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強製性的鑒別藥劑購買並沒有引起多少不滿,因為之前被聖女侵蝕造成的嚴重後果早已給所有修士都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即使不算在天災中毫無抵抗能力的凡人,修真界也在這三年中減員了超過七成——其中以低階修士居多。


    是以聽說能在被侵蝕前鑒別出來,大家幾乎是爭著搶著去買這解藥。


    而從中收獲的靈石,也為在賑災中支出了大量資源的皇天劍門緩解了一些壓力。


    不過相較於其他地方修士和凡人們,生活在大荒洲的諸多生靈卻要安定許多。聖女之災並沒能降臨到大荒洲上,因此大荒洲也是整個源界減員最少的地方。


    而在大荒洲,各個門派對內部修士的排查也一直在進行著。


    或多或少,幾乎每個門派中都潛藏著一些歸元、以及尚未來得及被徹底侵蝕的潛在歸元。那些尚未被徹底侵蝕的修士還有機會撿回一條命,隻不過會因此變得虛弱,嚴重者甚至還會境界跌落……不過無論如何,他們總比那些已經在侵蝕中真正死亡的道友幸運得多了。


    “皇天劍門裏的歸元不算多,不過……歸墟門下那些弟子,似乎身上都多多少少有被侵蝕的痕跡。”岐南剛剛將一批絡藍邑誘變藥劑送到無雙門,這會兒一邊往回走一邊和纏在自己肩上的小銀蛟說話,“其中有個劍修我還認識——就是那個叫東翼的,他曾經莫名奇妙挑釁我,哎,沒想到也是因為歸元。”


    峸鴻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擔心,這種藥劑也不能完全鑒別出所有歸元修士。”


    “這世上哪有什麽十全十美的事情。”岐南搖頭道,“我們可以找出解藥,清剿聖女,他們也可以繼續謀劃些手段讓我們的反擊失效。最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趁他們還沒來得及醞釀新的陰謀,直接找到‘混沌’,然後拔除這個源頭。”


    峸鴻聞言點了下頭。


    岐南隨手扒拉著小銀蛟的毛尾巴,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天劫異常依舊存在嗎?”


    峸鴻低低應道:“是的,更加嚴重了。”


    岐南微蹙起了眉頭。


    如果他們的推測沒出錯,天劫的確與那被封印的“混沌”有關,那這就意味著……封印已經出了問題,而即使十二源靈恢複完整,也無法解決。


    或許,“聖女”引起的災難根本不是為了屠殺誰。


    它隻是個陽謀,在以未知的方式一點點破壞混沌的封印,而他們對此一無所知,隻有等事情發生了才能反推出一鱗半爪的緣由。


    岐南歎了口氣,抿唇沉默了一會兒,無奈道:“幸好我今年才四百一十歲,還有時間來處理這些事情。”


    說真的,他生在這個年代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得知了天劫的部分規律,成功避免了在無知無覺中被混沌侵蝕的惡果,同時卻也因為讓他得知規律的這些事而失去了渡劫的機會,隻能嚐試著去尋找那渺茫的破局之機。


    峸鴻聞言尾巴頓時繞成了一團,片刻後說:“實在不行,你也可以不度劫,直接突破成源境。”


    岐南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那樣的話我和一坨隻會吃資源的秤砣有什麽區別?”


    以源界的充沛物資,不渡劫就突破源境的確是能夠做到的。隻不過那樣做,修士就不得不時時刻刻都生活在級別極高的隔絕陣紋中,不能感應法則、不能與外界靈力呼應,還一不小心就會被天劫發現。


    若真淪落到這種地步,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峸鴻也很清楚他的想法,於是又不吭聲了。


    岐南是逆著風暴翱翔天際的蒼鷹,永遠都無法成為被囚禁在鳥籠裏隻靠旁人喂食而活的寵物。


    而這份桀驁與崢嶸,也正是他深深迷戀著這個人的原因。


    岐南不想繼續討論這個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的問題,將話題轉開了:“對了,我聽說九妖塔那邊提出向我們大量購買絡藍邑藥劑?”


