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卿看著桌上擺著的,仙殿的人給他送來的食物,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其實倒也不是東西準備得寒酸,若說有粥水吧,可膳房的人偏偏還給他備了各種千金難求的瓊漿玉露,補身子用的花果,甚至還有一顆光是看外表就品質極佳的丹藥。


    東西都很好,就是清淡了點。


    葉雲卿鬱悶了,沒忍住問:“仙界裏食材……如此稀缺嗎?”


    給他送來食物後就一同在桌邊坐下,沒有離去的顧楠風聽見他這句話時愣了一下,微笑道:“倒不會,我記得廚房裏的肉有時多得放不下,隻能拿到後山喂了那些靈獸。”


    葉雲卿表情更加冷漠了。


    雖然他長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喜歡吃肉,還愛吃辣。


    這些事情段千鈺都知道,可如今卻讓人給他送來了這些清茶淡飯……是故意為之,還是忘了呢?


    顧楠風蒙著眼睛,但還是細膩地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想了一會兒似是了然:“你如今的身體情況,自然是不能給你備上大魚大肉的,不是仙殿故意想為難你。”


    葉雲卿正準備動作,聽見他這麽說微微一怔:“我的身體情況?”


    他怎麽了?不就是虛弱了點,還有體力還未完全恢複嗎?


    顧楠風難得沒有像平時那般善言辭,微抿著的嘴讓他表情看起來像是在猶豫什麽,甚至猶豫了許久才開口:“你昨夜方被仙尊大人給……就,為了你身體著想,暫時不能太重口。”


    葉雲卿花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反應過來,顧楠風糾結的是何事。


    他瞬間從椅子站起,還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差點把桌子拍碎。


    顧楠風聽著他有些急促,像是有點惱羞成怒的呼吸,不解詢問:“怎麽了嗎?”


    在他看不見的情況下,葉雲卿臉都紅透了,想起段千鈺昨晚直接睡著的模樣,一時憤怒過頭:“他哪敢?!”


    說完,他才驚覺這樣說好像不太對,又冷聲補了句:“他才沒有!”


    顧楠風沒有說話,忍了一會兒才沒讓自己的嘴角上揚得太厲害。


    他內心有些愧疚,也許是因為看不見葉雲卿的表情,他一瞬間竟覺得葉雲卿說話的語氣比起憤怒否認,更像是……埋怨。


    他輕咳了一下掩飾自己的尷尬,心想自己肯定是誤會了。


    顧楠風腦子轉得極快,馬上就明白了過來,不由得失笑:“所以,原來你昨夜並未被仙尊大人……?”


    葉雲卿看著滿桌的食物,頓時失去食欲。


    他已經氣飽了。


    顧楠風還在邊上肆意大笑,末了還頗為認真地分析:“的確像是仙尊大人會做出來的事。”


    察覺到葉雲卿低沉的情緒,他這才收斂些許,安撫道:“下一次我會提醒廚房,你先將就,把這些吃了。仙尊若發現我沒盡到責任,怕是會將我嚴懲一頓。”


    房裏再次陷入安靜,隻剩下湯匙與碗的碰撞聲。


    顧楠風忽然又開口:“魔界人都闖到仙殿了,以你的能力,若有心想離開,這小小仙殿應該困不住你。”


    葉雲卿停下了吃粥的動作,也沒有看他,而是淡聲回道:“那你呢?方才你若能出現,我魔界的人應該連仙門都跨不過去。”


    話至此,他才緩緩抬眸看向那蒙住眼睛,坐姿端正的男子:“所以楠風仙君,你剛才又為何不現身?”


    顧楠風沉默著沒有回話,卻是彎了彎嘴角,似是帶著幾分無奈。


    葉雲卿收回目光,盯著碗裏的粥看了許久,忽然問道:“你恨他嗎?”


    顧楠風笑著反問:“你說弈南嗎?我為何要恨他?”


