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洛語氣篤定。


    一時間車內沒有了其他的話,沉默的隻剩下風從車窗外呼嘯而過的聲音。


    林濮一直以為他還有接下去要說的話,但許洛沒有再吭聲,他麵向窗外,神色淡漠地看著外麵的風景。


    林濮過了一會,忍不住伸手按了一把許洛的肩膀道:“許醫生……”


    許洛肩膀一抖,下意識縮了一下轉頭:“……嗯?”


    “……”林濮趕忙撤回了手道,“怎麽了?”


    “沒。”許洛說。


    林濮向前看,舒蒙的目光和他交匯在了後視鏡的窗中,林濮頓了頓,猛然一把抓住了許洛的手。


    許洛的手腕和他差不多,很細,林濮總感覺一折就斷。他把人拉了一把,許洛被他拉得一踉蹌,長袖後露出手腕裏的半截手臂。


    林濮一看,倒吸了一口氣。


    “……你的手。”


    許洛抽回了手,有些氣惱地看著他:“……”


    “你怎麽了?”林濮靠到他旁邊,試圖再看一眼,“你手怎麽回事?”


    幾秒的時間乍一眼看過去,許洛的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的青紫色痕跡,但轉眼就縮了回去,林濮根本沒有看清,隻覺得駭人。


    許洛搖頭看著他,神色有些激動。


    “……我不碰你。”林濮張開手道。


    “我不想說。”許洛說,“我愛好特殊了一點,僅此而已。”


    “……”林濮一瞬間又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倒是舒蒙,他聞言道:“前麵收費站了,要下去嗎?”


    剛開出去沒多久,舒蒙這麽問明顯隻是想打斷林濮,林濮回頭道:“要,我要去洗手間。”


    等過了收費站,舒蒙把車開進停車位停好,和林濮兩個人一起下了車。


    “知道為什麽我一定要坐自己車來了吧?”舒蒙和他並肩走著,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車,“許洛這個人,危險又不可控。”


    “我覺得他有麻煩,你看見他的手臂了嗎?像擊打或是燙傷的痕跡,而且他的肩膀肯定也有傷,我碰他的時候他疼得縮肩。”林濮道。


    舒蒙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和他進了衛生間,兩個人挨著站著,舒蒙語氣嚴肅還很凶:“寶貝,我鄭重告訴你,對方如果沒有明確尋求我們的幫助,你不要去多考慮幫助他的事情。”


    “他難道不像對我們求救嗎?”林濮看著舒蒙,語氣急促而低沉,“他已經很隱晦地告訴我們很多了。”


    “你想多了,他真的想讓我們幫,剛才不會那麽生氣你看見他手臂的。”舒蒙說,“許洛都說了那是個人愛好,個人愛好你懂嗎?寶貝你有時候真的太純情了。”


    “那我們視而不見嗎?”林濮蹙眉道,“還有,你怎麽也看見他手臂了,高速路上開車不要分心行不行?”


    舒蒙狹長的眼一眯,吸了口氣:“寶貝,你重點歪了。”


    林濮去洗手,看了會鏡子裏的自己,洗完也不看舒蒙,徑直就往外走。


    “喂。”舒蒙抓住他手腕,把他扯到懷裏,“生氣了啊?”


    “沒。”林濮說。


    “如果你為了許洛生氣,那我也要生氣一會。”舒蒙在他耳邊嘟囔道,“許洛自己都說了,這不是人情來往,別人不想讓你管的閑事林律師就別伸張正義了,更何況我們現在什麽情況都不知道。”


    林濮冷靜思考了幾秒,鬆開了他手,硬邦邦道:“我知道了。”


    兩個人回到車裏,林濮還是坐在後座,彼此沒有再說話。等車開動了一會,許洛觀察了他們倆一會道:“你們吵架了?”