    “嗯。”峸鴻道,“他們想要將這些藥劑應用到其他丹藥批量製造上。”


    岐南摸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所以他們最近總派人來找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小銀蛟沒吭聲,但是身體默默纏緊了一點。


    岐南感覺到了,狐疑道:“峸鴻劍君,你的反應很可疑啊。”


    峸鴻劍君:“……”


    岐南眯起眼睛:“嗯?快點如實交代。”


    峸鴻拒絕回答,把頭埋到尾巴下麵裝死。


    岐南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小銀蛟的腦瓜逼問,一邊腳步不停地回了浮空山。


    隻不過他去的不是自己的浮空山,而是峸鴻劍君的那座。


    峸鴻劍君果不其然,又在書房處理公務。不過這次他倒沒有前些年那麽忙,桌案上的玉簡也就寥寥數個,見岐南推門進來,頓時有些怔愣地抬起頭來。


    岐南挑了下眉,隨手將脖子上繞著的身外化身扯了下來,往書架上一放,而後抱臂慢條斯理地走向峸鴻劍君。


    “劍君大人,”岐南笑著問,“你在做什麽呢?”


    峸鴻:“處理災後重建。”


    岐南“哦”了一聲,在他的桌前停下腳步,放下手撐在桌上,俯視著他:“聽著不是很急迫的事啊。”


    峸鴻麵色微微繃緊,預感到了什麽。


    岐南笑眯眯道:“那麽請問,九妖門的人找我是想幹嘛呢?”


    峸鴻緊抿薄唇。


    他的眼睛微微瞥向一邊,半晌後放棄掙紮,坦白道:“他們聽說你未與我結契。”


    岐南微微挑起眉。


    峸鴻的聲音有點委屈:“想挖我牆角。”


    岐南差點沒能繃住表情,嘴角微微一抽。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嘖。


    岐南一矮身,直接鑽進了書桌下方,仰頭看向峸鴻劍君。


    從這個角度他隻能看見峸鴻劍君半隱在衣領中的喉結,以及他依舊華麗精致的銀紋白袍。然而即使如此,這人被貼身衣物勾勒出的身形也依舊好看得驚人。


    峸鴻見他忽然鑽到桌下,頓時愣了愣,稍微退後了一些,低頭看向他。


    那雙銀灰色的眸子耀然若水晶,安放在這麽一張俊美又冷漠的臉上讓他顯得越發高不可攀。


    岐南蹲在陰影裏勾唇笑著問道:“劍君大人,你現在忙不忙呀?”


    峸鴻:“……不。”


    岐南伸手扶住了他的一邊膝蓋,用另一隻手指勾住自己的衣襟,緩緩往下拉。他用一種好像十分天真單純的眼神看著峸鴻,無辜道:“那你能不能分點神,陪我玩個遊戲?”


    峸鴻:“……”


    岐南乖巧道:“你也可以繼續處理公務,我不會阻止你的。”


    峸鴻死死盯著他,喉結上下動了動。


    ……


    數日後,岐南出現在了雲極峰靈虛閣,開始執行門派坐堂任務。因為高階丹修如今格外稀缺,是以這個本該三年一次的強製任務被臨時改成了一年一次,而甚至部分會點煉丹技術的煉器師也被迫加入了這個行列。


    而其中,就包括新入門的烏雞先生。


    岐南這次的坐堂任務湊巧是接在燕南歌後麵,兩人在靈虛閣門口遇上了,就聊了兩句。


    “逐光劍君還在喝藥?”岐南隨口問。


    燕南歌蹙眉點頭:“阿清身上的侵蝕痕跡格外頑固……”


    岐南嘖嘖道:“那解藥可不便宜,你有的好累了。”


    “……”燕南歌有點疑惑地道,“說起來,你的嗓子怎麽了?為什麽說話聲音有點啞?”


    岐南思忖片刻,一本正經道:“那估計是因為我方才剛喝了一碗十分刮喉嚨的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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