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漫長的夢。


    太宰治無法醒來,仿佛夢魘一般,他坐在陽光下的觀眾席上,身邊是嘈雜的喧鬧聲,如同從水麵下浮現出來那一刻的壓迫感將他貫穿,他猛地睜開眼睛,艱難的喘息,感覺喉嚨腫脹,發出鼓風機般的嗬嗬聲。


    他這才發現自己身側坐滿了學生。


    “你怎麽回事?”中原中也沒好氣道,他拿起分發的額帶遞給了太宰治,“該不會在大冬天,因為這會兒的大太陽,反而把你弄中暑了吧?別裝模作樣了,等下涼介來了會心神不寧的。”


    看到太宰治定定地看著他,中原中也感到愈加煩躁了:“我說真的,第一場比賽就要結束了。”


    聞言,太宰治終於有了動靜,他緩緩地接過了中原中也手上的嫩黃色運動額帶,低下頭試圖慢吞吞地係在了自己的額頭上,但是半天都沒成功,因為他的動作,反倒從右臂傳來陣陣難以忽視的劇痛。


    “右手抬不起來。”他道,朝中原中也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中也幫我係。”


    中也當然記得那是他今天早上揍的……畢竟這家夥實在是太囂張了,真的欠打,不收拾不行。


    “好吧,混蛋太宰。”於是他屈服了,看在荒木涼介的麵子上,“轉過身去。”


    太宰治轉過身,他在中原中也抬起頭幫他係帶子的時候,視線飛快地掃過了周圍的環境。


    天空中漂浮著彩色的氣球,有多架帶著各界媒體的無人機在進行航拍,節日的而他和中原中也正坐在觀眾席位上,他的手裏拿著兩個傻得冒泡的充氣加油棒,在陣陣熱烈的歡呼聲中,大屏幕上正直播著森林處的一場激戰。


    另一張屏幕上投影著分數比,列著幾個高校的名字和得分。


    太宰治眯起了眼睛,他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衣服,純白色但是領口處戴著海鷗的校徽,而觀眾席的靠背上印著雄英高中的校徽,和他不同的是,中原中也穿著黑手黨的西裝製服,隻是摘掉了西服外套,看起來十五歲。


    “中也,”太宰治漫不經心地問道,“為什麽中也不去比賽啊,這樣涼介就可以直接待在我的身邊。”


    “哈?你說什麽?”果然,中原中也在他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是黑手黨啊,當著所有媒體露麵嗎,之前特殊情況就算了,現在你一個偷懶第一個下場的人,還好意思指責我說不給幫忙?”


    “唔,我也是黑手黨啊。”太宰治眨眼,“而且我的手臂還受傷了。”


    “你不一樣,反正有涼介在,首領又不會怪你。”中原中也道,“好了,係好了,給我坐直了。”


    哦……


    “謝謝你了,中也。”太宰治意味不明道。


    多虧你了,否則還不能這麽快搞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呢。


    中原中也驚奇:“我沒聽錯吧,你這家夥也是會禮貌道謝的類型嗎?看來涼介和你在一起之後,改變了很多呢。”


    “原來我這麽糟糕的嗎。”


    “沒錯。”


    “傷心了,中也,不知道首領什麽時候要讓我回去?”


    “他還沒傳來消息,那就讓你這個家夥被涼介綁架久一點了。”中原中也沒好氣,“不和你說了,好好看比賽吧。”


    太宰治點了點頭,這態度實在有些反常了,但中原中也沒有在他身上投注更多的視線,所以並沒有察覺到這股違和感。


    屏幕上正投影出了一個黑發紫眸的身影,他在樹林間仿佛失重般輕盈跳躍,以常人不可能達到的速度急速向前,躲避著身後的襲擊,跳躍而過的樹木都在不到一秒鍾就轟然倒塌,為身後追逐的敵人製造了煙霧和障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顏實在不錯,加上實力又足夠強勁,於是攝像頭老是喜歡往他的臉上懟,惹來了分明是女生們的尖叫聲,大屏幕在他的腰間顯示出他的名字和積分。


    荒木涼介,橫濱高中——40.


    也就是說,他在短短的半個小時就已經幹掉了四個時鍾塔的對手,而在他身後,正有一個架著幽火般的馬車身影急速追逐著。


    太宰治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手裏的加油棒垂下了,將荒木涼介的名字多讀了幾遍,嘴角翹了起來。


    “英靈的力量真的很強大呢。”他狀若不經意地感歎,“就連中也都沒打過涼介吧?”


