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歇了一晚。翌日,天氣不好,濃雲蔽日,峽穀裏風大,雖是夏日,也清冷的緊。


    顧浮遊坐在阿福身上,要試試阿福的腳力,鍾靡初走在阿福身側。路上修士三三兩兩,都帶著靈獸。


    顧浮遊一路上都很興奮,但想起鍾靡初不能與她一道參與競速,又有點惋惜,覺得美中不足:“鍾師姐,你應該早些跟我說你召不來靈獸,市集裏有靈獸販賣,咱們可以挑一隻好的,暫時供你坐騎。咱倆就可以一起了。”


    鍾靡初未作應答,顧浮遊習慣了,自顧自的說:“等下次罷,下次遊走市門開市,我再帶你來競速,我們一起。”


    顧浮遊將身子朝她湊了過去,自覺得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高興的說道:“鍾師姐,我們下次也一起來遊走市門,好不好。”


    “坐好。”鍾靡初一側過頭來,與顧浮遊隻有一掌之隔。


    鍾靡初麵頰被山峰吹的泛白,但靈根如此,即便冷風常吹不斷,肌膚仍是水潤,這讓她肌膚更如玉質。


    顧浮遊莫名的覺得一陣臉熱,局促的把腦袋縮了回去,坐正了身子。


    其實鍾靡初視線並未落在她臉上,而是在看她身後。她叫道:“顧浮遊。”


    “啊?!”顧浮遊的心小小驚跳了一下,手上不自覺的抓住了阿福的背毛,惹得阿福低嗷了一聲抗議。


    “此次競速既是陸地競速,為何他們帶著的靈獸多為飛禽。”


    顧浮遊愣了一下,經鍾靡初這麽一提醒,她才注意到,四處一看,確實是如此。


    若是修為足夠高,陸地的靈獸也能淩空奔騰,空中的靈獸也能在陸地奔行,但是到底都不如在自己主場肆意,能發揮全部實力。


    簡而言之,用飛行靈獸來參加陸地競速,可以,但沒必要。


    顧浮遊心裏猛然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驅著阿福迅速趕到起點,鍾靡初在後禦劍跟隨。


    兩人一到起點,顧浮遊心涼了半截。來參賽的人都到了,身邊帶著的無一不是空中靈獸。


    顧浮遊找到商會公證人一問,公證人說:“是空中競速。”


    顧浮遊皺眉沉聲,問道:“怎麽是空中競速,不是陸地競速麽?”


    “許是三小姐哪裏弄錯了?”


    顧浮遊又氣又惱,反倒笑了:“我問了引路先生,他親口所言,陸地競速!”


    “這……”那人笑了笑,說道:“三小姐看看四周那些修士帶著的靈獸,總不至於所有人都弄錯了,我們犯不著糊弄三小姐啊。”


    顧浮遊負氣離開。鍾靡初見她麵色不善的回來,問道:“怎麽了?”


    顧浮遊苦著臉道:“這次其實是空中競速,阿福派不上用場了。”


    阿福才練氣大圓滿,壓根不會騰空。


    她瞅著阿福,阿福歪了歪頭,也瞪著一雙潤黑的眸子茫然的望她。


    顧浮遊心中思忖來思忖去,整個事情中,怎麽想都隻有那引路先生有疑點。


    她待要出去查問清楚,但想到入場令隻能使用一次,若是出去了,再進來,這令牌就用不了了。


    既是說,她現在也不能再另尋靈獸了。其實就算現在能出去,要另找靈獸也來不及了。


    參賽的人陸續到來,隻要人員一齊,立馬開賽。


    顧浮遊一把撲入阿福懷裏,臉埋在它胸前的絨毛上,聲音悶悶的,發出一長串無意義的低哼聲。


    她縱有通天徹地之能,沒有靈獸,現在也要束手無策了。


    雖然不參賽,她不會斷手也不會斷腳,但她到底期望已久,希望陡然因外力落空,心中自然憋悶。


    而且這是第一次,她不靠她哥哥的力量進來,甚至自己能參與競速,她心底深處是有一點點驕傲的。


    她想走的遠一點,爬的高一點,更遠一點,更高一點。


    不知道怎的,現在她就是覺得自己可以。


    就算不能奪魁,也要在競速中有個名次,誰知全成了泡影,怎能不氣,不懊惱。


    阿福什麽都不懂,顧浮遊在它身上哼哼唧唧,它也就應和著:“嗚嗚嗚嗚嗚。”


