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體期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半晌,終於問道:“你叫什麽名字,父親是誰?”


    岐南頂著一副惶恐的表情連忙答道:“回上仙,我叫楊興。我是個孤兒,沒有父親。”


    合體期沒有追問,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放下懷裏抱著的小孩,對小孩的父母道:“二哥,我突然想起點事,小侄子就先交給你看著,還有這位新找回的族人也先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那男人猛地一震,立刻應聲:“當然,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合體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岐南看見男人眼底暗含的驚喜,目光微微一閃。


    這些人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將原本想要讓這個“二房幼子”去做的事情換到了他身上?而聯係他態度轉變的時機,恐怕這事情還和靈魂強度有關。


    果然有問題啊。


    岐南按耐下心底的疑惑,跟著這位“二哥”走了。一路上這位二哥都熱情得過分,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而他的妻子則趁他們不注意悄悄帶著兒子離開了他們附近。


    這群人的態度讓岐南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我剛回家族,很想了解一下自己的身世。”岐南不動聲色地試探道,“如果想要看一看家族祖輩的曆史,該去哪裏呢?”


    二哥猶豫了一下,伸手給他指了個方向:“那邊,那座黑色的塔尖你看見了嗎?那就是我們楊氏的藏書閣,家族的很多秘籍和曆史典籍都放在那裏。不過藏書閣一般不讓人進,你最近先安頓下來吧,等過段時間,族叔疏通關係帶你去。”


    岐南表麵答應得好好的,結果轉頭夜裏就扛著峸鴻劍君悄悄潛入到了那座黑色尖塔外。


    “這藏書閣裏估計也沒什麽好東西,”岐南繞著黑塔轉了一圈,一邊觀察上麵銘刻的秘紋一邊和峸鴻傳音,“你看這陣法的靈力波動隻有出竅期巔峰,而且結構也很鬆散,連皇天劍門最外圍自動給靈田澆水的行雲陣都比不上。而且破解起來也很容易,隻要從左十七坎位、上八十六離位和中四艮切入阻斷秘紋,再疊加一個疊靈陣就可以輕鬆開出一個任人出入的窗……”


    峸鴻沉默著聽他一個人咕噥了半天,半晌後才傳音安慰道:“別緊張。”


    岐南的傳音一頓,問:“你怎麽知道我有沒有緊張?”


    峸鴻:“你心緒不寧時,比平時多話。”


    聞言岐南愣了一會兒。


    這大少爺明明什麽都看出來了,怎麽平時還能表現得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頭發,道:“也不算是緊張……就是想到或許馬上就能看見我娘的過往,就有些……”


    說到一半他又頓住了,片刻後無聲歎了口氣:“算了,不說了,我們進去吧。”


    岐南拿出銘紋筆按照自己方才說的辦法破了藏書閣的防禦陣,又在這個缺口外畫了一個幻陣做掩飾,隨即就翻身進入了這黑塔。


    黑塔內部空空蕩蕩,一片寂靜。牆壁上鑲嵌著的幾枚長明珠似乎已經許久沒有添置過靈石了,在黑暗中散發著昏暗的光,隻能隱隱約約照亮周圍幾座書架的輪廓。


    岐南的目光在書架上那些典籍間一一掃過,漫步向深處走去。


    這裏的昏暗並不能影響大乘期修士視物,他可以輕易分辨這些書籍的種類和封麵。


    “看來還真沒放什麽重要東西啊,”岐南感慨道,“不光防禦鬆散,這些書籍的材質也都是凡物,居然連修士常用的玉簡都沒有幾個。”


    他們一路搜尋,直到來到了藏書閣的頂層,才終於找到了此行的目標。


    岐南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而後緩緩伸手,將那本名為“濮陽”的厚重書冊拿起。


    這本書的前麵三分之一,記載了一個姓“楊”的家族在一位天驕的帶領下一步步崛起,並投身翎吳皇朝麾下,成為王侯世家的故事。


    而後,這位天驕獲封了一片封地,他為之取名“濮陽”,楊氏也自此更名為“濮陽氏”。


    這位天驕最終止步於出竅期巔峰,於六百八十九歲時,壽終正寢。但他的餘蔭庇護著他的子孫們,後人雖修為難以企及先祖,卻也元嬰頻出,在翎吳皇朝中站穩了腳跟。


    直到書冊翻過了五分之四時,岐南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萬年曆八千兩百六十一年,天眷濮陽,家主長女“笙芸”之靈根為第二等“單木靈根”。」


    母親……


    原來您竟是單靈根嗎,那為何後來會落到如此境地?


    岐南的手指微微收緊,強行穩定心緒,繼續往下看去。


    「濮陽笙芸突破金丹期時年僅二十一,聲名遠播,萬人欽慕。當朝皇帝【塗黑】放言願予以妃位,被拒。萬年曆八千兩百八十七年,濮陽笙芸於曆練時隕落。」


    岐南的瞳孔驟然一縮。


    而後的書頁明顯被撕去了十幾張。終於,在大段被墨筆塗黑的汙漬後,又出現了清晰的字跡。


    隻是書寫的字跡明顯變了,且語氣從原先的平和超然變得極端情緒化。


    「狗皇帝,爾竟敢暗害我長女笙芸!此仇必以血償!」


    「吾,濮陽牧,濮陽氏族第七任家主,愧對先祖,無法護得家人周全。吾與三位長老商議,將不惜一切代價向翎吳皇室複仇,以慰百餘年前笙芸之仇。」


    「然吾等天賦平庸,無法抗衡翎吳之勢,唯有劍走偏鋒。」


    「待吾等故去,家主之位將由吾弟之子繼承。」


    之後的語句似乎又是另一人記錄的,他記載了“濮陽”舍棄姓氏,重新變為“楊氏”舉族叛逃。


    而後的篇幅裏再無出現這件事的相關描述,隻有一句平平淡淡的側麵陳述為這場壯烈的複仇畫上了句號。


    「萬年曆八千四百零七年,翎吳滅國,皇室舉族盡滅。」


    岐南盯著那句話沉默了許久。


    很顯然,那位家主、他的祖父“濮陽牧”成功了。


    但這隻言片語中,卻並未記載他是如何做到的,也未有人提及“楊氏”如今又是何處境。


    岐南目光幽深,眼神極其冰冷,卻又透著點茫然。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母親是因為靈根天賦太差,無法修煉自救,才落得那個境地。他會走上如今這條路,也是因為母親的影響。


    卻未曾想,她其實曾經是個備受寵愛的天驕,隻是被人暗害至此。


    看來都是他誤會了,她需要的根本不是改變靈根的秘術。


    岐南合上書籍,閉眼輕輕歎了口氣。也許是時間的確過得太久了,他除了難過以外,竟然還覺得有些解脫。


    好吧。


    那從此以後,他為靈根這條路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隻是為了自己了。


    許久後腦海中紛雜的念頭才逐漸褪去,岐南慢慢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峸鴻似乎一直頻頻看向自己。他有點疑惑地看過去,傳音問道:“怎麽了?”


    峸鴻那張變成黑蛇後越發麵癱的臉上什麽表情都看不出來,但岐南覺得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後什麽都沒說,隻是動了動尾巴。


    手上傳來的拉力讓岐南下意識低頭看去。


    他看見自己空著的那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又捏住了峸鴻的小尾巴尖兒,居然還喪心病狂地給他打了個結。


    岐南:“……”


    岐南趕緊鬆手並替他把結解開,幹巴巴地說道:“那什麽,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峸鴻轉頭看了他一眼。


    岐南頭皮一麻,脫口而出:“要不我讓你捏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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