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易請動的救兵自然是東洲了,東洲穀城城主陸燕東是她大哥嶽丈,也是她爹多年好友,自會伸出援手,代為報知左家惡行,碧落宗豈會坐視不理。


    顧浮遊三人轉南為北,往東洲去。不知是否因為左家將戰力投入到了與逍遙城的對戰中,三人的路途竟比先前走的要順暢些。


    路順暢了,顧浮遊心裏卻更焦急,不願停步歇息,隻盼早日搬來救兵,解救逍遙城於水火,而隻要她一停下,一閉眼,腦子裏會不自覺的浮現一些畫麵,畫麵裏是燃燒著的逍遙城,紅焰如地獄業火,火中是哀嚎的萬民。顧浮遊往往會一身冷汗,驟然驚醒。


    她精神便一直這樣緊繃著,東離和柳歸真苦勸無效。好歹,這日安然到了穀城。三人謹慎,就算入了城也不敢立即摘下麵具,走在街道上,行人往來,顧浮遊察覺到一絲怪異,具體在哪裏,卻又細說不上來。


    她來過穀城不少次,都是同她爹和大哥一起,這穀城是東洲與南洲接壤的地方,兩地修士百姓往來,是個十分熱鬧的地界。顧浮遊想了想,許是今日這街上的人少了些,不如往日熱鬧。


    三人路過一處茶樓,顧浮遊被那日頭曬得有些恍惚,迎麵與一柳青長衫的男子撞上了,那人連忙退開,歉聲道:“姑娘,對不住,沒看清路。”


    顧浮遊要盡力掩藏身份,不想橫生枝節,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示意無事,便與東離和柳歸真快速離開了。


    那柳青長衫的男子走進了一邊茶樓,到了正中一桌,一撩衣擺坐下說道:“副會長,沒錯了,是他們,小大人在那姑娘兜帶裏。”


    這副會長一拍身旁埋頭吃麵的人,喝道:“別吃了,撐不死你,人來了!”


    小錢扶了扶頭上的帽子,問道:“那咱現在就去把人,不對,把小大人搶過來?”


    這副會長幾巴掌拍在他肩上,說道:“暗中保護,暗中保護!”


    小錢道:“你要是再把人跟丟了怎麽辦。”


    副會長作勢扇他:“烏鴉嘴!”


    小錢脖子縮了縮:“坤靈大人和會長他們怎麽還不回來,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賬房先生說道:“會長來信,他們已入了東洲,但是路上被堵住了。”


    副會長道:“啊,堵住了?被誰堵住了?”


    賬房先生說道:“碧落宗的人。”


    副會長一拍桌子:“他們碧落宗攔著不讓進是幾個意思,怎麽著,還怕給他把東洲掀了不成。”


    “副會長你小聲些,不怕給人聽見。”小錢問道:“賬房先生,這以前也沒出過這種事啊,東洲臨近東海,雙方相處也挺和氣的,怎麽就把人堵住了?”


    賬房先生說道:“不知。碧落宗說是洲內出了個不得了的賊人,正是全洲戒嚴捉拿的時期,所以比較敏感,盤查的嚴,將他們拖住了。這次來的隻有兩位將軍,又身在別人地盤,被壓製的厲害,不好硬來。會長說他們要再回一趟東海。這次回東海,怕是要陛下帶人親自過來了。”


    副會長和小錢同時打了一個寒噤,小心翼翼的說:“不會真把東洲給掀了罷。”


    賬房先生撚著胡須尖,幽幽道:“難說的很那。要這小大人確是白龍無疑了,若是在這東洲上有個好歹,這次可就不止水淹三千裏了。”


    “先不管這些。”副會長站起身,手指扣了扣桌子,三人起身離開後,樓上樓下的茶客陸陸續續走了。副會長等人跟著顧浮遊一路到了城主府,三人若無其事的從街前走了過去,顧浮遊已摘下麵具,三人走過去時,正好瞧見有人出來接了顧浮遊三人進去。


    副會長眼神往那瞟,口裏咕嚕道:“那個是誰?”


    賬房先生道:“陸燕東的兒子陸章。”


    副會長道:“怎麽不是他老子來接?”


    陸章接了顧浮遊三人進去,路上說道:“顧妹妹,正不巧,府裏來了客,你陸叔正接待著,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我看你麵色憔悴,是不是路上沒有休息好,要不我先給你安排廂房,你與你的朋友休息一日,明日再見你陸叔也不遲。”


    顧浮遊立即搖頭,拉住陸章胳膊道;“不,陸章哥哥,這事等不得,煩請你去通知陸叔一聲,說逍遙城有要事相求,是生死大事,不能有片刻耽擱,還望他出來做主。”


    陸章道:“這,隻怕我爹他實在抽不開身……”


    顧浮遊道:“陸章哥哥,我求你,我沒有半句虛言,若是遲了,隻怕我嫂嫂和宜兒有性命之憂。”


    陸章好半晌說道:“好罷。”


    他領著三人到了客廳,說道:“你在此歇息,我去見他。”


