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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王府中的下人幾乎每人都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幹活,場麵相當喜感。


    東方陵一出門就被下人請到了竹鄉閣。


    “爺,叫我前來有什麽事兒?”東方陵忍住想打哈欠的欲望,瞄了一眼那個嘴巴合不攏的男人,心生鄙夷。


    笑笑笑,瞧你那傻樣兒,不就是要當爹了麽,有啥好得意的?!


    水依畫已經醒了,這會兒穿戴好坐在床頭,而姬沐離按著她,不讓她亂動,好像懷裏抱著的是天底下最珍貴又最易碎的寶貝。


    “陵,趕緊過來給王妃瞧瞧身子!快快!”姬沐離興奮得雙眼發亮,眼裏的光亮估計已經持續了大晚上。


    東方陵心中暗翻白眼,替水依畫把了把脈後,道:“王妃的胎象很穩,身子也好得很,不需要吃什麽補藥。”


    就算前兩天過度勞累,東方陵也早就給她吃補藥補回來了,這個時候當然是啥問題都沒。想到這兒,佯咳了兩聲,“屬下忘了跟爺道賀了,恭喜爺,您要做爹了!”


    姬沐離哈哈大笑起來,心情大好道:“等會兒吩咐下去,府中每人這個月的工錢翻倍,還有,畫畫懷孕的事情趕緊告訴下人,一定要確保每個人都知道,一個個地叮囑她們平日伺候的時候用心些,畫畫出了事,我可饒不了他們!”


    東方陵無語凝噎。這還用專門告訴下人麽?也不知道昨晚上是誰躲在牆角笑了一晚上,還仰天大吼要當爹了要當爹了,笑得那叫一個瘮人,吵得大夥兒都睡不著覺。聽了這鬼吼狼嘯,王妃有孕的消息還有誰不知道啊?


    “爺放心,屬下等會兒就吩咐下去。”東方陵心裏怎麽想是一回事,麵子上還是得笑吟吟的,免得這尊佛爺又拿他開刀。


    “咦?陵啊,你的眼睛怎麽淤青了?”姬沐離這才瞅見東方陵那雙熊貓眼。


    “這……這是昨晚沒睡好,屬下昨晚上做了個噩夢,夢到有人在我耳邊不停念咒,一直伴隨我到天亮,然後今早一起來就成這副樣子了。”東方陵幽幽地瞅了兩人一眼,回道。


    姬沐離聽後,立馬大發慈悲地揮手,“這幾日你就好好歇著吧,爺準你幾天假。”


    東方陵正要感激涕零的時候,又聽到一句,“不過你要保證畫畫隨叫隨到。”東方陵當時就氣得要想咬死這一對整人的夫婦。


    吩咐完事情的姬沐離開始給水依畫按捏肩膀,那伺候的態度完美得足以成為天下男人的表率,直驚嚇得東方陵凸出來了。


    這絕對不是他的主子,絕對不是!


    東方陵神情恍惚地走遠,一副備受摧殘的模樣。


    等人走後,水依畫笑罵著捶了姬沐離幾下,“就會欺負東方陵,你這主子當得可真是威風啊,哈?”


    姬沐離笑眯眯地捏她臉蛋,“我這不是為了畫畫你好麽,如今肚子裏還有咱們的寶貝女兒,我多使喚使喚陵,陵也不會介意的,他就是口頭上抱怨一下而已。”


    水依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說姬沐離,你怎麽就知道我肚子裏的是女兒了?而且你們男人不都是喜歡兒子麽?”


    姬沐離伸手摸著水依畫的肚子,神情極為滿足,“我覺得女兒好,一定跟畫畫你一樣狡猾可愛。”


    “那我要是生了個兒子呢?你還不準備要了?”水依畫雙眼一眯,危險地瞪他。


    “哈哈,隻要是畫畫生的,不管男女我都喜歡。”姬沐離立馬將小嬌妻摟在懷裏哄,“再說了,以後咱們肯定不止一個孩子,我下次加把勁兒,一定要讓畫畫一胎生倆或者生三兒。”


    “我呸,姬沐離你當我是豬還是貓?一胎能生七八個?”


    姬沐離抱著她哈哈笑了起來。兩人抱成一團,好不黏糊。


    ·


    又過了幾日,動蕩的朝廷慢慢穩定下來,姬文麒已經成為朝堂上下公認的新君,朝中勢力也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雖說是大清洗,姬文麒卻對那些曾經跟太子黨有些許沾染的大臣從新發落,隻做降職處分,那些大臣自然是感恩戴德。


    不止如此,姬文麒還改革了科舉製度,火羽國所有百姓隻要身家清白即可參加科舉,王侯將相之子想要走仕途也得從頭做起,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此時的禦書房,大門緊閉,屋中三人麵色凝重。


    “皇上是想破解寶藏?”水依畫問。


    姬文麒儒雅一笑,“弟妹無需多禮,跟著沐離叫我一聲大哥或者皇兄就好。”


