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他給自己倒酒的手也頓住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顧休止:“你剛才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路野讓他再說一遍,顧休止這回就沒有剛才那麽大的膽子了。他敢說第一遍是想看看路野錯愕的表情,如果再說第二遍,他可能看到的就是咬牙切齒的表情了。


    陶予縮在一旁,拿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雖然說他很想讓顧休止跟他一起去歐洲,但是並不想用如此修羅場式的通知方法,要是路野把怨氣轉移到他身上,別說去歐洲了今晚他就要被暗殺。


    偏巧不巧,顧休止用胳膊肘矜持地碰了碰陶予,“你說吧。”


    陶予:“......”


    陶予心裏苦,但是陶予不說。


    “是這樣的,”陶予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顯得有底氣一些,“我之前就跟顧休止提過一次,想邀請他去我們樂團當首席鋼琴演奏家,當然,這也就是我千裏迢迢來找顧休止的原因。”


    路野半信半疑的掃了陶予一眼,又輕飄飄地看了顧休止一下。


    顧休止嚴肅地頷首,表示確有此事。


    陶予繼續道:“那個時候顧休止他的狀態不太好,所以沒有同意我的邀請,後來我也和他提過很多次,最近他同意了。”


    顧休止矜持地點頭,表示確有其事。


    “你上次不是說,讓我延期上崗嗎?”顧休止幽幽地看著路野:“我要辭職了,去歐洲找美男上崗。”


    路野的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好幾個度,有些哀怨又直勾勾地盯著顧休止。


    顧休止心裏憋著笑,剛才那番話是捉弄路野的。


    其實去交響樂團任職這個事情,顧休止是最近才開始考慮的,而且沒有考慮多久就迅速下了決斷:他要去。


    倒不是真的因為路野那天‘拿腔拿調’地捉弄他說讓他‘延期上崗’而產生的報複行為,而是真的因為顧休止要開始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了。


    在外人看來,路野是一個極優秀的人,年紀輕輕就有了自己經營的餐廳、公司,模樣生的俊朗,性格也溫柔為人善良,燒的一手好菜又會照顧人,身上的光環可以說是相當耀眼了。


    而顧休止反觀一下自己,雖然家裏有百萬家產卻一事無成,唯一熱愛的鋼琴因為某些往事而選擇了放棄,平日裏也沒有什麽社交,更不懂得為人處世,性格溫吞偶爾還有些冷淡。


    這樣的他,真的能成為和路野並肩站在一起的另一半嗎?他真的值得路野對他這麽好嗎?


    顧休止人生二十多年來,頭一次知道了自卑兩個字怎麽寫。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想要努力變優秀,隻為了有資格和相愛的人並肩前行的心情。


    不僅僅是為了能和路野站在一起,同時他也想為自己而活。他從十八歲奶奶去世那年戛然而止的人生和青


    春,他想要重新拿回來,補償給自己。


    但是對顧休止來說,獨自一人去異國他鄉也是他需要狠下心去做的一件事。


    然而真正讓顧休止下定決心的,還是因為路野最近的表現。


    開年之後剛開始工作,路野公司堆積的事情很多很雜,需要處理的文件和項目就多了起來,雖然路野每次下班都很準時每天都按時到家陪他,但臉上的疲憊是掩飾不住的。


    他偶爾淩晨起來下樓喝水都會看見路野房間的燈亮著,八成是在處理文件。有的時候還會隱約聽到路野房裏傳出來的聲音小聲討論著什麽‘策劃’‘項目’之類的,很可能是在開視頻會議。


    顧休止還隱約聽到了什麽‘不能出差’‘家裏不方便’之類的話。


    他當下心中了然,工作這麽多怎麽可能不需要出差應酬,但是路野為了能每天按時回來陪他,把這些出差和應酬統統都推掉了。


    顧休止的心情其實挺複雜的。七分心疼,三分愧疚。


    路野平日裏像養金絲雀一樣慣著他哄著他,細心嗬護他免受任何傷害,以前的顧休止是甜蜜的,但現在心裏卻有些愧疚。他不能總在路野麵前像個小孩兒,不能總長不大。也許現在路野甘之如飴,時間長了就會變成‘甜蜜的負擔’。


    一段良性穩定的戀愛關係要想長久地維持,雙方必須都有獨立意識。


    他們兩個是平等的,不能總是路野一方在付出,而自己卻隻會索取。他需要變成一個大人,在路野遇到困難的時候也能保護他的大人。就像路野保護自己那樣保護他。


    有句話說,短暫的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遇,所以他聯係了陶予,準備入職歐洲交響樂團。


    當然,長時間的異地戀顧休止肯定扛不住,陶予告訴他,聘請他去交響樂團主要是為了接下來的交響樂團的歐洲巡演和亞洲巡演。


    顧休止雖然在鋼琴界沉寂已久,但是仍然是有他的名氣在的,就好像那句老話,人不在江湖,江湖卻仍有他的傳說。他年少成名,琴彈得好,又是英俊的東方麵孔,如果有他在,一定能很好地打開亞洲市場,同時也能促進兩地音樂之間的交流發展和溝通。


