頓,站在舞台上沒有動。


    他知道顧休止是什麽意思。


    不要走,顧休止說。


    *


    一曲終了,顧休止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雖然不是正式的演出,但是顧休止還是有禮貌地朝著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眾人先是愣了好久,轉而整個會場裏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口哨聲歡呼聲不絕於耳。


    陶予站在下麵,激動地想要衝上台問問顧休止是怎麽做到的,明明昨天晚上他還有點抗拒甚至還有些痛苦,但是剛才那場演奏簡直堪稱完美。


    沒有任何失誤的演出。


    雖然沒有當年十幾歲少年演奏的激情與充沛的感情在,但是更多了幾縷濃重的醇厚和積澱。和當時演奏的曲子相同,但是卻又不同。


    台上,就顧休止和路野站著,兩個人相顧無言。


    “可以了嗎?”顧休止轉過身禮貌而又疏離地看著修斯和奧斯頓,“我為我剛才的出言不遜道歉——我的演奏你們還滿意嗎?”


    奧斯頓剛才還沉浸在顧休止的琴音中,突然被顧休止點名,他有些局促。


    這是實力上的碾壓,他沒有資格多說什麽,況且經過今天這一次,他也是真的佩服了顧休止。


    沒有任何準備也沒有任何鋪墊,甚至連譜子都沒有,隻是因為他一句挑釁,顧休止坐下就能彈奏,而且流暢、充沛每一個細節處理的都很好,沒有一絲瑕疵。


    “對不起,”奧斯頓真心實意地道歉:“是我的錯,我位剛才自己的粗魯無禮而道歉。”


    陶予立刻揚起臉看奧斯頓,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仿佛剛才彈出曲子來的是他。


    “我想請個假可以嗎?”顧休止又看向修斯,朝他提出請求:“就一下午。”


    “好的。”修斯喃喃點頭。


    他剛才確實有私心,他並不是第一次見顧休止了,之前顧休止的那場比賽他也有看,他很欣賞甚至喜歡顧休止,所以才會對路野有敵意。他剛才帶著奧斯頓過來,也不過是想敲打一下路野,顧休止在這裏工作,那麽他就有千萬個機會可乘,而且他是團長,他有權利,也能保護顧休止,而路野不能。


    他是知道顧休止狀態不好的。


    讓顧休止加入團裏之前,陶予就提前跟他透露過顧休止遇到了一些事,可能需要時間調整一下狀態,不然也不會平白無故消失好幾年了。所以剛才修斯也沒想讓他真的彈,隻是想借奧斯頓敲打一下路野。


    但是聽顧休止彈完,他大吃一驚。強者不管曆經多少風雨果然還是強者。拋開一切個人雜念不說,把顧休止請過來,真的是他做過相當正確的一個決定。


    路野身子有些麻了,他剛才站了很久都沒有動彈,目光也一直沒有離開過顧休止。


    雖然現在顧休止模樣平靜地跟修斯說著請假的事情,垂在身側的他的手卻有些輕微的顫抖。


    “你去哪?”路野聲音幹澀,動了下身子:“我跟你一起去。”陶予也在台下準備上來跟顧休止說話。


    “我想一個人。”顧休止聲線微微顫抖,好像在壓抑著什麽:“可以嗎?”


    陶予停下了腳步,路野也停止了動作。


    “好。”路野點頭,默然:“我在家裏等你。”


    *


    顧休止說要一個人靜一靜,路野也沒有跟在他身後,而是跟著陶予一起回了家。


    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然而到家之後路野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仿佛急切地想要求證什麽事似的,徑直去了顧休止房間。


    進了顧休止房間,路野走到昨天發現那盒藥的抽屜前,他拉開那熟悉的抽屜,拿出那板藥數了數——又少了一顆。


    路野的手青筋凸起,緊緊地攥著那板藥用力到藥盒變形,他莫名產生了無端的怒意。也不知道是對顧休止,還是對自己。


    又是隱瞞。


    顧休止不知道隱瞞了他多少事情。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真的有糟糕到讓顧休止覺得不能依靠嗎?或者說自己有對顧休止壞到讓他什麽都不敢自己說嗎?


    他把那藥扔進垃圾桶裏,臉色陰沉滿身慍怒地下了樓。


    他把客廳門大大地敞開著,自己則坐在不遠處的客廳沙發上——他要坐在這裏等著顧休止回來。


    不論等到多晚。


    本來陶予見到路野下了樓還想過去和他說兩句話,但是察覺到路野周遭的氣息和情緒不太對,他也沒敢上前。


    囑咐了家裏的傭人不要去客廳打擾路先生,陶予回了自己房間。


    路野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臉色不怎麽好看。他望著窗外,依稀可見窗外天空陰沉沉的,風裹挾著塵土和枯葉刮過,滿是山雨欲來的陣勢,沒過多久還傳來了轟隆作響的雷聲。


    離雷聲隆隆大概隻隔了幾秒鍾的時間,雨水立刻從天上落下,猛烈地敲打著窗戶。


    路野麵沉如水,顧休止剛才出去根本沒有帶傘。


    “路先生,要不要把客廳門關上?”一個傭人鼓起勇氣向他問道。


    雨越下越大且越來越急,已經有冷意滲進來了。


    “你幫我找把傘可以嗎?”路野請求。


    傭人不解,難道這樣惡劣的天氣路野也要出門嗎?但是她還是很快為路野找了一把傘。


    他抓起一把傘,也顧不上撐開,又拿起自己的外套衝進了雨幕中。


    站在雨幕中,路野的肩頭、褲腳、鞋子幾乎立刻就被淋濕了,他的頭發也被打濕,狼狽不堪地貼著額頭。


    顧休止會去哪裏?顧休止沒說,但路野隻思考了一秒就下了決定,立刻向一個方向趕去。


    路野全程幾乎沒有怎麽停下來喘息,跑著趕了過去。剛才的怒意也被這場雨淹沒過去,被衝刷地不剩幾絲,他現在隻想快點找到顧休止,帶他回家。


    當熟悉的景物逐漸出現在眼前,路野停下了腳步,急切地搜尋著顧休止的身影——


    那個瘦削、熟悉、又略顯單薄的背影此刻正蹲在橋邊,茫然無措地淋著雨。


    昨天他們還坐在船上親昵地交換戒指,今天顧休止卻形單影隻地獨自呆在這裏茫然無措。


    路野的心鈍鈍的,有種被刀割的痛。


    他快步走向顧休止,也顧不上撐傘不撐傘,踩著泥濘一步一步地向那個身影靠近。


    他蹲下身子,一把將渾身濕透的顧休止拉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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