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荀彧,崔頌露出一分喜色。


    兩相見禮,各自寒暄,崔頌最終知道曹操如今的窘迫見荀彧眉間隱有倦意,關切道:“文若可是未休息好?”


    荀彧坦言:“主公遇急,故不得安。”


    崔頌知道曹操如今的窘迫,不好多言,問:“怎不見公達與誌才?”


    “前幾日公達來信,說是路上耽擱了,大約還要七八日方能入城。”


    聞言,崔頌陡然一驚:“莫非誌才舊疾複發?”


    荀彧見他心急,忙緩聲寬解道:“並非如此,子琮且看。”


    遂從懷中取出尺書,交予崔頌一觀。


    崔頌看了尺書,確認荀攸與戲誌才二人是因為別的事耽擱,這才放下心。


    又聽荀彧提起城中諸事:陳宮因與曹操產生齟齬,趁其出兵征討陶謙,聯合陳留太守張邈等人反叛,迎呂布入兗州主事。兗州各郡太守接連叛曹,一時之間,曹營腹背受敵,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如今呂布拿下兗州,必會趁著主公還未率軍回返,先一步調兵遣將,圍攻三城。”


    荀彧言明,他雖有把握勸呂布暫時退兵,卻是分身乏術。他被曹操任命為鄄城的守官,不得輕離。何況此地與呂布之所在距離頗遠,來回需要數日。若親去談判,城中事務必然耽擱,且鎮守城池的主官一旦離城,指不定又有人伺機發作,策謀反叛;若不親去,身邊又無信得過、並且善於機變的辯客,這九分把握,便隻剩下三分。


    崔頌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這有何難,我恰好與那呂將軍有幾分交情,替文若走這一遭便是。”


    荀彧起身納拜,被崔頌一把扶住:


    “文若這是作甚,幾年不見,莫非與我生分了?”


    荀彧鄭重道:“非為彧自己,而是代我曹公,為這三城的百姓向君致謝。”


    遲則生變,崔頌即刻前往呂布的營地,遞書拜謁。


    他沒有用“鄄城來使”這一名頭,而是以“故人舊交”自稱。


    呂布一聽小兵稟報:有一個自稱是自己老朋友的人來訪,心中微疑,再看名刺,見來人是崔頌,大喜,讓親兵將人領進主帳,起身相候。


    待見到崔頌,他讓親兵去取幾壇美酒,飲崔頌入座。


    “上次離別的時候,多虧子琮予以忠告,否則我必和王允一樣,死在高枕無憂的假象裏。”


    說到王允,呂布不由唏噓。說句實在話,王允對他確實不錯,不會像丁原那樣以信任之名阻他的青雲路,也不會像董卓那樣喜怒無常動輒打罵辱人尊嚴。不管是高官厚祿,美人爵位,金玉神駒,王允都眼也不眨地奉上,對他那是相當的大方。


    隻可惜,王允雖有治民之才,在其他方麵實在缺乏敏銳度,以致輕易被董卓餘孽攻破城池,命喪九泉。


    崔頌陪著他一同感慨王允這戲劇的一生,絕口不提自己的來意。


    最終,呂布率先按捺不住,問起崔頌:“子琮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崔頌淡笑道:“我欲往南邊走,恰好路過此地。聽聞將軍在此,故厚顏前來。”


    呂布笑道:“難為子琮有這份心……卻不知子琮是因為何事去往南方,若有我能幫上忙的,盡管吩咐。”


    話裏話外透著要替崔頌解決難事,讓他留下的暗示,顯是起了招攬之意。


    崔頌道:“我昨日來到鄄城,本想著此地民風淳樸、適宜定居,卻不曾料到,城內居民竟神色惶惶、麵色枯敗。略一打聽,原來鄄城這幾日並不太平,興許會有戰事……頌不敢久留,欲往南方避禍。”


    呂布撫掌大笑:“我當是何事——子琮不必擔心,等我打下鄄城,你想在鄄城住多久,就住多久。”


    崔頌故作驚訝:“我聽聞欲攻鄄城的是兗州之主……原是將軍。”


    遂向呂布道喜。


    呂布欣悅地接受,正等崔頌投效,卻見崔頌眉宇微蹙,遲疑片刻,最終歎了口氣。


    呂布的欣悅頓時灰飛煙滅:“怎的好端端的歎起氣來?”


    崔頌道:“哪怕將軍打下鄄城,我也還是要往南方去的。”


    呂布摸不著頭腦:“為何?”


    “這鄄城,如今是曹孟德(曹操)的治所。”崔頌直視呂布,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眼中的憂慮,“將軍莫非不知,這曹孟德是渤海太守袁本初(袁紹)的發小,二人情誼深厚。”


    呂布愈加不明白崔頌的用意:“那又如何?”


    不過有幾分情誼罷了,難道袁紹還會為了曹操吃癟而替他出氣不成?這年頭,天子式微,群雄逐鹿,人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難道還會為了兒時的幾分情誼,棄自己的利益而不顧嗎?


    崔頌回道:“曹孟德為贅閹遺醜,因這出生,曆來為名門士族所不齒,你當袁本初為何要屢次抬舉曹孟德?因為這幾分情誼,袁本初(袁紹)自然願意為曹孟德(曹操)提供助力——袁本初忙於北線作戰,向北擴張勢力,這南邊他便顧不得。曹孟德占領兗州,正與他呈守望相助之勢……”


    說到這,崔頌故意停了片刻,見呂布聽進他的話,擰緊了眉,這才接著道:“如今曹孟德失了兗州,袁本初的背脊開敞,所幸範、阿、鄄三城猶在。於曹孟德而言,雖傷筋動骨,到底猶可喘息。而袁本初忙於冀州戰事,無暇南顧,故而對此處之事不聞不問。但若將軍奪下範、阿、鄄三城,那便大不相同。曹孟德失去所有治所,無處可去,必會率領殘兵去往袁本初那。而袁本初得了青州兵的全力相助,極有可能迅速平息戰事——若他知道曹營之地全被將軍奪走,如何不怒?待到那時,隻恐再興戰事。”


    呂布急道:“這可與陳公台(陳宮)所言不同!”


    崔頌搖頭:“陳公台本是曹孟德的幕僚,與將軍並無舊的交情。冒險迎將軍入城,怕是恨透了曹孟德。如此,他定然會勸將軍更進一步,占領剩餘的三城,讓曹孟德不得翻身。”


    他頓了一頓,起身拱手:“忘了陳公台如今是將軍的馭下——正所謂疏不間親,是頌狂妄多言。我這就離去,還望將軍原諒我的無狀。”


    說完,轉身便走。


    呂布一驚,連忙起身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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