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邸的呂布發了好大一通火,家仆們戰戰兢兢,個個安靜如雞。


    不多時,門房來報,有客來訪。


    怒火衝天的呂布沒有心思會客,正要回絕,門房遞上一張名刺。


    名次的最外麵,蓋著一個印章,乃是董卓的私印。


    呂布怒火更甚,恨不得將這名刺撕成兩段,可怒火之後,殘存的那一絲理智又讓他接過這隻竹簡,視線隨著指尖的老繭下移,落在拜訪者的名字上。


    戲煥。


    聞所未聞的名字。


    呂布吃不準董卓派此人來是何用意,到底不敢怠慢,讓門房請人進來。見到人後,呂布認出這是他在董卓府外曾有過一麵之緣的灰衣士人,雖忌憚董卓的威嚴,但並未將對方放在眼中,不怠慢,也不殷切,隻叫下人奉上熱酒,就算盡了禮儀。


    戲誌才自進門起便一直看著呂布,直到呂布因為他近乎失禮的注視而快要有發火傾向的時候,他才收回目光,認真道:“呂將軍,你恐怕要大禍臨頭了。”


    呂布的一腔怒火硬生生的卡在胸腔,他想起太師府上發生的事,再一想董卓的為人,不由信了幾分:“請先生詳細說來。”


    戲誌才道:“呂將軍可知董太師為何要試探於你?”


    試探?呂布不由一愣。這是何意?


    “先生的意思是……”


    “呂將軍自太師府敗興而歸,怎會不知在下之意?”


    呂布顧不上對方言語上的冒犯,連聲道:“你是說……太師對我丟擲手戟隻是試探之舉?”


    “聽聞將軍怒氣衝衝地出了太師府,”戲誌才不答反問,“將軍此舉,可是恨上了太師?”


    呂布背冒冷汗:“何人竟敢胡言亂語,我對太師忠心耿耿,視若親父,怎會有記恨之心?”


    “將軍之忠義,煥心知肚明,”見呂布神色微緩,戲誌才又道,“然奸佞作祟,意圖使離間之計,若將軍當真上當,必大禍臨頭,殃及一家老小。”


    又一次吊起呂布的緊張感後,戲誌才補充道,“將軍今日之言行,已讓太師生疑,將軍須得補救才是。”


    呂布此刻哪來得及去想董卓“試探”一事是不是真的,他甚至顧不上憎恨,滿腦子都在考慮補救之法。


    “還請先生教我。”


    “將軍勇武過人,為太師帳下第一猛將,”這一番話說得呂布心中稍安,“隻是……”呂布心中又是一緊,“正因為如此,那些逆亂之人便將目光投注於將軍身上,施以毒計……”


    “報告將軍,有一士子求見。”


    “不見!”


    呂布正是心煩意亂之時,哪有什麽閑心去見勞什子讀書人。


    與惱怒的呂布不同,戲誌才並沒有因為被打斷而感到不快,相反,他像是早有預料:“將軍不妨一見。”


    呂布不解。


    戲誌才斂衽起身,“在下便在屏風後麵等候將軍。”


    雖是講究儒雅之風的文人,對方的言行卻有著不容回絕的味道。眼見戲誌才徑直去了屏風後麵,呂布略一思索,讓人帶那求見的士子進來。


    來人意欲為何,戲誌才心知肚明。


    正是因為知道,他才鼓動呂布去見那人,並藏身於屏風之後。


    他的臉上本帶著淡淡的、成竹在胸的微笑,可當拜訪之人開口,他唇邊的弧度驀地一僵。


    “將軍可知——”崔頌行完禮,抬頭直視呂布,“自己已是大禍臨頭了?”


    呂布的額角突突直跳。


    今天是個什麽日子,一個兩個都跑過來咒他完蛋?


    心中不悅,呂布口中卻道:“願聞其詳。”


    “將軍以為董太師如何?”


    呂布心中警鈴大作:“太師英明神武,猶如天神下凡,豈是你我能夠置喙的?”


    崔頌皺眉。


    不對。


    根據貂蟬透露給他的情報,呂布先是被董卓辱罵,後被丟擲武器,險些傷了性命。呂布不可能對此毫無芥蒂。


    哪怕呂布心警覺心極強,不敢說董卓的壞話,也不該把董卓誇上了天。


    這讚美假得,仿佛董卓本人就在屋裏似的。


    崔頌大致掃了眼房間布局,在西北角的五彩畫屏風上頓了頓。


    “呂將軍說得對,是我逾越了。”崔頌迅速轉開話題,無節操地跟風,狂拍董卓馬屁。


    聽著崔頌對董卓的“歌功頌德”,呂布更不爽了。


    可他不好發作,隻能敷衍地應和幾聲。


    崔頌見呂布的反應,明白自己所料不假。


    這房裏絕對藏著人。


    他又吹了董卓幾句,果斷請辭。


    呂布:……這人到底幹嘛來的?


    等崔頌一溜煙地離開,呂布才想起對方似乎還未通報姓名。


    戲誌才走出屏風,望著已經落下的竹簾,向呂布請辭。


    如果呂布是現代人,他此刻恐怕要祭出[黑人問號]的表情包了。


    平日裏無人采訪,今天一來來倆,一個話說一半就走,另一個也要效仿?


