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卿把自己的隨身令給了易灼,見他傷勢重得連維持人形都有些費力,便從儲物器裏拿出了一堆療傷用的藥丹和藥草,把他洞窟口邊緣堆得滿滿的。


    易灼看了他一眼,維持著狐身趴在地上,認真嚴謹地給他行了個大禮:“謝過魔尊大人,不過我身上也留有一些東西,魔尊大人可以不必如此。”


    葉雲卿低頭看著他,氣勢頗有幾分居高臨下,卻不會叫人感到不愉。


    他癱著臉,語氣意味深長:“魔君客氣了,不管如何,你這也是為了……本尊,受的傷,這些東西賞給你是應該的。”


    作為全魔界最富裕的人,葉雲卿手上的東西可不少,尤其在他去了仙殿之後,段千鈺先前為了討他歡心還不時會給他送來一堆東西。隨手丟過來的一枚小戒指,裏頭的珍寶可能多得好似一座山。


    對於資源,他實在是不缺。


    易灼視線落在他拿出來的東西上,久久沒說話。


    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給他後,葉雲卿便準備離開,臨走前忽然道:“易灼,你知道為何眾多魔君之中,你是本尊除了奕南之外最為信任的人嗎?”


    見趴在地上的狐狸緩緩抬起頭,葉雲卿在良久的沉默後,才冷聲說:“本尊知道你的讀心術。”


    易灼狹長的眼睛裏,泛起了震驚的漣漪。


    葉雲卿並沒有再繼續多說,而是轉身離開了。但易灼心裏清楚,葉雲卿是知道他當年探聽過他內心的事,恐怕也早就知道了他探出他內心那個秘密的事。


    思及此,易灼沒忍住歎了口氣。


    幸好他不是一個愛胡亂八卦的人,沒有將魔尊大人的事情給第二個人知道。


    葉雲卿在離開易灼的魔宮之前,又抓住了在宮外晃悠的一位魔修。對方看起來是個比較憨厚的小魔修,沒有立馬將他認出,隻呆愣愣地畏懼著他的氣勢。


    他又拿出了個乾坤袋,交到他手裏:“拿去給你們宮裏受傷的人用了。”


    他還特意去看了眼雲綾的情況,見她毫發無損,且瞧著被照顧得挺好,就沒有特意現身讓她知道。


    他的計劃是三天後取得了想要的東西,準備回去仙殿的時候,才將她一並帶上。畢竟他想去的地方,也不能讓雲綾知道。


    隻是他心裏唯一有些疑惑的,便是易灼對雲綾的態度。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看在她作為小仙君的份上不敢輕易動手,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尤其為了不把人放走,這都損耗得差點重傷了元神,實在令人費解。


    葉雲卿沒有深思,隨即又回了一趟在虛妄山上的魔殿。


    妖族的人果然在那裏造訪,還和他魔殿裏的人說得繪聲繪色,不斷給他們出著主意,要如何去騷擾仙界。


    葉雲卿回來聽見這一耳朵的話,氣得掀起一陣魔氣,直接將那些妖族人轟出了他的魔殿。


    殿裏的護法與弟子們被他驚得從位置上竄起:“魔,魔尊大人?!”


    君心月也非常意外:“師父!”語氣裏還帶著驚喜。


    葉雲卿的表情非常冷淡,紅色的眼睛裏微微亮起了憤怒的光忙:“怎麽?本尊一不在,這魔殿都要由外人來幫著做主了?”


    弟子們感受到了他滔天的怒意,紛紛跪了下來:“弟子們不敢!”


    “隻,隻是,我們實在是太擔心您了!聽段千鈺說,他還想著強行將你留在仙殿,要你與他結作道侶……”


    他們說著還咬了咬牙,似是在為他感到不平:“魔尊大人是受迫的,弟子們怎能容忍仙界的人如此待你……”


    葉雲卿到底也非無情之人,見他們如此真情實意擔心著自己,怒意緩下後,淡聲給他們告知了令魔殿眾人感到無比震驚的話語:“並非受迫,本尊與對麵那位仙尊,乃兩情相悅。”


    原本因為他的回來而有些鬧哄哄的魔殿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再看看那些跪在地上的弟子們,個個表情比見了鬼還要可怕。


    若非葉雲卿身上的魔氣與威壓是如此熟悉,他們甚至要懷疑麵前這位魔尊是不是仙尊為了安撫他們,而讓人偽裝的。


    早已有幾番猜測的君心月輕吐了口氣,比起所有人的不敢置信,她更多是‘果真如此’的感覺。


    也許女子心思終究是更加細膩敏感,尤其她又與葉雲卿較為親近,所以才會想到這一層來。


    葉雲卿見他們表情如遭雷劈,心裏也有些不忍,語氣都軟了許多:“你們應該也清楚,本尊與仙尊從前實為同門,有些關係,也非三言兩語,又或是因為身份的變化就能夠改變的。”