    四國古畫的秘密,火羽國皇室中除了姬沐離和姬洛風知道,另一個便是姬文麒了。而且他知道的時間不是剛當上皇位的時候,遠比這要靠前。


    在姬沐離認定這個人之後,兩人之間的很多事都攤開來說,聰明人之間不需要太多隱瞞,那樣反而不利相處。所以,姬沐離知道當初在藍騰國宮宴上動手腳的是姬文麒,姬文麒也知道先他一步取走蘭花圖的就是姬沐離跟水依畫。


    “朕思來想去很久,這流傳了幾百年的寶藏秘密如果一直不解開,那麽這寶藏對於四國之間的和平就是一個威脅,每一屆國君在得知這個秘密的時候都會想起一統天下的傳言,然後……野心膨脹,永無止境。


    聞人奕將四幅古畫之一的蘭花圖拿了出來,他這舉動已經打破了百年來的和平,讓其他三國知道,這個秘密不是空穴來風,四幅古畫確實存在。前些日子雪璃國又鬧出鬼瞳一事,令寶藏一事更加真實,朕猜想,四國的國君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包括皇上您麽?”水依畫笑著問,眼裏的笑意卻很清淡。


    “畫畫,不得對皇兄無禮。”姬沐離訓斥了一句,捏了捏她的手。


    “無妨。弟妹是個直言直語的人,朕喜歡跟這種人交談。”姬文麒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笑容反而更加真切了一些。


    “弟妹問的不錯,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朕。”姬文麒看著恩愛有加的兩人,淡笑道:“朕不能說是個有野心的人,卻也是個不會任由外人欺負的人。既然這寶藏一事遲早會被揭露,為何不由朕來推動它,讓它早日現實,免得一直擱在那裏誘惑著一些野心蓬勃的人。”


    姬沐離目光微微一閃,“皇兄,難道你想……”


    水依畫也是一愣,姬文麒難道是那個意思?


    姬文麒點頭,“朕不知道這個傳說是怎麽流傳下來的,畫出這四幅畫交給四國國君的人又是懷著什麽目的?但是朕很想找出傳說中的寶藏,然後……毀了它!”


    水依畫跟姬沐離對視一眼,不解地問,“皇兄想得未免太簡單了,若那寶藏是一堆金山銀山,該如何銷毀?就算不是金銀珠寶,這開路尋找寶藏之人就像是螳螂,皇兄又如何確定,我們一定能在黃雀趕來前毀掉寶藏?”


    姬文麒先是露出詫異的神色,隨即麵帶欣賞地看著眼前這女人,“朕以前就納悶沐離怎麽會這麽死心塌地地認定了你,以前隻以為弟妹你才貌俱全,現在朕才知道,那些不過冰山一角,弟妹你身上吸引人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朕都忍不住被你吸引了。”


    “皇兄!”姬沐離臉色微變,不悅地抱怨道:“皇兄怎麽能當著我的麵挖牆腳呢?!”


    “哈哈……看看你這護犢子的樣子,朕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水依畫倒是大方地收下了姬文麒的讚美,笑道:“皇兄謬讚,當初要不是這混蛋死皮賴臉地纏著我,我早就扔下他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了。”


    姬沐離聞言,立馬一瞪眼,“畫畫你敢?!”


    姬文麒笑著搖頭,同時心裏又有些欣慰。他的親生母親出身低賤,就算死後被追封蓮妃也不能掩蓋他生母身份低賤的事實,因為父皇的一句話,他從小是被茹妃養著的,那個女子對他就如對待親生兒子一般,他的身份也跟著抬高不少,直到後來姬沐離出生,父皇才又把他轉交給別的妃子領養。


    那個時候他挺恨姬洛風的,因為他從茹妃身上得到了別人都得不到的關愛,而他一句話,讓他們分開便分開。那時候他還小,連帶著剛剛出生的姬沐離也有些恨意,因為茹妃不生他的話,自己還會一直跟著這個溫和如水的慈母。


    哪料後來,茹妃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經常去看望他,他心裏又如何不感激?這個女人在他小時候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是他這一生最尊重的人。


    他還依稀記得那時候,他抱著比自己小四歲的姬沐離,一起躺在茹妃的懷裏。清晨的陽光讓人感到溫和舒適,那個女人聲音柔柔地講著小故事,偶爾剝一顆果子遞到他嘴裏。他眯著眼看那女人,覺得她是這全天下最慈愛可親的母親。


    後來,茹妃去了,再沒有人那麽對他,而他也漸漸懂得宮裏的阿諛奉承、爾虞我詐。


    那時他有心護著姬沐離,可是他連自保都不能,又怎麽保護這個幼弟。直到後來父皇對這個幼弟恍然間心生愧疚,他才鬆了一口氣。而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時候那個軟軟的團子變得越來越猖狂,風流又多情,就算宣稱自己是斷袖也能如此地理直氣壯。再後來,這個骨子裏有些冷漠的小子娶了雪璃國送來聯姻的女子,就變成了現在……這副德行。


