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燁是一個決定了什麽就很難去改變的人,他不緊不慢的吃完了湛明帶過來的午飯,填飽了肚子後換了個姿勢靠著,斜眼看向一旁打著哈欠的老友:“你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後者忙前忙後的跑了一天,差點沒被這不把身體當回事的混蛋嚇死,語氣也有點衝:“難道不是你應該向我解釋解釋,怎麽會突然把自己弄進醫院的?”


    說起這個,遊燁難得心虛起來:“我也是第一次用那玩意兒……不過,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麽了,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為什麽和他在一起?”


    湛明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別說得好像我們偷情一樣,也不知道是誰一把年紀了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家屬找了一圈最後直接把電話打到我這兒了,我又沒法放置不管,可不就被迫“加班”了嗎?”


    “……回頭年終獎給你多發點,”遊燁掩飾的幹咳了一聲,視線飄向了門外:“你去看看他如果還在門口,把人叫進來……我有事情要問。”


    湛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本能從對方嚴肅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什麽,最終卻隻是道:“你可別再折騰自己了。”


    遊燁笑了笑,“我心裏有數。”


    他說完這話後,緩緩挺直了背,低頭把玩起自己散落的長發,直到耳邊響起開門的聲音,有誰走了進來,一步一步靠近著床邊……


    或許是那蒼白的病號服有些寬大,以至於被包裹其中的遊燁看起來格外削瘦,虞冰望著那人空蕩蕩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蒼白的皮膚包裹著骨骼的輪廓,隱約可見皮下青紫的血管。


    遊燁這個人,似乎永遠與“脆弱”這個詞沾不上關係,哪怕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憔悴的現在,他仍然能夠漫不經心的笑著,強迫自己在旁人麵前保持著基本的體麵


    纏繞在指間的頭發鬆散開來,遊燁輕輕嘖了一聲,抬頭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alpha,目光清醒而鋒利,像是刀鞘中一閃而過的雪光。


    “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他開門見山的問,沒有遲疑,沒有猶豫。


    這份果決讓虞冰微微一愣,他本以為對方今天一定不會和自己見麵了,等在門口沒有離開,也是出於對那人的擔心……畢竟是名義上的婚約對象,他先前的做法有不妥當的地方,遊燁生氣也是天經地義。


    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措辭,虞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開口:“昨天晚上我喝了酒,說了些……不好的話,是我不對。”


    這是他第一次向對方道歉,盡管並未直接說出“對不起”三個字,但態度還算誠懇。這讓遊燁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一些,挑了挑眉梢:“還有呢?”


    “還有……我很感激你記得我的生日,並且布置了那些……食物,嗯,還有花,我都看見了。”虞冰垂著眼睛,長而濃密的睫羽在他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他放輕了聲音:“謝謝。”


    他果然看見了,遊燁下意識攥緊了身上的被褥,心被高高懸起到半空——可為什麽沒有提到紙條的事情?


    那張紙條就跟花瓶擺在一起,很明顯才對,自己放置的時候也沒有用什麽去掩蓋住……


    有些幹燥的嘴唇動了動,遊燁艱難的吐出了三個字:“……還有呢?”


    不應該隻有這些才對,因為以上的一切都不過是表層光鮮的包裝,他的心意才是他給虞冰準備的最珍貴的禮物——哪怕沒來得及親自說出口。


    “還有……”虞冰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睛裏泛起一絲絲茫然:“……什麽?”


    遊燁的心猛然下沉了一點,勉強維持住表情,輕輕抽了口氣:“隻有這些嗎?”


    在知道了我的心意、在明白了我為什麽這般對你之後,你想對我說的,僅僅隻有這些嗎?


    隻是這一次,遊燁沒有再等到回答,因為虞冰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所剩不多的耐心連同那份難以割舍的喜愛一起,伴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消磨幹淨。


    到最後,他心灰意冷的閉上了眼:“……我知道了。”


    “我……”虞冰察覺了對方情緒的低落,卻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他有些慌亂的想要解釋,到頭來卻隻憋出了一句:“是我對不起你。”


    遊燁卻是笑了,輕輕搖了搖頭:“……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


    像是還不夠似的,他又諷刺:“那些話……是你一直這樣認為的吧?憋在心裏這麽多年,終於說出來了啊……真不容易。”


    虞冰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的沉默著,心想可能發泄出來對方會好受一點……


    遊燁見他不語,愈發的難過起來,偏偏他又是個死活要逞強的性格,當即冷笑一聲:“和我結婚,你委屈壞了吧?我知道你不在乎什麽狗屁信息素,天真的相信愛情和緣分……哈,可惜我和你預想中的結婚對象沒有半點符合的地方,為了家族和公司,你不能得罪我,隻能忍辱負重……”話到最後,遊燁的聲音一點點消失了,因為他看見了虞冰突然慘淡的臉色。