    陶予給出了很合適的條件,歐洲巡演一個月亞洲巡演一個月後,顧休止完全可以作為交響樂團的掛名首席鋼琴家,如果想去歐洲參加演出可以隨時去,如果覺得在歐洲有困難,可以回到中國負責宣傳交響樂文化,作為交響樂團的形象大使工作。


    認真思考了一下,顧休止同意了。歐洲巡演一個月之後就可以回國巡演,等於他和路野差不多隻分開一個月的時間,然後國內巡演一個月結束之後他完全自由了,不存在和路野兩地分隔的情況,同時也能發展自己的事業和夢想。


    ……


    陶予向路野簡單地介紹了工作時長大概隻需要一個月之後,坐在餐桌對麵的路野神色難辨。


    “我很快就回來的。”顧


    休止收起了剛才捉弄他的心思,“這次是真的去搞工作的,我想好好試試。”


    顧休止神色堅定:“試試我能不能成為一個像你一樣優秀的人。”


    *


    這頓飯吃的很快。自從兩人對路野說完要去歐洲之後,路野就沒怎麽再說過話了,隻低頭給顧休止夾菜讓他吃飯,也沒說到底同不同意。包廂內氣壓太低,顧休止和陶予見狀也不敢再問,匆匆吃了飯陶予就先跑路了,剩顧休止和路野兩個人。


    回去的路上路野開著車,麵色沉沉。


    顧休止坐在副駕駛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路野的臉色。這個消息對於路野來說可能太突然,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所以顧休止能理解。


    “你生氣了?”顧休止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路野開著車,目不轉睛地地盯著前麵的路,沒有偏頭去看顧休止而是直接低低的嗯了一聲。


    原本以為路野會搪塞說沒有生氣,卻沒想到他直接承認了。驚訝於路野的直接,顧休止覺得路野這次肯定是真的氣到了,於是趕緊哄他:“我知道這個決定對你來說很突然,其實對我來說也很突然...”


    “但是我有我必須去的理由。”


    路野眼神微動眼中劃過一抹深沉,掃了一眼車子後視鏡,車子已經開到了郊區,夜了後麵也沒有什麽車輛,他直接一打方向盤把車急刹停在了路邊。


    猛地急刹,顧休止毫無防備也嚇了一跳,身子也狠狠地晃動著撞到了靠背上。


    “你...你幹...”什麽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顧休止的嘴就被堵上了。


    路野來勢洶洶,停下車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忍不住了。他親吻的動作又猛又急,然而真正吻上去的那一刻卻溫柔無比,他的唇貼上顧休止輕緩曖昧的廝磨著。


    他緊緊地貼著顧休止的唇,像是描摹又像是刻印,讓顧休止沾染上自己的氣息。他的唇翻來覆去地蹭著對麵的誘人的薄唇,仿佛在為自己的專屬領地做著記號。


    顧休止猝不及防,連呼吸都忘記了,一時之間臉憋得通紅。


    “蠢,呼吸。”路野短暫地離開了一下他的唇嗓音低沉地開口,然後又覆上他的唇。


    顧休止回過神來,按照路野說的趕緊去呼吸,腦子裏卻還是懵懵的。


    他怎麽也想不通這人上一秒還生著氣下一秒怎麽就拽著他開始親了。剛才路野猛然停車的時候,顧休止還以為路野會生氣地打他一頓然後再把他扔下車,扔到荒郊野嶺裏喂狼。


    顧休止的眼神渙散,路野看出來他有些走神,懲罰性地咬了他的唇一口。


    “嘶——”顧休止發出疼痛的聲音,又瞪了他一眼,唇齒不清道:“你屬狗的嗎?”


    路野並沒有回答,而是撬開他的齒關,更進一步地侵略著城池。


    ……


    最後路野放開顧休止的時候,他已經完全臉色通紅氣喘籲籲,唇也被親得有些腫,靠在座椅上恢複著情緒。


    放開顧休止之後,路野伸手摸進了車中的儲物盒內,掏出了一包煙。他按下兩邊一半的車窗,又從口袋裏摸出了打火機,喀的一聲點燃了明滅的星火。


    “抱歉,實在忍不住了。”路野的指間夾著煙,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口煙霧。


    也不知道是說沒有忍住要親他,還是沒有忍住想抽煙。


    顧休止望著他:“現在你還生氣嗎?”


    “不了。”路野搖頭。


    他從來都不是生氣顧休止要去歐洲,也不是生氣顧休止沒提前打招呼就做決定。


    他是生自己的氣。


    顧休止想要去交響樂團的理由,即使他自己不說,路野也能猜個七七八八。他氣自己根本沒有發現顧休止的小心思和情緒變化。


    剛才顧休止說要去歐洲時,他甚至有一種要失去顧休止的感覺,這讓他很恐慌——直到剛才親上了顧休止,這種感覺才終於消失。


    “你...讓我去歐洲嗎?”顧休止如


    臨深淵地又拋出這個問題,他甚至決定如果路野真的不開心,他就不去了。


    可下一秒,路野點了點頭,撚滅了猩紅點點的煙頭,將煙頭扔進了車內八百年都沒用過的煙灰缸裏:“去吧。我支持你。”


    兒大不由爹,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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