    葉雲卿神情有些暗沉,看起來像是載著沉重的心思,他手裏的匙子在碗裏攪拌著,出口的聲音卻十分平靜:“你們顧家將他收作養子教養多年,你視他如同親弟弟對待,但他卻殺死你爹娘,甚至還害得你雙目失明。”


    “你恨他嗎?”他又重問了一次。


    話題內容聽著有些沉重,但他們二人看著卻像隻是在閑聊家常。


    顧楠風又是一笑,語氣平和:“你可以當作我是在賭。”


    “我賭我了解我疼愛多年的弟弟,當年之事,他選擇這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我在等,等他什麽時候願意告訴我。”


    “然後,我再決定要不要恨他。”


    說著,他忽然側頭麵向葉雲卿:“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魔尊大人也一樣,不是嗎?”


    匙子和瓷碗碰撞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特別清晰,葉雲卿低著頭,沒有再回話。這瞬間,他周身再次被清冷的寒氣覆蓋,像是要將自己與周圍的人徹底隔絕開來,讓人難以走入他心底。


    顧楠風輕歎了口氣,緩緩起身:“隻要是仙殿範圍內的地方,你都能去。”


    留下這一句話後他便離開了,房裏隻剩下葉雲卿一個人對著食物愣神。


    他輕抿著嘴,心裏突然有點羨慕顧弈南。


    段千鈺呢?他也會和顧楠風……有一樣的想法嗎?


    葉雲卿察覺到腦中的思緒開始混亂,眸光一凜,迅速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時,他紅眸裏紛亂的情緒已退得一幹二淨,隻留下一地的冷淡與平靜。


    即使有,他所隱瞞的,也是這輩子都不可能讓段千鈺知道的事。


    痛苦的記憶,他一人承擔足矣。


    往段千鈺房裏丟了把仙火的人很快就找到了,畢竟那可是仙尊的主峰,有這個能力潛入的也隻有寥寥數人。


    主殿的大門再次緊緊合上,路過的仙人們每每見到這情況,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黴了。


    偌大的殿堂裏,跪在地上的淺色人影顯得十分渺小。站在他身前的是笑得讓人發寒的段千鈺,他低頭注視著他的眼神裏滿是不帶一絲感情的溫柔。


    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是段千鈺主峰裏幾名重要護法之一,平日裏負責看管巡視主峰。


    這倒好,給了他這麽高的權限,到頭來卻是對自己的人動手,段千鈺心裏可以說是很生氣了。


    “來人,給我把他腦袋剖開,看看裏麵是不是有什麽稀世珍寶。”他說話的語氣十分和善,接到命令的幾位仙修卻有點猶豫。


    仙尊的命令又不能違抗,可是這……聽似玩笑般的話語,他們是從還是不從?


    在邊上待著的陳仲遠不讚同地皺了皺眉:“有什麽好好說教便是,又不是魔界的那群魔頭,成天喊打喊殺成何體統?”


    段千鈺聞言,表情一臉詫異:“師叔覺得此人還有留著的必要?”


    陳仲遠的眉頭皺成了麻花。


    段千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自己成日胡思亂想,夜裏夢見葉雲卿毀了仙殿,就腦子發熱跑到本尊房裏放火?怎麽?本尊那日將人領回來時說的話,你們都不記得了?”


    他說過,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向葉雲卿動手,否則直接按廢了修為處決。


    跪坐在地的人掙紮著說:“仙尊大人,可那位終究是魔界的大魔頭!倘若真有一日,他對仙尊大人,甚至是仙殿出手……屆時再對他采取措施的話,那可就來不及了啊!”


    沒想到聽見他這番話的段千鈺笑出了聲:“借你吉言。”


    跪在地上的護法:“……?”


    段千鈺露出了很是煩憂的表情:“美人雖生得好看,卻長著一身傲骨,本尊恨不得他能早日對本尊出手,那樣本尊才好采取下一步行動。”


    主殿眾人:“……”


    一時間,他們腦裏都閃過了很多少兒不宜的想法,讓他們羞憤得想馬上去麵壁思過。


    段千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半天,回過神來看見眾人神色各異時,還微微驚訝:“師叔你們想哪兒去了?”


    “本尊的意思是,阿卿若敢對本尊和仙殿動手,仙殿裏那些鐐銬囚房,總是能讓他好受的。”


    主殿眾人:“…………”


    雖然段千鈺說得一本正經,但不知緣何,他們聽的人更想去麵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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