    “喲,這不是三小姐嘛。”


    顧浮遊聽得這聲音熟悉,回過頭一看,立即厭惡的蹙起了眉:“左天朗。”


    煩悶之時遇見厭煩之人,煩不勝煩。


    左天朗信步走來,豁朗一聲打開折扇,輕搖慢擺,狹長的眼睛雙目輕佻的上下打量,說道:“你這也是來參加競速的,怎麽帶一隻陸上的靈獸來。”


    顧浮遊道:“要你管!”


    左天朗待要譏笑,目光不經意掃到鍾靡初。


    亭亭玉立,衣裙堆雪,勾魂奪魄之嬌容偏偏配上冷漠疏離之秋波,如高山之上不可攀折的聖蓮。


    久經風月之人情場老練,都知這世間最勾人有幾樁,其一便是聖潔者落難,禁欲者淫/亂。


    左天朗一瞧鍾靡初,雙眼一眯,眸色深沉下去。


    腦子裏不禁要想,這女人麵色嬌紅,眉染情/欲,嫵媚動人之時不知是個怎樣的要人命的模樣。


    顧浮遊不知道他心裏打著怎樣的肮髒算盤,但看他這眼神,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顧浮遊往旁一挪,整個的站在鍾靡初身前,三人連成一線。


    顧浮遊沉著臉,抱著雙臂,又叫:“阿福,過來。”


    阿福走來,蹲坐在顧浮遊身旁。一人一獸將左天朗的視線遮的幹幹淨淨。


    左天朗搖了幾下扇子,笑了笑,說道:“看來顧仁是真沒來了。”


    “虧得我特意安排人接待你們。”


    顧浮遊心念一動,立即想到了,說道:“原來那引路先生是你安排的!”


    說是陸地,實則是空中。


    她哥哥的靈獸是一隻黑豹,也是陸地靈獸,此番若過來了,中了左天朗的計,雖然那靈獸能騰空,但在空中實力大打折扣,就如了左天朗的意了。


    左天朗一合折扇,扇子點了點腦袋,搖頭道:“唉,白費心思,早知是你這種小角色,又何須本公子這般折騰。”


    顧浮遊道:“贏不了我哥哥,你也就隻會使這種陰險伎倆。”


    左天朗道:“計謀也是一種本事。就比如現在,本公子動動手指就能讓你參不了賽。”


    顧浮遊說道:“誰說我參不了賽!”


    顧浮遊一把薅住阿福耳朵,把它拉了拉,說道:“大不了讓我的靈獸淩空奔跑,看你費盡心機,讓你一招又何妨。左公子,你可注意了,我的阿福跑的可快了,迅如急電,你可別坐著飛行靈獸還輸給了它,這就丟人了!”


    阿福極配合的長長一聲:“嗷嗚。”威風凜凜。


    左天朗冷笑了一聲,道:“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會會你這‘迅如急電’的靈獸。”


    說罷,帶著一眾屬下,搖搖擺擺去了。


    左天朗走遠後,鍾靡初問道:“阿福會淩空了?”


    顧浮遊臉色微紅,說道:“輸了什麽都不能輸一口氣嘛,他那麽囂張,還不能讓我口頭上沾沾便宜啊。”


    她一番解釋,回過神來,猛然發現鍾靡初方才是在揶揄她。


    這真的是個新奇的發現,她第一次見鍾靡初開玩笑,新奇到她都忘了那些個不愉快。


    顧浮遊一換陰鬱的臉色,牽了阿福,打算離開,她道:“鍾師姐,我們走罷。”


    鍾靡初問道:“你不參加競速了麽?”