    “方才與先生聊得正酣,未料被中途打斷……先生之語振聾發聵,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他還想知道怎樣在董卓那兒刷好感,這才說了一半尚未進入正題,怎麽也不能放人啊。


    戲誌才收回目光,明白崔頌的出現多少對他產生了影響。他原打算將呂布的仇恨引到反董人士身上,以呂布為餌,將主要成員一網打盡。他料想過無數可能,唯獨沒想到首先現身來找呂布的竟是崔頌。


    以崔頌的性格,不該出這個頭才是。


    戲誌才神色凝重,卻對呂布泰然道:“將軍勿憂,而今之計,需得將功補過,向太師表示誠意才是。”


    呂布府外,崔頌七繞八繞,回到前些日子購置的落腳點。


    再三確定無人跟在身後,他長舒了口氣。


    還好沒像《三國演義》裏演的那樣,什麽刀斧手藏在壁衣後麵伺機砍人,要不然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還真不好說。


    他本有六分的把握說服呂布,怪隻怪他選的時機太不湊巧,竟被人捷足先登。


    方才在呂布房內,屏風之後定然有人。那人不是董卓——董卓沒這個閑心,也不會事必躬親——但一定是董卓的親信,所以呂布才有那樣的反應。


    他甚至可以大膽猜測,藏在屏風後麵的,就是在董卓背後出謀劃策的神秘高人。


    他果然還是太心急了。


    崔頌自我反思了一番,進屋燒了一壺熱水,倒入甕中,隔著麻布捂熱冷得似冰的手。


    他取出穿越之初用拚音記下的三國大小事件及人物關係圖,再三確認,將布帛收入懷中。


    正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崔頌仔細辨認,三長,一短,二長,是貂蟬。


    崔頌打開大門,將貂蟬引入房中。


    貂蟬進門便問:“公子這邊進展如何?”


    崔頌搖頭苦笑。


    貂蟬雖覺失望,仍柔聲寬慰。


    崔頌又向貂蟬詢問董卓的近況,貂蟬一一道來。通過這些零碎瑣事,崔頌可以確定董卓確實如曆史上所說是一個多疑的人,心下略安。


    貂蟬向崔頌匯報完畢,問有什麽事是她能做的。


    自她向崔頌求助,並自告奮勇以來,崔頌一直告誡她不要衝動,小心為上。除了刺探一些不知道是否有用的情報,不曾插手旁的。


    距她父親被抓已有兩日,擔憂與無從下手的無力感牢牢綁住她的心,眼見崔頌這邊進展不順,貂蟬不由急了。


    事實上,崔頌比她更加著急。荀攸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在這爭分奪秒的時候,任何不順都會讓人焦心煩躁。


    可他也有他的原則,他不能做到視人命如草芥,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


    讓貂蟬幫忙打聽情報已是讓她涉險,那些連他自己都毫無把握的事,又如何能叫她參與其中。


    他隻能安撫貂蟬,盡量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好不容易說服貂蟬再耐心等待一日,他將貂蟬送至巷口,道別之後,忽聞前方傳來一陣喧嘩。


    崔頌上前探個究竟,隻見幾個讀書人圍著一麵牆,牆上掛著一張布告。


    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崔頌隱約聽到許攸、逆賊等字眼。


    崔頌借助身高優勢,站在人圈外快速閱覽布告內容。


    第一條大意是:在神醫的幫助下,逆賊荀攸暫且保住性命,並被誘供,道出部分謀逆者的名單。南陽許攸等三人赫然在列,現已被衛兵抓捕,將在生日後語與逆賊荀攸一同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第二條大意是,司徒王允,政績斐然,有大功,特賜金銀玉器若幹,加光祿勳,以示嘉獎。


    這兩條布告放在一起,不免讓人多想。若非崔頌穿越而來,了解曆史的走向,恐怕他也會懷疑——荀攸許攸被捕一事是否與王允有關。如今這兩條信息並列,也不知是有人刻意為之,還是純粹是個巧合。


    另外,關於荀攸病重而被誘供道出同謀者名單一事……以崔頌對荀攸的了解,荀攸意誌之堅定,哪怕再病重,也不可能因為旁人的二三語誘導就供出朋黨。


    因而看到這條消息,崔頌的急切與焦慮反而冷卻了下來。


    他回到驛舍,還未進門,就被一股強力扯住後衣擺。


    話說兩頭,當貂蟬回到太師府,正忙著安排宴會事項的管家見到她,劈頭蓋腦地責罵了一頓。


    “到哪去了現在才回來?要是耽擱了太師的大事,看你有幾條小命能抵。”見貂蟬垂首,溫順認錯,趕時間的管家沒功夫繼續教訓,“罷了,你快將這份名冊送到太師那。”


    貂蟬依言。


    當她端著放置名冊的托盤來到董卓房外,正巧聽見裏麵傳來李儒的聲音。


    “太師,且留著那任姓妖道的小命,或有大用。”


    接著是董卓有些懊惱的聲音:“文優你晚來了一步……”


    貂蟬手一抖,脫手的漆盤直直往地上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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