    “沒。”林濮手撐著頭看向窗外。


    “……”許洛忍不住笑起來。


    林濮覺得自己是挺能把情緒藏得深入的人,但是自從和舒蒙談戀愛後,或者說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於是這種情緒就跟泄洪似的拉也拉不回來。


    許洛笑完,拍拍林濮道:“林律師。”


    “嗯?”林濮應了一聲。


    “幾天前我去見過這個朋友,我和他說起,我有個很厲害的律師朋友。他之所以厲害,是因為他從來都是自己用雙眼去觀察真相。”許洛道,“我之前就和你說過,我對你的了解足夠多,我們相遇或許真的不是巧合,對不對。”


    “我沒那麽厲害。”林濮垂下眼,“然後呢?”


    “所以他才想見見你。”許洛說。


    “幾天前你就見過你這個朋友,也篤定陳枝的死和他有關,你為什麽當時沒求助警方?”林濮看著他,目光沉沉,“你當時就應該告訴我們。”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沒有他可能殺死陳枝的證據。”許洛說,“我隻是說,他和陳枝的死有關。”


    林濮一路上心不在焉地,手上還要處理一些律所的事情,快到目的地的時候,許洛和舒蒙交流了一下路線,車駛入了一片私人住宅區。


    私人住宅的地方需要拿通行證,許洛直接遞給了保安,看起來相當熟門熟路。


    駛入大片的樹林之後,在半山腰的大別墅之中。林濮看著身旁的風景,心想他到底是什麽來頭不小的人物。


    “他姓烏,你可以稱他為烏先生。”許洛說。


    “烏先生是做什麽的?”林濮問。


    “設計師。”許洛道,“全球百分之七十來自中國出口的漁具從他這裏製作設計,他也愛好垂釣和旅遊,人看起來不太好相處,我經常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林濮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他要拜托我什麽案件?”


    “嗯。”許洛道。


    “好吧。”林濮看著舒蒙駛入大門,之後有人特地來引導進入。


    舒蒙停完了車,許洛帶著他們走進入別墅大門,大門打開後,許洛直接推門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相當豪華款大的奢華裝修,麵前就能看見一個長桌和花色沙發。


    “許洛?”門裏的人坐在正對大門的沙發上,翹著腿看他。


    林濮跟舒蒙走進去,看見沙發上的男人。男人穿著一件渾身純黑的襯衫,微短的頭發,五官英俊又帶著濃鬱的雄性氣息,像一隻頗有氣場的黑色獵豹,正好整以暇地等待他們到達。


    “這是我之前和你提起過的林律師。”許洛也沒有過多的廢話,直接介紹起林濮,“林律師,這是烏溧烏先生。”


    “你好。”林濮道。


    “坐。”烏溧對林濮他們揚了揚下巴。


    林濮向來對這種人沒有什麽好感,但也不至於有其他特別的想法,可能是對方的長相過於具有傾略性,從進門看見烏溧起,就覺得他身上有種讓人恐懼的陰戾氣息,讓人不舒服,又不得不多看上幾眼的奇異感覺。


    林濮和舒蒙坐在他對麵,許洛坐在環形沙發的一側。


    烏溧雙手對握,傾身把手肘擱在自己膝蓋上:“林律師,許洛和我說起你的時候,我去查了一下你的經曆,聽說你近期還幫民安集團打過官司?”


    “嗯。”林濮應了一聲。


    “哦。”烏溧雙眉一揚,“我和他們老板之前認識,那真是湊巧了。”


    烏溧從煙盒裏抽了根煙,問林濮和舒蒙要不要,兩個人都搖了搖頭。他便自己點了一根,身體靠到了沙發裏,在升騰煙霧之後眯著眼看林濮:“喝點什麽?”


    “不必了。”林濮道,“我們這次來也不是閑聊的,烏先生看起來也很忙,我們就長話短說吧。”


    烏溧吸了口氣,用拇指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也好。是這樣的,去年的時候,我的前男友在國外被殺害了。”


    “……”林濮和舒蒙都愣了一下,驚呆於烏溧過於直接的開場白。接著,烏溧的語言像是一個個炸彈丟在他們的腦中,還有嗡嗡的回音。


    “他叫陳枝。”烏溧說,“他在日本被害的那日晚上,我正好去日本看他。我到達他的住所時,看見他的屍體被肢解成了幾塊,放在樓下垃圾分類的垃圾桶邊,因為無人分揀,在夜裏露出了頭顱。”