    姬文麒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小子終於幸福了,以後就算九泉之下見了茹妃,他也能問心無愧了。


    “好了,沐離你就讓著些弟妹吧,都是快當爹了,還這麽不穩重。”姬文麒不讚同地瞪了姬沐離一眼。


    姬沐離啞口無言,皇兄是不是誤解了什麽,他什麽時候不讓著畫畫了?這天底下能讓他嗬護至此的人也隻有水依畫一人而已。


    “至於弟妹你說的朕也思慮過了,若這寶藏隻是金銀珠寶的話,四國皇室就不會將這秘密流傳至今了,得到金銀珠寶就能一統天下?這更是個笑話,所以朕以為,這寶藏另有其物,很可能是失傳的兵書陣法,也可能是一些珍貴的治國之法。”姬文麒思忖道。


    水依畫目光微一亮,“皇兄說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真是一些奇門遁甲之術或者失傳的兵書,確實在作戰之上有利無弊。毀之可惜,皇兄真狠得下心?”


    姬文麒笑道:“說實話,朕也狠不下心。但是,如果這東西必定成為禍害的話,朕隻好這麽做了。”


    “皇兄好氣魄,若換了我,肯定舍不得。”水依畫輕笑。


    姬沐離沉默半響,凝色道:“如果這真是皇兄想要的,臣弟會盡力去做。”


    姬文麒笑意慢慢收了起來,不由長歎一聲,“沐離,我知道你不喜歡宮中的這種日子,我又何嚐不想封你一個閑散王爺,任由你跟著弟妹遊山玩水,可這天下一日不太平,我心裏也太平不了,你們……你們若是不願意趟這渾水的話,大哥也不逼你們,你們就離開吧……”


    他這一番話句句肺腑,也沒有再自稱朕。


    姬沐離微微抿了抿嘴,“我小的時候便知,大哥你一直在暗中關心我,這份恩情我一直都記著,長大之後,大哥你為了避嫌,所以跟我走得也不近。現如今,在這世上我也就你一個親人了,我不幫你又幫誰?”


    姬文麒聽了這話,心中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他這前半生都在韜光養晦和謀劃,哪裏有時間體會這兄弟之情。腦中忽然想起一人後,他慢慢皺了眉,試探著問道,“沐離,父皇他一直在等著你去探望,你……”


    說到後麵他也說不出口了,父皇曾經做的錯事確實傷了沐離的心,但他也知道那個越來越蒼老的男人其實是真心疼愛沐離的。看著那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心裏最深處的那一絲怨念早就沒了,反而有些憐憫那個人。


    再怎麽說,那人都是他們的父親啊。


    姬沐離臉色驟變,很快轉移了話題,“皇兄放心,寶藏一事臣弟會全權負責,時辰也不早了,臣弟和王妃就先告辭了。”


    “沐離,唉,好吧,你們退下吧……”


    ·


    出了禦書房,水依畫微微扯了扯姬沐離的衣角,柔聲道:“沐離,去看看他吧,就算討厭他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見。而且,有些事不如當麵說清楚。”


    姬沐離沉著臉掃她一眼,攬著她的腰肢直直往前走,走了數十步後,腳步微一頓,終於還是轉了轉彎。


    水依畫偷偷一笑。剛才姬沐離要是沒聽進去她的話,她一定揪他的耳朵。


    姬沐離記得,上次見那人並沒有相隔多久,可是這一次再見那人,那人看起來明顯蒼老了許多。


    就算被尊為太上皇,過著最清閑的日子,他的身體也沒有更好。姬沐離和水依畫過去的時候,他正坐在樹下的一個石桌邊,桌上擺著一副殘棋,他彎腰坐在那兒研究著,身體顯得有些佝僂,以前花白的頭發仿佛一夜間全白了,看起來竟像個垂暮老頭。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忽然捂嘴低咳起來,聲音顯得十分蒼老,並沒有回頭,隻淡淡地問道:“吳公公,你找來懂棋的人了?”


    水依畫心中滋味莫名,側頭看姬沐離的反應,他的表情依舊跟以前一樣淡漠,隻是那目光變得更加深邃,閃閃爍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似乎發現身後沒人回話,坐在石桌前的姬洛風忍不住又大咳了幾聲,聲音變重,“吳公公?”


    腳步聲不急不緩地靠近,姬洛風察覺到不對勁兒,猛地調轉頭,一眼便對上了姬沐離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


    “離兒?”姬洛風難以置信地盯著來人,在掃到姬沐離身後不遠處的水依畫時,終於確信自己沒有看花眼,心裏一喜,“離兒,你怎麽來看孤了?”


    姬沐離麵無表情地做到石桌另一邊,頭也不抬地看著桌上的棋局,淡聲道:“我來陪你下這盤棋……”


    人生就如棋局,誰能保證每一步棋下得都是對的?下過的棋收不回,做過的事也收不回,但卻不影響這最後的勝利。隻是,這其中的諸多酸甜苦辣,唯有身在棋局中的人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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