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出口,蕭中庭實難置信,自己已先否定道:“不可能。”他皺眉看著顧浮遊:“我雖不記得她的臉,但記得她是顧城主的女兒,是人族,不會是青鸞,而且……”可若不是,又有誰知道當年他在蕭城放走了顧浮遊一事,難道是那時與顧浮遊一行的玄妙門告訴她的?好端端的,那些玄妙門弟子為何要告訴她這些?


    蕭中庭想不通,可又無法相信她就是顧浮遊。


    顧浮遊似笑非笑道:“而且顧浮遊與左家不共戴天,有血海深仇,怎會與他左家臭味相投,成了左家座上賓?”顧浮遊後退一步,坐回椅上,說道:“蕭城主,你以為我為何找你來。”


    蕭中庭看向顧浮遊雙眼,那雙眼睛也正凝視著他,青鸞的眸子隱隱帶些暗綠,閃動寒光便更為陰森。這種眼神,再熟悉不過,便似他的雙目,斂住了所有的悔與恨。


    他在此中煎熬已有百年,驟然看見那雙眼睛,竟有點同病相憐,相逢恨晚的感覺。


    蕭中庭言由心生:“因為你恨左家。”


    顧浮遊眉眼一彎,滿意的笑了。她也不向蕭中庭隱瞞,將她為何被左家追捕,如何死在離恨天上,又突然蘇醒,占用了青鸞身體簡略告知,隻略去了仙落裏那座黑山與蕊珠寒宮的事。


    蕭中庭聽得咋舌:“麒麟髓,借屍還魂,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事……”那麒麟髓一事,四仙宗至今還瞞著底下人,這天地奇寶突然降世,突然消失,竟無幾人知曉。


    還有這借屍還魂,古今未有,蕭中庭是聞所未聞。


    他審視的望著顧浮遊,深問道:“就算你說的為真,顧姑娘,你怎麽就敢與我全盤托出,不怕我轉身去告訴左家,向左家邀功;或是以此為籌碼來要挾你。”


    顧浮遊指尖扶著一旁茶幾上,茶杯的邊沿,斜著看屋外,媚眼如鉤:“鍾靡初說你信的過。”


    “鍾姑娘……”


    顧浮遊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對你和盤托出,隻希望能信你,也希望你信我,少許多猜忌。麵對左家這個龐然大物,與人聯手,不能有一點隔閡,不然如何行事。當然,這一切都要以蕭城主有扳倒左家的雄心,願意與我聯手為前提,否則……”


    話說到現在,要怎麽做,蕭中庭心裏已經有了數,他道:“若是我偏安一隅,不願出手,如何?”


    顧浮遊道:“你今日便不能完整回去。”


    她雖笑著,蕭中庭一瞬間也被震懾住了,屋中靜的可怕。


    少頃,顧浮遊含笑道:“蕭城主莫在意,我玩笑呢。”


    蕭中庭一愣,突然仰天大笑,笑的好是暢快。他手拍了拍額頭道:“好!我蕭中庭願意博一回,七百年前原意揭竿而起,七百年後壯誌未泯。”


    蕭中庭笑聲緩下來,說道:“隻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顧浮遊挑了一下眉,顯然對他會提條件有些詫異。雖說是她主動邀請的別人,別人以願意與她聯手為籌碼提一個條件,倒也不稀奇,但她總記得蕭中庭與蕭鳶奄奄一息,也不願受左家靈藥,蕭中庭給她的印象,不像是會趁勢提條件的人。難道說做了城主百年,在左家手底下做事,也學的精明了許多?


    “什麽條件?”


    蕭中庭鄭重道:“倘若天不庇佑,你我最終失敗,我希望能由龍族出麵,救出我女兒,為她提供庇護,至少護她一生平安,不要讓她再留在左家,受其折磨。”


    原來是為了他女兒,倒也是人之常情。隻是……


    顧浮遊為難道:“我無法答應,東海不是我做主……”


    外麵響起一道清澈的聲音:“好。”


    顧浮遊:“……”


    蕭中庭眉宇一鬆,朝外一拜,朗聲道:“多謝鍾姑娘!”


    蕭中庭轉向顧浮遊一抱拳,正色說道:“顧姑娘。蕭中庭願意上刀山,願意下油鍋,不求榮華,也不求富貴,隻要能將左家從南洲上連根拔起,任憑你差遣,舍了這條命也無不可!”


    顧浮遊見他應肯,鬆了口氣。終是籠絡了一員得力幹將。雖說見蕭中庭之前,她便十拿九穩,但他答應了,實實在在了卻此事,到底感覺不一樣。


    顧浮遊早已與齋先生商討好。蕭中庭表明立場後,她也不與他廢話,直接開口問白鹿城的形勢。蕭中庭更是幹脆,為人說話也爽利,三言兩語,將他所知的白鹿城城防,武力大概,幾位上位者的修為性格,行蹤,簡明扼要的交代清楚。