    顧浮遊又不好意思了,嘟囔道:“我就是放放狠話……”


    放了狠話就得溜了。一來她不大想遇上左天朗,這人是事兒精,遠離他就是遠離麻煩,二來,鑒於方才左天朗看鍾靡初那眼神,她希望鍾靡初也能遠離左天朗。


    鍾靡初望了眼薄霧濃雲的天,低下頭來時問:“顧浮遊,你想參加競速嗎?”


    顧浮遊有些失落的摸了摸阿福腦袋,說道:“想啊,但是阿福又不會騰空。”


    鍾靡初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什麽,良久,溫聲道:“我給你想想辦法,你等等。”


    “啊?”


    顧浮遊心說,能有什麽辦法,你也不能召喚。


    她待叫:“鍾師姐……”


    鍾靡初已禦劍往她們來時的路去了。顧浮遊在原地站了半晌,忽然靈機一動,自言自語道:“誒!鍾師姐精於禦獸之道,說不定能去哪裏拐一隻飛行的靈獸來!”


    如此一想,越來越覺得是。


    正在此時,起點處集結參賽人員的鍾聲敲響了。


    顧浮遊猶豫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抬腳朝那裏走了過去。


    起點在望月洞拱橋上,一塊巨岩連接峽穀兩端,形成一座天然的石橋。


    顧浮遊到時,石橋上參賽的人都準備好了,昂首挺胸端坐於靈獸之上。這一行空中的靈獸或凶猛、或威武、或華麗,停在石橋之上,蓄勢待發。


    公證人問道:“三小姐,你的靈獸呢?”


    顧浮遊道:“額……它要等一會兒過來。”


    “這……好罷。”


    公證人讓她上了石橋。眾人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坐著自己靈獸來參賽的,唯獨她,自己雙腳走了進來。


    她本隻想站在邊上,盡量讓自己不起眼,不知被什麽東西一推,踩在旁邊一隻靈獸垂下的翅羽上。那靈獸一吼,她往旁退讓,稀裏糊塗,被推的越來越往裏走。


    頭頂上那些坐在靈獸上的人隱隱發笑:“這不是顧三小姐嗎,怎的,她也來參加競速?”


    “她一個人,靈獸呢?”


    “都說這三小姐腦袋有點問題,為人輕狂,她這莫不是要用雙腿跟我們跑,哈哈。”


    顧浮遊終於在中間找到一塊大空地,才站定了身形。


    聽得一旁有人說話:“三小姐是誰?”


    “哎喲,就是逍遙城的顧三小姐啊,顧萬鵬的女兒。”


    “哦,她啊,我知道,我知道。”


    顧浮遊緊了緊衣裳,覺得這石橋上風有點大,吹的人腦子發懵。


    “我聽說因為生她,顧夫人難產死了是罷。”


    顧浮遊皺了皺眉,心想,這群大男人怎麽比她家裏那些漿洗的婆娘舌頭還長。


    “對,就是她。想這顧夫人一代芳華,修為也不低,誰知為了生這麽個女兒隕了,關鍵是這女兒還資質平庸,顧萬鵬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那說話的人笑道:“克死了自己親娘,能有什麽好資質。這種人都有好靈根的話,那這世道沒天理了。”


    顧浮遊臉色一白,心裏一陣抽疼,疼的她額上全是虛汗,呼吸不過來。


    她下意思的回頭看,顫聲叫道:“哥哥。”


    身後空無一人,她這時才想起來,顧雙卿沒有來,並不會有人如往常一樣過來抱住她,護著她,捂著她的耳朵讓她不要聽。


    所以那些話清清楚楚的落在她耳朵裏,她想要開口駁斥回去,張了口,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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