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楓看著龍床上躺著的人,骨瘦如柴,太醫不斷的在旁邊施針吊著玄琅的一口氣,雖然,這宮中誰都知道,皇帝並無實權了,但是,還是中規中矩的行李磕頭。


    玄琅看著祁楓,待施完針後,朝著殿內,輕輕的揮了揮手。


    “下去。”虛弱的聲音幾乎是微不可聞。


    沒過多久,皇帝的寢宮中就隻剩下了玄琅和祁楓。


    祁楓安靜的等著,想等玄琅先開口,等了約莫一刻鍾,玄琅沒叫他起來,也沒和他說話。


    “皇上找我來,可是有事吩咐?”


    玄琅睜著眼睛,笑了笑。“朕知道,知道你和玄商是什麽苟且的關係。”


    祁楓一滯,隨後便釋懷。“這不過是兩個相互喜歡的人在一起,稱不上苟且。”不卑不吭道。


    “嗬,好一個相互喜歡。”玄琅笑了起來。


    他如今躺在這床上,病入膏肓,不就是因為玄商喜歡祁楓,替他出頭麽?


    真的。


    是好一個相互喜歡啊。


    讓人看了。


    就想毀了。


    “朕如今也活不久了,膝下無子,死了之後,這王位也會是玄商的,算計來,算計去,不過就是給他人做了嫁妝罷了。”


    祁楓無語,跪著聽著。


    “從朕還是太子的時候,玄商就在朕的身邊,給朕獻策,那個時候,朕是真的相信他,相信他是真的想幫朕,想著,等以後,當上了皇帝,許他權勢集一身,後來,你殺了殷國太子,在那個時候,大宋岌岌可危,朕聽了左言如的話,走錯了第一步。”


    “這一步錯,便步步錯。”


    “有些東西,上去了,就下不來了,於是就開始了弑父篡位。”


    祁楓聽到這,猛地抬頭。“你剛剛---說什麽?”


    “別那麽驚訝,等下還有更驚訝的。”玄琅連抽了幾口氣。“朕連自己的親爹都可以下的去手,還有什麽是不能做的……於是,朕就開始親手出賣自己的國家,你們為何不理解朕?朕雖無能,但是,朕隻要這大宋百姓能夠脫離苦海而已,隻不過是改個國號而已,你們為何要反駁朕?”


    “皇上說的輕鬆,這大宋幾百年來,好不容易世代傳下來的國家,豈能毀在我輩手上。”


    “所以,你才最該死啊,你說你好好的一個將軍,隻要戰死疆場便什麽事都沒有了,你的家人會被追封,難道不好麽?為什麽要活著回來?還有祁寒,當初為什麽要收養玄商?讓他死在外麵不好麽?”玄琅的神誌已經接近癲狂,說出來的話,顛三倒四的。


    卻讓祁楓心裏莫名升起了一股火。“他是你弟弟!”


    “是麽?他有拿朕當作是哥哥麽?如若不是當初你要跟著祁寒一起上戰場,隻怕,現在朕賣國他都不會管吧。”


    “你口口聲聲賣國賣國,割肉飼虎都沒有你割的那麽幹淨,為君者,要麽是賢君,要麽是暴君,你是什麽?以後你要留些什麽佳話讓別人去世代傳承?說你是奸細,說你差點改了大宋的國號嗎?”


    玄琅聽著祁楓鏗鏘有力的話,笑了笑,不與他做爭辯。“你知道,朕是用什麽取得殷國人的信任,讓他們幫朕弑君篡位的麽?”


    “臣不想知道那後麵的肮髒。”祁楓冰冷得道。


    “不,你一定想知道的。”玄琅哈哈笑了。“合穀關,一線天,你還記得?”


    祁楓拳頭緊拽。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


    當初,他爹和蕭叔叔就是在送玄琅回京的路上,在自己的地盤遭了伏擊,死無全屍的。


    難道……


    “你……”


    “沒錯,是朕,就是朕讓殷國人在那裏等著的,無論你選擇救誰,你都隻能救我,不過,好在祁寒這個人,還是有點愚蠢的忠心的。”


    “你說---”祁楓胸口一陣刺痛,當初的那一幕幕,在自己眼前晃過。“是你?”


    話裏帶著顫音,呼吸都是一緊一鬆,隻剩下一雙眼睛,怒視著玄琅。


    “是朕,是朕親自寫信給殷國的,不然,祁寒和蕭鼎怎麽會死的這麽好看。”


    祁楓頭就像要炸了一樣,狠狠的抽痛著,整個人都變得陰鷙起來,一邊哈哈的冷笑著,一邊拔起腰間的匕首。


    眼睛卻幹澀的有些難受。


    這麽多年。


    他到底辦了些什麽事?


    救自己的殺父仇人,守這處處容不了他的國,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嗬。


    都去死吧!