    “廢話,”中原中也回答,視線沒有移開屏幕,“如果不是現在成為了人類,涼介肯定更厲害。”


    畢竟那是他開汙濁都不能打敗的對象,足以說明他的實力強勁程度了。


    太宰治撇嘴:“所以,中也實在是傻得過分,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隨隨便便就讓人看透了。”


    “哈??”


    沒有對自己的話做出解釋,太宰治撐著臉,一眨不眨地看向屏幕中的荒木涼介,笑容逐漸擴大了。


    有趣,真有趣啊,誰會像他有這樣在死亡前得到如此難得的機會呢?


    作為禦主,居然還有運氣能夠見到他的berserker露出這一麵?


    和他愉悅的表情相反,太宰治堪稱冷酷地把這具身體的另外一個意識壓了下去——就在這裏旁觀著吧。


    ……


    而森林裏的荒木涼介卻沒有他們想的那麽輕鬆。


    他們確實是和俄國、美國以及雄英聯合了沒錯,但是鬼知道為什麽時鍾塔那邊逆境爆發,用抽幹所有學生體內的魔力為代價,使得其中一個叫做韋伯的家夥召喚出了rider職介的征服王伊斯坎達爾。


    也就是說,他們要和一個真正的英靈作戰。


    “……”荒木涼介歎了口氣。


    該說愛倫坡是烏鴉嘴嗎?本來能夠召喚出英靈的機會就很少來著,所以他才放鬆了警惕,沒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目前隻能拖了,因為那個叫做韋伯的學生貌似魔力回路並不算高超,純粹是靠他的同學們的魔力支撐,而當征服王失去了足夠的魔力,就會消失在此世,擊敗時鍾塔就會變得輕鬆很多。


    但關鍵在於,聯盟中隻有他有資格和一個英靈拖時間,所以這個任務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們把積分都給了荒木涼介,因為這樣的話,對方一定會選擇來襲擊他。


    本來是打算直接越過英靈,快刀斬亂麻把他的禦主給踢出局的,但是征服王顯然看穿了他們的打算,無論去往哪裏都是將這個叫做韋伯的少年給帶上,根本沒法把他們分開,所以隻剩下拖這一個辦法了。


    就在他短暫走神的時候,那輛rider的馬車從天而降,撞倒了好幾顆需要三人環抱那樣粗的樹幹,樹幹不堪重負發出吱呀聲,轟然倒地,擦起地上漫天的黃土,兩人並架的馬車在太陽的背景下直接落到了荒木涼介的麵前。


    “哈哈哈,小子,就敵人來說,你也算很有勇氣的了吧——”伊斯坎達爾手持韁繩爽朗大笑道,拉車的馬匹發出震徹雲霄的嘶鳴,“不過餘可是不會心慈手軟的,就讓你見識一下征服王的英姿!”


    在他身邊跪倒著留著半長發的英國少年,因為暈車而止不住的幹嘔。


    太慘了,這個禦主,簡直比他這個被追逐的敵人還要狀態糟糕。


    荒木涼介:“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誰曾經還不是英靈了,光是一個魔力不足的魔術投影的話,荒木涼介也不會感到特別懼怕,更別提他已經溜了對方快一整圈了,征服王簡直比他想的還要有耐心,換做其他任何學生在這裏,早就被解決出局了。


    他的話音剛落,征服王就架著馬車朝他衝了過來,荒木涼介也朝著他的方向奔了過去,就在兩人即將相撞的瞬間,他立刻從馬車的間隙間錯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張開手掌,一股風凝聚的兵刃出現在他的手中,被他握住。


    荒木涼介回過頭,將手中的風刃丟了過去,卡在了車軲轆的縫隙中,同時接著這股力道反推身體,輕盈翻身落在了一棵樹伸出的枝幹上,站了起來,俯視征服王和韋伯。


    征服王的馬匹們發出幾聲嘶鳴,踏著步子堪堪穩住,韋伯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因為征服王架著的馬車位置向前傾倒,在泥土上劃出了深深的溝壑,發出神王降臨般電閃雷鳴的巨大嘶吼聲,讓整片大地因此而顫抖。


    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猛地一拽韁繩,禦駕的馬車繞過了一個巨大的圈,再次毫不留情地撞倒了成片的樹木,同時他拽住了韋伯的後衣領,將他一把提起來,在半空飛起又迅速落地,導致馬車再次穩住,換了一個方向。


    荒木涼介扶著樹幹道:“你倒是很照顧自己的禦主。”


    伊斯坎達爾爽朗地笑了幾聲,看向韋伯:“這個人類小孩畢竟是我的禦主啊,再來!我的實力可遠不止如此哦?”