    一瞬間,魔殿裏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聲音,不知要如何開口,隻能呆愣愣地看著他們的魔尊大人。


    魔殿裏大部分魔修都是已經跟著好幾代的弟子了,論更換跟隨之人,魔界裏恐怕沒有哪個勢力裏的人能夠比他們更加適應。


    但大部分的人,都真心喜歡著葉雲卿。他們都知道他是墮魔,也知曉他在墮魔前,又是多麽惹人注目的仙道之人。


    也許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生來就是要成為大部分人尊崇的對象,哪怕安安靜靜低低調調的,都能夠奪走大家的目光。


    葉雲卿實在過於隨和了,並非指他的性格,而是他的人本身就像是清冷的風,無論你怎麽伸手去抓,終是會從指尖逃離,留都留不住。


    仿佛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人,哪怕他就站在你麵前,語氣平淡地和你說著話,卻是會覺得,自己與他依然隔著一大段遙不可及的距離。


    而這樣的葉雲卿,作為魔尊行事也十分隨心。他的隨心便是大部分時候都不怎麽作為,不像以前的魔尊,總是閑不住要跑到別人地方耀武揚威,甚至下令帶著他們到仙界找麻煩赴死。


    比起搞事,他更側重於修煉,甚至還會給予他們各種提點,在知道資源匱乏,他們實在難以獲得的情況下,會主動為他們找來,論功行賞。


    前仆後繼想勾搭葉雲卿的人很多,但魔殿裏的人卻不曾見他為誰動心。所以他們心裏一直覺得,像魔尊這樣的人大概是要獨自一人到壽命結束的。


    他們怎麽都沒想到,自家白月光一般存在的魔尊,竟然有一日會親口說喜歡著誰,與誰兩情相悅。


    更氣人的是,對象竟然還是對麵那可惡的仙尊!


    魔殿裏的人內心正在淌血,卻見葉雲卿忽然取出了自己的隨身劍。


    在所有人又是一陣驚恐的表情下,他麵不改色道:“我知道這麽說非常任性,但隻要我還是魔尊的一日,便無人能夠左右我的想法。”


    葉雲卿甚至連自己的尊稱都不用了。


    “我知道這件事實在令你們難以接受,你們大可離開魔殿,尋找其他勢力依附繼續修行。你們也可以否決我的決定,我就在虛妄山頂等著。”


    “隻要你們有這個能力,讓我成為一具屍體。”


    除非身死,否則永遠也不會退讓半步。


    葉雲卿絕對性地向魔殿的人展示出了他的決絕。


    他不愛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這確實是他自己的從心決定,魔族人或許無法接受,甚至很可能會有背叛感,他能夠理解。


    所以他不要求他們都必須接受他的想法。


    殿堂裏身著黑衣的弟子們跪了一片,沒有人出聲,唯有葉雲卿緊握著劍站在他們麵前,遺世而又孤獨。


    如同他當年登上虛妄山的時候一樣,隻身一人前來,周圍沒有一絲人氣,隻有滿滿的淒清,與視死如歸一樣的堅決。


    君心月追隨的向來就不是魔尊,而是葉雲卿本人。


    她正想要開口,魔殿裏,那位特別愛哭的護法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語氣淒慘得像是被人遺棄了般詢問:“魔,魔尊大人的意思是,要和仙尊在一起,然後不要我們了嗎?”


    葉雲卿眸光一頓:“……?”


    他是這個意思嗎?


    然而那位在他眾多護法中,年紀最輕的小姑娘還在可憐兮兮地抬手擦拭著不停落下的淚珠:“仙尊如此獨斷專行,此前將你押走後就不放人了,魔尊過去了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隨著她話語落下,魔殿的大門突然砰的地被人重重合上。


    葉雲卿微愣著轉身,見到跪在門邊的幾人爬了起來死死擋在門邊:“魔尊大人好不容易才回來魔界,就算是要被責罰,我,我們也不想輕易讓魔尊大人落入對麵仙尊的手裏!”


    “……”葉雲卿沒想到自己有一日竟會淪落到被自己的弟子們關起來的地步。


    他張了張口,過了半天才用著帶了些許無奈的清冷語氣說:“那些妖族還未離開,本尊還得出去同他們說。”


    那幾名弟子撇了撇嘴沒有動身,表情寫滿了不願意。


    許久,葉雲卿才突然發出一聲低笑。魔殿裏的人紛紛抬頭朝他看去,表情寫滿了不可思議。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見葉雲卿笑。


    他輕揮了一下手裏的劍,前方被幾名弟子強製關上的門又再度打開,光線從外麵照了進來。


    他紅若寶石的眼睛裏有一絲淺淡的笑意:“既為魔尊,那魔界便是我的責任。”


    “我說了,除非你們從我屍體踏過,否則虛妄山的主人依然是我。”