    烏溧眼神沒有什麽悲喜,仿佛在說無關緊要的事情:“我捧著他身體的時候,我還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他應該是剛被殺害不久,或是在尚有直覺的情況下被砍成幾塊的。”


    “……你……你沒報警嗎?”林濮雙眉擰起,語氣顫顫地問道。


    “報警?”烏溧說,“我當然知道是誰殺的,因為我清楚知道法律根本不會給我一個公平正義又合理的結果,你明白我那一刻的心情嗎?我那一刻徹底瘋了,真的,我瘋了。雖然我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手,但我發誓我拿生命在愛他。”


    “……”“我去日本的目的是同我的朋友參與海釣,當日捕夠了大魚,本來花大錢求人幫我急凍找辦法運回國內,結果萬萬沒想到給我拖屍體提供了便利。”烏溧說,“回到了國內,我才發現屍體被當成肉類切割成了更小的肉塊以便運輸,而且他的雙手不知去向了,身體的不少器官都不翼而飛。”


    林濮有點暈眩,他頭皮發麻手腳發冷,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穩住自己的語氣:“你……把他的屍體和魚肉一同走私回來的?那他的屍體為什麽會出現在別墅裏?!”


    這句話一出,許洛和烏溧的目光都落到了林濮的身上。


    林濮手一握緊,暗叫不好,想住口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你知道這件案子?”烏溧把煙掐滅,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濮。


    舒蒙的肩膀微微側過,擋在林濮的身前,一臉戒備地看著烏溧。


    烏溧卻絲毫沒有管他,他的目光似捕獵的鷹在兩人身上來回掃動,最後到了旁邊許洛的身上,歎息似的道:“我懂了,許洛啊許洛……”


    “是我們之前就在調查。”林濮說,“和許洛沒有關係。”


    “哦,原來如此。”烏溧收回目光,勾嘴道,“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費盡心思介紹案情了。林律師,你們都來了,我相信警察查到我的頭上也隻是時間問題,更何況,我本身比你們更迫切想知道其他殘肢的下落。我委托你成為我的律師,一、我要你洗脫我的所有罪名,二、我要對方付出應有的代價。”


    “等一下。”林濮道,“我還沒答應這份委托,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你。無罪這件事,並不是你一句‘沒有’,我就會全然相信的。”


    “林律師。”許洛忽然喊了他一句。


    “……”林濮看向他。


    “我和林律師聊聊。”許洛對烏溧說了一句,對林濮招招手,“林律師,你跟我來。”


    林濮看了眼舒蒙,舒蒙立刻坐不住了,明顯也想起身跟著去,許洛擺手道:“林律師跟我來就可以了。”


    “不行。”舒蒙跟著站起來,“我跟他一起。”


    許洛沒有說話,他看著林濮,微微貼近他。林濮就覺得自己的腰部貼上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還沒反應過來,許洛的手順著他的腰側慢慢向上,冰冷的觸感也隨之更加明顯,是許洛把刀抵靠在了林濮的喉嚨上。


    許洛正對著看著他,刀尖點著他微微跳動的頸部大動脈:“林律師,你跟我上樓。”


    一切轉變得太過突然,林濮下意識頷首想看向那把抵在他脖子旁的刀,他甚至還能感覺到刀切麵在他脖子上那鋒利的觸感和細微的癢裏帶著痛。


    “許洛!!”舒蒙見狀立刻喊了一聲,“你他媽給我把刀放下!!!”


    “對不起。” 許洛的聲音沒有起伏,看向舒蒙道,“你過來一步,我就用這把刀刺穿他脖子,我說到做到。林濮單獨跟我上樓去,誰都別跟上來。”


    “許洛,我不說第二次!”舒蒙語氣驟然冷了下來,“你敢刺他,刺完我就可以把你頭當著他麵擰下來,我們不如看誰死的快。”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烏溧忽然大笑了兩聲。他從沙發上站起來,食指仿佛逗貓似的勾了勾許洛的下巴:“真奇怪,你今天怎麽那麽乖?聽話,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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