    他寬大的手掌再次拽住了韁繩,看向荒木涼介,突然皺了皺眉。


    在場外的觀眾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注視著兩人的對視,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兩位擁有張力的對局。


    “沒有人類魔術師能夠暫時破壞布西發拉斯的馬車,”征服王的嘴唇動了動,他原本以為荒木涼介隻是做出了阻礙,沒想到車輪卻被劃破了,“你是……或者說……你曾經是……?”


    荒木涼介朝他搖了搖頭,指了指頭頂。


    征服王順著他的動作看了上去,天空中充斥著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和直播的微小電流音,這是一個被人類監視一舉一動的戰場,並不是一個適合談心的地方。


    “哈哈哈哈,既然這樣的話,餘大概懂你的意思了。”征服王笑道,“和餘的願望一樣呢,餘也想有一天作為這樣的存在,重新征服獲得過去的疆土!”


    荒木涼介:“你說的太多了。”


    而且他的願望相當渺小,和伊斯坎達爾想要重新成為人類的起點都完全不一樣。


    他的禦主韋伯從馬車爬了起來,狼狽道:“征服王,你的馬車,我已經用魔力修複好了。”


    ……就是魔力消耗的更加大了。


    韋伯眯起眼睛看向荒木涼介的方向,不知道這個對手一開始是否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可惡,都怪他沒有足夠的魔力支撐,無法在這種情況下讓征服王伊斯坎達爾開寶具,甚至不能讓他發揮足夠的實力。


    “要來了喲——”征服王歎息著說道,他的聲音順著眾多“這次,和餘傾力一戰吧!”


    荒木涼介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可惜,我有同伴的,轟焦凍!”


    他隻是確認了一點,征服王的魔力供應並不足以讓他發揮身為英靈的十分之一,而現在他又給時鍾塔的對手增添了一個修複的麻煩,相信其他人這個時候應該能夠拖一會了吧?


    反正比賽規定了不可以死人……也不會出生命危險的。


    一個身著戰鬥服的身影從倒塌的樹林後走了出來,正是在這裏等待多時的轟焦凍,而他身邊跟著一個黑著臉的金發少年——正是爆豪勝己,他不情不願地看了荒木涼介一眼。


    “交給你們了。”


    轟焦凍點了點頭,荒木涼介感受到了爆豪勝己灼熱的目光,但是依舊沒有理睬,而是趁機在樹林間跳躍而走,他需要趕到綾辻行人和亂步他們身邊去,隻有條野采菊保護著兩位偵探,他實在不算放心。


    畢竟天人五衰……雖然他們答應了聯合,但這聯盟在時鍾塔被擊敗之後,就會消失,他們重新變回了敵人關係。


    美國的高校一樣。


    到時候,如果他們要對他的隊友動手,荒木涼介毫不意外。


    ……


    “喂,中也。”太宰治依舊雙眼凝視著屏幕,“我為什麽會給他取這麽一個奇怪的名字呢?”


    他為什麽要給一個沒有感情,隻知道聽從命令的berserker取名字?太宰治和他有這麽親密麽?berserker不是總對他冷著臉,仿佛人偶一般呆站在他身後麽?他有什麽義務給一個死去幾百年的人取名字?


    正在緊張注視著屏幕的中原中也:“……”


    “問我我怎麽知道。”他無語,揮開蒼蠅般倉促道,“你是找不到人聊天了嗎,一直問我。”


    奇怪奇怪,太宰治想,這個世界的自己有那麽無聊嗎?