    “至於段千鈺……”他頓了頓,又道:“本尊這一趟回來有私人事務需要處理,來交代你們一些事情後,便要再回去仙殿一次。”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待我將在仙殿的事情處理好,就會回來魔界了。”


    “畢竟,撇開我與仙尊的事情不說,魔殿與仙殿先前的賬,還未清算。”


    安撫好了魔殿裏的弟子,葉雲卿又出了門,找到了被他甩到了山底,卻還在四處打轉,不回去的妖族人。


    對於那些企圖慫恿著魔殿弟子的妖族,葉雲卿的態度可就沒那麽和善了,他甚至還把他們給狠狠揍了一頓。


    他冷眼注視著他們:“給你們一個時辰,把你們在魔界的所有兵將都撤了。也請回去告訴你們的公主,倘若再有一次,別怪本尊的劍不長眼睛,殺上妖界。”


    時間有限,葉雲卿把魔殿的事務交代給了君心月接手後,就開始在魔界遊走,最後在一處偏僻的荒林中找到了鬼鬼祟祟的,不曉得又在修煉什麽邪惡功法的蒼牙。


    蒼牙此番運氣確實不太好,原本在葉雲卿沒有了手鐲限製的情況下就不可能打過他,偏偏還在練功最要緊關頭被他打斷,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蒼牙可真是恨死了葉雲卿:“嗬,魔尊大人這是跑出來了?我還以為,魔尊特別享受在仙殿給仙尊當男寵的日子,甚至高興得樂不思蜀,不想回來了呢?”


    “啊,差點忘了,如今的你已不能再被稱為男寵。畢竟,段千鈺他為了可是高調向三界宣布,要你成為他的道侶。”


    蒼牙擦了擦嘴邊的血,譏笑道:“或許我應該恭賀魔尊大人,達成了夙願?”


    葉雲卿麵無表情盯著他:“你放心,就算我不回來,魔尊這個位置也輪不到你來當。”


    被戳中了心裏一直最掛心的事,蒼牙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哼,你千裏迢迢跑來打斷我練功,有什麽目的?”


    葉雲卿非常直接:“本尊知道你搶走了蓬萊小主身上的般若花,把它交出來吧。”


    蒼牙被氣笑了,又像是頓悟了什麽:“果然,能夠打開通往修羅界之門的鑰匙,就在你身上!”


    葉雲卿沒有否認,見蒼牙沒有拿出來的意思也就不再與他耗費口舌,直接提劍與他開始交手。


    荒蕪的森林裏,兩股強大的力量不斷在碰撞,周圍完全沒有任何魔獸敢接近。為了不被葉雲卿搶走身上的般若花,蒼牙甚至還狡詐地引來了天雷,想要找到空隙逃走。


    他原以為葉雲卿被收押在仙殿的日子裏,因為沒法好好像在魔界一樣修煉,修行上應該不會有什麽進展。


    可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他身上的能量又有了進一步的飛躍,與上一次在魔界交手的時候相比,又提高了不少。


    麵對魔界的小天雷,他甚至不需要用任何法寶為助力,隻身就能毫發無傷地抗下。


    葉雲卿在仙界,段千鈺給他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能夠讓他在不受到仙氣影響的情況下,補充他所需要的靈力的東西。尤其之後又因為他身子的問題,還用上了丹朱草,能量提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蒼牙很快也就明白了過來。他先前隻知道葉雲卿喜歡著段千鈺,甚至曾經心裏看不起他,覺得他一位魔尊怎能因為小情小愛,自願讓自己留在仙界,被段千鈺折辱。


    如今一看,哪有什麽羞辱之說?一切都不過是段千鈺的陰謀詭計,他怕不是動用著自己的能力,滿足了自己的私心。


    這兩個人,根本就……!


    在蒼牙晃神的時候,葉雲卿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手中的劍氣在他脖子邊緣試探。


    這樣的舉動,讓蒼牙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葉雲卿在他身後冷笑了一聲,等他回過神來時,身子早已動彈不得,被葉雲卿無形的劍氣死死鉗製住了。


    葉雲卿威脅似的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各種儲物器,冷聲說:“你自己交出來,還是我把你手指全切斷了,再自己一個一個翻找?”


    蒼牙是個惜命的人。


    他自身天賦算不上太高,這輩子的修行就是靠著各種暗算與謀害,做足了一位魔族人該做的一切壞事,盜走了不知多少人的內丹,才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所以當葉雲卿這樣耀眼的人出現時,他的內心嫉妒無比。


    憑什麽有的人從一出生,就能受到天道的眷顧,可以平步青雲,輕易走到別人辛辛苦苦都難以觸碰到高度。


    蒼牙縱然再有百般憤恨,還是乖乖主動交出了般若花。


    他低著頭,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葉雲卿,段千鈺,你們倆就先樂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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