    被突然戳中痛處,一定很難堪吧?分明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遊燁突然覺得自己這麽做很幼稚,說痛快吧卻也不徹底,十分的沒意思。


    何況不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錯的,就像他無法接受紀陽的示好,卻不解虞冰的指責……客觀來說,遊燁不應該雙標。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有些事情隻有輪到自己頭上,才能切身體會什麽叫親膚之痛。


    ……可能真的是報應?到了這種境地,遊燁仍有餘力開著自嘲的玩笑,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對這段感情抱有過什麽期待吧,畢竟他連對方心中的偏見都消除不去,又何談喜歡上呢?


    所以就……就這麽算了吧。


    他也有點累了。


    將口中泛起的苦澀悉數吞下,遊燁強迫著自己不要去在意太多,可當他再次看見虞冰時,還是忍不住眼底一酸。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個用真心喜歡的人啊,或許是有信息素的因素在裏麵,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虞冰根本就沒把他當成omega過,在他眼裏,隻有紀陽那樣無害溫柔的,才值得被保護和重視。


    他們除了信息素以外,哪裏都不合適……僅此而已。


    遊燁不想在對方丟人的流淚,薄唇顫抖了幾下,本想把人趕出去,卻又覺得這沒有必要——反而顯得自己十分弱勢,於是他偏過頭,泛紅的眼望向病房慘白的牆壁:“……咬我一口。”


    “什麽……意思。”虞冰的聲音十分嘶啞,他像是還沉浸在剛才的打擊中,搖搖欲墜的站在那裏,望著遊燁的目光甚至有幾分驚懼的脆弱。


    ……他在怕什麽?怕我跟他離婚?導致虞家繼續走下坡路?遊燁沒什麽感情的分析著,心裏卻梗得厲害——在對方眼中,他好像一直是個惡霸,從不講道理。


    於是遊燁歪著腦袋,有點自暴自棄的笑了笑,爬滿血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看起來甚至有幾分瘋狂的意思,懶洋洋地道:“咬我啊,不然我過幾天又發晴了怎麽辦?一個標記而已,你不至於這點都做不到吧?”


    “那我要你還有什麽用?”


    虞冰幾乎是倒抽了一口氣,冰藍的眼中浮現些許的憤怒,他定定地看著他,帶著一點兒難以察覺的失望,又很快被冷卻下來的情緒所掩蓋。


    “好。”


    alpha走上前,修長而有力的手指板過遊燁的肩膀,讓他背對著自己。


    遊燁感覺垂在身後的長發被撥開了,發絲遮掩下的後頸暴露在空氣中,附著著一層薄薄的汗。他有些冷,卻又很熱——冷的是自尊防禦下千瘡百孔的心,熱得是源自於那人滾燙吐息而輕柔的吐息,若有若無的落在敏感的腺體上,連帶著心跳都不受控製的加快。


    熟悉的木香悄然無息的蔓延開來,擠走了惱人的消毒水,大肆侵占著他的五感……遊燁的目光落在自己下意識絞緊的手指,看著那用力過度而發白的指尖,心頭的悲哀愈演愈烈,洪水般將他沒頂。


    他喜歡的人,他求而不得的人,他想要放棄的人……


    卻成了拯救他性命的唯一解藥。


    所以無法遠離、無法拒絕,甚至連說一兩句重話都本能考慮到對方的心情——他何時如此弱勢、躊躇不前過?


    想要逃。


    下意識繃緊的脊背顫抖起來,在強烈的情緒之下,遊燁突然掙紮起來,可他小看了alpha的憤怒,小看了自己先前挑釁的分量;虞冰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就像野獸按住了不安掙紮的獵物。他俯下身,亮出獠牙,狠狠咬在那鼓起的腺體上——


    大量安撫性的信息素隨著刺破了薄薄的皮膚,注入了遊燁體內,他聽見耳畔徒然放大的心跳聲,像是什麽重重落地後四分五裂的摔碎開來,卻又因為徹底麻痹了而感不到痛。


    身體上的疲憊逐漸消退,就連精神上的壓抑也隨著那溫柔包裹著感官的木香而逐漸放鬆,遊燁的脊背放鬆下來,像是被徒然抽去了骨骼神經,血管裏的液體換成了麻藥……他開始顫抖,細碎的呻吟不受控製的溢出來,卻如同被安撫的、舒展了四肢的貓。


    那是久旱後的甘霖,是枯木迎來了春天,是他骨子裏本能的、無法遏製的渴望,因為他們有世界上最高的匹配度,他們是alpha和omega……


    遊燁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裏,絕望的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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