    他居然會給一個沒有感情的berserker取名字?難怪現在的首領還是森先生呢。


    嗯嗯,說到底,berserker臉上會有如今這麽生動的表情,還真是令他大吃一驚呢,要知道在太宰治的記憶裏,他們的相識,就是從他某次自殺未遂後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個令咒開始的。


    當然,也不算特別的莫名其妙,太宰治隻是看破了一個愚蠢的中年男人想要謀殺他的想法,卻沒有反抗罷了,因為那個時候他實在是太想去死了,所以這一點小問題就暫時忽略吧,因此他隻是懶洋洋地順從了。


    那個家夥把他和一群不知道從哪裏拐來的孩子們綁在一麵冰冷的石柱上,然後挨個割開了手腕放血,太宰治在一片絕望的低泣聲中好奇地注視著自己的猩紅色血液滑進了石板的紋路裏,卻在驟然亮起的熒光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原本還以為這個男人是個邪教什麽的呢,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盡管太宰治尚且年幼,但他已經見識了千奇百怪的異能力,而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這種不可思議的超自然現象,這不由引起了他的興趣,太宰治突然不想死了,一股念頭冒了出來:他的血被用在了儀式,那麽召喚出來的東西就會是他的。


    是他的。


    他凝視著亮起來的白光想。


    在失血過多而逐漸變得模糊的視線中,太宰治望見了一個身著輕薄護甲卻被黑霧環繞的身影憑空出現了。


    “哈、哈哈哈,是……是西澤,那位滅鬼之刃的怨恨的王,我做到了,聖杯戰爭,我贏定了——”


    但男人得意的笑容還未完全展露,他突然意識到了有哪裏不對,他感應不到那股線,他……因此而毛骨悚然。終於,耗盡心思舉行這場儀式的男人絕望的尖叫起來,他意識到自己的身上根本沒有身為禦主的令咒,這簡直讓他感到發狂發瘋了。


    那個被召喚出來的身影極安靜、極無趣地站在血液的匯聚處,就像提線木偶一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在哪裏,在哪裏……”中年男人抱著腦袋,不可置信地吼道,麵目逐漸猙獰,“berserker,你的令咒在哪裏?!”


    空曠而幽暗的魔術工房就像墳墓般死氣沉沉,充斥著血液的腥臭味,中年男人雙目凸起,他突然猛地將視線投在了那群被他當做材料的瀕死的孩子們身上,意識到什麽,朝他們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太宰治笑起來。


    在男人俯下身挨個檢查那些孩子的手背是否有令咒的時候,他已經屏住了呼吸,做好準備。


    所以,這根本不是一個騎士救出公主的故事,因為從他和berserker認識的時候,他就沒有在他麵對危險的時候做出任何舉動,他仿佛一個旁觀者般站在不遠處,甚至沒有向他這邊投來任何視線。


    那麽,根據初遇來看,他們最後的結局也不會意外。


    太宰治在男人檢查他的俯身的那一刹那,用早就藏在和服裏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割斷了他的脖子,靈巧地避開了血液濺到自己臉上,然後發出細小的忍不住的笑聲,從這個因為喉嚨出血而步伐在原地打著旋,努力捂住脖子的男人身邊走開。


    他好奇地注視著berserker,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紫藤花般的令咒紋路。


    有趣有趣……聖杯戰爭,那麽他就來玩玩吧。


    “berserker,”他蹭了蹭英靈的臉頰,開心道,“來做我的玩具吧?”


    在他身後,那個被割喉的男人終於悶聲倒下了,血液流到了太宰治的木屐邊緣。


    於是,日後成為了港黑首領的男人擁有了他的英靈,十五歲的他當然贏了聖杯戰爭,他成了第一個推辭願望的人……反正,像是他這樣的人,根本沒有什麽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感到很無所謂。


    就像他從港黑大廈墜落的時候那樣,雖然對拯救了別人感到很開心,但內心依舊是感到無所謂的,因為他知道很多人對他的死亡會感到放鬆,而有部分人大概會感到很悲傷。


    隻是……他的berserker到底是怎麽想的呢?他也不知道。


    畢竟除了命令,berserker從不主動和他說話,也從未對他露出過任何笑容,就像一個冰冷冷的人偶。


    他不違抗他的命令,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是非常無禮地讓他背著他,也不會出聲拒絕,於是總是太宰治主動和他搭話。


    十五歲,十六歲,到二十歲,太宰治已經成了港黑的首領,但berserker依舊是他們初遇的那樣,保持著十六歲的模樣。


    但是在這裏,為什麽,berserker變成了荒木涼介,甚至他們兩人的關係也發生了變化?


    匪夷所思。


    沉思著,太宰治露出微笑,這是一個古怪、感到嘲諷的譏笑。


    光是看著屏幕中擁有如此生動的表情的陌生的荒木涼介,一股陰鬱、怨氣和想要報複的心情就已經作怪地湧上了心頭,太宰治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可是,為什麽呢?


    他用上了自己最親昵的語氣,對體內的另一個自己的意識低聲疑惑道:“所以……憑什麽呢?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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