    東離和柳歸真坐在一邊,顧浮遊兀自站著,也無心坐下。陸章離開了,片刻後,有兩名修士一左一右立在門邊。


    也許是一路上過於警惕,遇著人便戒備起來,此時這習慣還未改,東離和柳歸真一見那兩人,便立即站起了身,後知後覺,認為自身反應太過激了,與顧浮遊對視了一眼,神色尷尬。


    可顧浮遊望著門外兩人,神色卻沉了下去,她來了穀城城主府多少次,不曾見過他們這般做派。顧浮遊正要往門邊走去,門外進來了一名侍女,木盤上端著三盞茶,奉給了三人。


    顧浮遊怔了怔,心想也許是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隨即坐下。候了許多時候,終於等來了陸燕東。


    陸燕東笑著走來,顧浮遊已經站起了身,陸燕東拍了拍她的肩膀:“賢侄女,許久不見你來看你陸叔,聽你爹說你收了心,拜入了玄妙門,正經修行起來。”陸章跟在他身後,神情有些不自然。


    顧浮遊也顧不得寒暄,開門見山:“陸叔,虛靈宗不守四洲規矩,毫無緣由進攻玄妙門,傷人無數,此刻玄妙門隻怕已落在左家手中,現下左家正調兵進攻逍遙城。陸叔,左家連火雲蛟都放了出來,逍遙城孤木難支,陸叔,還請你出麵聯係碧落宗,請他們主持公道。”


    陸燕東背起雙手,歎了一聲,走到主位坐下,沉默不言。


    顧浮遊以為他是有難處,說道:“陸叔,這兩位是玄妙門弟子,我的話她倆人都可作證。”


    東離和柳歸真兩人點頭道:“是。”


    陸燕東看著兩人,沒有說話。顧浮遊已覺得有些奇怪,說道:“四洲設此四宗,是為了力行約束各修士,不為追名逐利,不為爭強好勝,廝殺爭鬥,舍本逐末。如今虛靈宗無端造此殺孽,陸叔,出了這事,其餘三宗不能不管。”


    陸燕東道:“賢侄女,這事……”


    話說一半,廳外起了一陣騷動,顧浮遊側耳一聽,聽到有人叫:“阿蠻,阿蠻!”聲音很是熟悉。


    顧浮遊怔怔道:“顧懷憂!”她歡喜的“啊”了一聲,聽到他的聲音,簡直快要喜極而泣,也顧不得許多,她在來的路上有多擔驚受怕,現下就有多想見到他的麵容。


    她跑了出去,門邊修士攔著她,她一把掀開他的手,直撞了出去。陸燕東已在那一聲阿蠻響起時,臉色就變了。東離心細,察覺到了。她拉住柳歸真一起跟了出去。


    隻見顧浮遊下了台階,東麵一個男人衝過來,又被人拉住,那男人發髻淩亂,雙眼布滿血絲,麵容十分憔悴,不是顧懷憂是誰,他叫道:“阿蠻,快走,不要信他,東洲已經與虛靈宗勾結了,他們不會幫我們的。”


    “顧懷憂。”顧浮遊腦子還沒有轉過來,走了兩步,想到他身邊去。拉著顧懷憂的人想堵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卻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顧浮遊看向出來的陸燕東。什麽勾結,陸家怎會與虛靈宗勾結,難不成他們要放任左家滅了逍遙城,嫂嫂和宜兒也在城裏啊,陸叔連女兒與外孫也不管麽!


    顧浮遊神情恍惚,冷汗涔涔,她踉蹌了兩步,怔怔道:“顧懷憂是來找你借人的,他早就來了……”她爹或許早料到左家要攻打逍遙城,做足了準備,見形勢不妙,所以遣了離戰火較遠的顧懷憂來求援。


    顧浮遊看向陸燕東:“你早知道了,左家攻打逍遙城,你沒有行動,還把他抓了起來。陸叔,你要做什麽,東洲,碧落宗,穀城,你,站在虛靈宗這邊了,為什麽?”


    她不明白。


    陸燕東道:“賢侄女,不是我們要站在左家這一邊,是我們不得不站在這一邊。”


    東離和柳歸真護在顧浮遊左右,顧浮遊道:“什麽不得已,不得已到你們連公道也舍了,你連嫂嫂和宜兒也不管。”


    陸燕東道:“世間的事先分公私,再分情理。是逍遙城做事先失了分寸,虛靈宗做的雖然過火,但歸根結底也是利於四洲,利於人族。”


    顧浮遊冷笑了兩聲:“不過是因為我殺了左天伊,好,是我有錯在先,可他虛靈宗攻打逍遙城,何止過火,簡直殘酷,怎麽就利於四洲了,我逍遙城毀了,就利於四洲了?”


    陸燕東道:“逍遙城與龍族勾結,麒麟髓要是落到龍族手上,龍族東山再起,屆時這四洲還有人族立足之地?就不知顧萬鵬要用你換得與龍族平分天下,還是甘心做龍族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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