    當那冰冷的匕首抵在脖子上的時候,玄琅輕笑出聲。“來吧,給我個痛快。”


    祁楓是想一刀子割下去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這個人,血盡而亡,然後,用刀子割下他的腦袋,仍在他爹的墳前,以他的命去祭奠。


    但。


    “我爹是忠義之將,我是這大宋的忠臣之家的後代,盡管你就該被千刀萬剮,但,也不會由我動手。”祁楓冷笑著收回了匕首,嗓子眼吊著一口氣,才沒讓他倒下去,隻是周身難受的厲害。


    秦英說過,他大病初愈,最忌的就是情緒起伏太大。


    “你想讓我殺了你,你雖是沒有實權的皇帝,但我若殺了你,便是弑君,依著我和雲青的關係,我脫不了罪,雲青控製朝野自然也會被人詬病,你死了他能不能繼位另說,我鐵定是要死的。”想到這,祁楓拍了拍胸口,一股腥甜味自喉嚨傳了上來。“雲青不會不救我,我可是弑君的罪臣啊,救我必是要逆天下之大不道的。”


    真是好大一盤棋。


    “玄商麽?你以為他為什麽要奪了朕的權?是因為---他也知道啊。”


    祁楓終是不支,倒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玄琅看著祁楓的模樣,簡直是快活極了,痛快的笑了起來。“忠臣?可笑、忠臣有什麽用,你再忠,這江上也不姓祁啊,你再忠,不照樣家破人亡麽?哈哈哈……”


    “咳咳---”


    祁楓一口血吐在了地上,胸口處好過了不少,掙紮著爬了起來,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玄琅讓他穿著盔甲拿著帥印來了。


    那是來,惡心他的啊!


    帥印被祁楓砸在了地上,裂成了兩半。


    這個帥印,自他祁家世代相傳,拿著他的人,別無他想,隻求這大宋能風調雨順。


    但是。


    現在這帥印也像他祁家一樣,分崩離析,死的死,病的病。


    他。


    是再也拿不起了吧。


    打開門,吹著外麵的冷風,祁楓打起了不少精神,脫掉了外麵的盔甲,扔在了皇帝的寢宮外麵。


    冰冷的冷風自衣服的每一個針眼灌進他的身上,他第一次覺得,大宋的冬天。


    這麽冷。


    真的好冷---


    “將軍,怎麽就穿這麽點啊?老奴去給你那件衣服吧。”一個老太監走了過來,看著魂不守舍的祁楓,連忙叫住他。


    “不用---”祁楓晃了兩下,臉上煞白一片。


    “王爺還在宮中,要不老奴去和王爺說一聲?”


    “不用!”祁楓的表情有些過激,看了兩眼老太監,邁著步子離開了。


    看著他這狀態,老太監終是不放心,進了偏殿,和正在議事的玄商貼耳說了幾句。


    玄商猛然起身。


    該死的玄琅!


    祁楓剛走到宮門口,就聽見了裏麵傳來的敲鍾聲。


    幾乎是在那一瞬間,整個人就像脫了水一樣的倒在地上。


    祁楓微微睜眼看著那幾步之遙的宮門,一路爬著掙紮著,他不想要躺在宮裏。


    他想要出去。


    即使玄琅死了,也解不了他心裏的恨。


    “亦初!亦初!”玄商看著躺在雪地裏的人,直接跪坐在地上,將自己的狐裘脫下來,給祁楓圍上。


    “出去!我要---出去!”


    “好,出去,我帶你出去。”


    “王爺,馬車來了!”小七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蹙眉看著祁楓。


    “讓小八去宮中找太醫,直接讓太醫去王府!對了,去將軍府讓秦英過來一趟。”


    “王爺,現在皇上歿了,您該去宮中主持大局啊。”


    “那是他該死!走!”玄商冷語,抱著渾身冰冷的祁楓,心裏慌的要命。


    他受了那麽重的傷,還沒痊愈就中毒了,身子本就這麽些年被折騰的病怏怏的,現在這麽凍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大事。


    到了王府,許是玄商許久沒有回來,都忘了王府還有幾個玄琅賞賜的女人了。


    那些女人一見玄商回來了,帶著滿身脂粉味就湊了過來。


    祁楓被吵的從昏睡中睜開了眼睛,蹙眉看著那些花團錦簇的女人。


    玄商眉心跳了兩下。


    完蛋。


    好在祁楓沒醒多久,轉眼歪頭繼續睡了。


    秦英和太醫來過一趟之後,施了針,開了點藥。


    給祁楓喂完藥之後,祁楓便開始發熱。


    一身都滾燙的,玄商在旁邊照顧了一天一夜,對那些宮中來的大臣避而不見,一門心思全在祁楓的身上。


    “玄琅死了,你該回宮中的。”祁楓醒了的第一句話,便是這毫無感情的一句。


    “他都和你說了什麽?”玄商沒有接那句話,問了一聲,繼續給他喂著藥。


    “敘敘舊。”


    “你胡說!敘舊能敘成這樣?”


    祁楓不語,端著那碗藥,三兩口喝完,藥苦沒有心裏苦。


    “別鬧!”玄商要親他,被他偏頭躲了。


    玄商眸子一蹙,欺身上床將祁楓給壓在了身下,捏著他的下巴,吻住他的唇。


    “滾!”祁楓一手打在了玄商的背上,怒目看著他。


    “有什麽話,你大可直接問我!我可以解釋,你這樣藏在心裏算什麽?”


    祁楓扭過頭,就是不說話,將玄商氣的半死。


    “你就折騰你自己吧,反正我也不心疼,反正是你受傷,是你心裏不好過,以後是你積鬱成疾,反正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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