    蕭中庭不是左家人,沒有進入白鹿城權利中樞,還是因為近百年來修煉刻苦,已至元嬰大圓滿,才被提拔為守城將軍,但他所知的這些對於顧浮遊來說,已經足夠了。


    兩人進入大堂,說話足說了一頓飯的功夫,出來時,太陽西斜,光芒更為柔和溫暖。


    蕭中庭從懷裏口袋取出一枚玉扳指遞給她,那是一枚儲物戒指,被蕭中庭拿在手上把玩,如羊脂般:“顧姑娘,煩你將此物交給雉兒,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她看到此物,自會信任你。”自蕭雉嫁入左家後,蕭中庭曾去看過她幾次,那時因她偷偷跑到左家來,他氣的厲害,卻又無法,不能將她強行帶回去,他做不到,便是做得到,蕭家那許多人,蕭城那許多百姓該如何辦,他一個大男人,經不住對著自己女兒垂淚。


    從那之後,蕭中庭再去左家,蕭雉便不願意再見他,隻怕她父親見了她在左家的處境,痛苦自責。因著這層,父女倆竟有許多年不見了。


    顧浮遊接過。兩人都看到了坐在攔杆上的人。鍾靡初微倚著攔柱,宜兒靠在她懷裏,已睡著了,暖色斜陽灑下金色餘暉在她身上。白玉生溫。


    蕭中庭向鍾靡初一拜,聲音壓低了些:“鍾姑娘。”


    鍾靡初道:“你不宜在此久留,坤靈會送你回去,留人在你那邊,日後若有聯係,便讓他們傳信。”


    “好。”蕭中庭猶疑一下,不禁又說道:“鍾姑娘,雉兒的事,若真到那一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便是他這樣的人,也不免囉嗦著再三確定。


    鍾靡初道:“你放心,我會護她周全。”


    “多謝。”


    蕭中庭朝後院而去,經由坤靈引路,一行人又悄然出城去了。


    蕭中庭一走。顧浮遊便望著鍾靡初,許久,說:“其實你不必為了我,對他許這樣的承諾。”


    修士對待承諾,對天發誓這一類較為慎重,因為修行之人遭雷劫,挪真是言行有虧,說不準到時真能報應到自己身上。


    鍾靡初微笑的看著她,並不說話。


    顧浮遊道:“怎麽了?”


    “並不是為了你……”


    顧浮遊臉色一變,變得難掩尷尬,將耳鬢的頭發順到身後:“啊,是,額……”她極想將那句話收回。因為先前她與蕭中庭交談條件,蕭中庭原是向她開的口,那是她與蕭中庭的交易,鍾靡初本可以置身事外的,鍾靡初卻給應下了,她自然而然覺得鍾靡初是為了她。


    原是自作多情,羞死人。


    “並不全是為了你。”


    “……”


    “阿蠻。”鍾靡初柔聲叫,每次喚著這名,都極為認真,這兩個字從她唇齒溢出,仿佛就沾了香甜之味:“左家的事,我也該有份。應下這一份承諾,不算什麽。”


    顧浮遊神色沉靜下來,迎著陽光,她眸子裏的綠變換成極美的顏色:“鍾靡初……”


    “嗯,我在。”


    其實在左家的事上,不論是跟思渺,跟齋先生,還是跟蕭中庭,像他們借力,她都不覺得有什麽,她說過,為了讓左家萬劫不複,她什麽都能做,沒有底線,可這件事到了鍾靡初身上,哪怕是鍾靡初為她應下一份小小的承諾,她都會覺得自己在利用她……


    “天色不早了,回去罷。”


    “好。”


    兩人出來了太久。鍾靡初將熟睡的宜兒抱給了星漢,顧浮遊帶上儲物袋,兩人一道回了城主府。


    顧浮遊那儲物袋裏裝著劍胎,現下材料齊備,各大根源陣法她熟記於心,融會貫通,可以煉劍了。


    蕭中庭說白鹿城最需注意三人。一是白鹿城城主左圓融。左太歲、左韶德、左圓融乃是三兄弟,一人掌管三十三重天,一人接管白鹿城,一人坐鎮萬通城,這三處近乎合成左家命脈。二是左青鋒,左嶽之胞弟。左嶽之成為宗主之後,兩位叔叔比他年長,左韶德修為更是比他略高一籌,兩人又掌管兩座重城,勢力龐大,直逼宗主,他不能放心他二人,便讓左青鋒去到白鹿城,名為靜養,實為監視。三便是丹藥師杜判,白鹿城奴隸契約秘藥的調配改進,皆經過他手,當年也是他親自調配了,定下顧浮遊奴隸契約的秘藥。


    若是三人同在白鹿城,顧浮遊要行事,絕是難上百倍。


    蕭中庭告訴她現下杜判外出。顧浮遊知道,杜判就在萬通城裏的萬藥閣。思渺潛伏在那處,兩人同在一閣,都是頂端的煉丹師,免不了打交道,杜判現下在萬藥閣的事便是思渺告訴她的。


    蕭中庭又告訴她,白鹿城準備了大量靈石運入左青鋒住處,左青鋒可能近日要閉關。


    三人有兩人不在,隻留一個左圓融,那便極好行事。因這左圓融是個貪色的,又極懦弱,還不如他兒孫有膽色。


    去白鹿城最好的時機便在左近。顧浮遊想,是時候煉那把劍了,就在左韶德的城主府,他眼皮子底下煉,無妨,他不攔著,指不定還得送上一些珍品材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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