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濮在忽悠舒蒙這件事上永遠不遺餘力。


    舒蒙在嘮叨林濮這件事上也永遠全力以赴。


    “你知道感冒發燒會有什麽並發症嗎?你知道你這種不明原因的發燒本身就很危險嗎?你能不能稍微重視一下自己的身體?啊?林律師?”


    “我已經不燒了。”林濮把自己頭仰著讓他探,“你不信試試。”


    “我信你個大頭鬼。”舒蒙罵道,“不發燒就沒事了?身體裏炎症鬧著玩兒的?林律師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是二十好幾的青少年身體倍兒棒啊?!”


    林濮想了想:“我確實二十好幾……”


    “你再反駁我!”舒蒙被他這句話弄得更氣了,“我三十好幾了行了吧,我千裏迢迢來看你就是受你氣的。”


    “我錯了。”林濮誠懇道歉,“我虛歲三十了。”


    他們兩個人絆了會嘴,終於又回到了正題上來。


    “那個潘穎,她這樣沒問題嗎?”舒蒙說,“我感覺一屋子的人都要吃了她。”


    “……應該不至於。”林濮低眼看著自己手上的鑰匙,“她這把鑰匙一直攥在手裏,是一直等著我嗎。”


    “對她而言,你現在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的公司對她有偏見,她的父親甚至還對她拳打腳踢置她死地,母親現在也生死未卜的,丈夫還在獄中,她能怎麽辦?”舒蒙說,“我對於她的印象基本都來自於你的口述,看起來就是一個沒有主見又軟弱的人……還有這個……”


    舒蒙捏著他的鑰匙晃了晃:“我想這是她唯一一次背叛軟弱,交給你最後的依靠了。”


    舒蒙說完咳嗽了一聲:“當然你逃避看醫生的事我一定會找你秋後算賬,你給我等著。”


    林濮笑著撇過頭看向窗外,微微搖了搖示意自己的無奈。


    到了下午,除了無法緩解的酸痛感,林濮感覺發熱的症狀已經沒了,胸口也不再是透不過氣的難受,感覺舒服起來。


    他們到達了之前林濮跟蹤潘賢正來的公寓。


    “潘賢正會不會在裏麵?”舒蒙道,“一開門我們打了個照麵,大家嚇彼此一跳,然後又打一架。”


    林濮:“……別腦補這些。”


    “放心,這次有老公幫你一起打。”舒蒙還做了個“出拳”的動作。


    林濮罵道:“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說起來,我們這算是非法入室吧。”舒蒙和他在電梯裏,抬手指了指攝像頭,“你看,還有證據。”


    “……”林濮咳嗽了一聲,“我們倆幹這些事還少嗎?而且……”林濮晃了晃鑰匙,“這可是潘穎親自給我的,談不上非法侵入住宅。”


    “你現在開始全然接受這種設定了嗎?堂堂律師,總是在犯罪邊緣試探。”舒蒙看著電梯門打開,探出頭去看樓道,“看來也是被我帶壞了。”


    空無一人的樓道裏,腳步聲都顯得寂靜。


    林濮指了指地上:“你看,還有血跡。”


    還殘存的血跡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隱隱的長線,不仔細看根本就是大理石花紋中淡淡的一筆。林濮看著,都開始覺得自己右邊臉頰和脖子隱隱作痛。


    舒蒙對他伸出手:“我送你那個瑞士軍刀呢?”


    “……”林濮從背包裏摸出了出來。


    “你果然帶著。”舒蒙用手掂了掂,“送你是用來防身的,不是讓你一天到晚用它當手電筒的。”


    說罷,他把刀彈出來又收了回去,對他揚揚下巴:“走。”


    林濮把鑰匙拿出來,他還有點緊張,當鎖開啟的那一刻,細小的“吧嗒”聲被成倍放大,在他耳道內來回回放。


    門開了。


    林濮開門的瞬間差點沒叫出聲,還好忍住了。


    正對著門的就是一尊巨大威嚴的坐姿佛像,林濮對宗教還不是很精通,但莫名從這雕塑上看出了一絲……邪氣?


    下方放著一個小牌位,除卻供養用的水果鮮花,他還看見了一個玩具小汽車和各種小零食,甚至一個奶瓶。


    整個供台都顯得詭異,讓人不舒服。


    林濮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兩個鞋套,遞給了舒蒙一個。


    舒蒙又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兩個手套,遞給了林濮一個。


    兩個人默不作聲地開始套手套腳,接著走入了室內。林濮想了想,這動作還真賊。


    林濮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潘家三室兩廳,還做了個小吊頂,看起來相當寬敞亮堂。裝修偏向中式,又參雜著一些歐式的家具,就顯得不倫不類了。


    “怎麽說呢,這地方一看就特別像潘賢正這種暴發戶官員的家。”舒蒙說,“沒點審美,什麽都要,最後呢,變得不倫不類的醜。”


    林濮用手抵著下巴,歪頭道:“潘穎到底要我們看什麽?錢和證件警察也找得到……她是需要讓我看什麽關乎沈泰案件的證據嗎?”


    “昨天你說,潘賢正對著潘穎在喊‘揭發’?”舒蒙看向林濮,“你覺得,他是怕自己被揭發什麽?”


    林濮走到供台前:“我猜測是和沈泰、和楊富華、和海華貿易間千絲萬縷的關係……”


    “說了等於白說。”舒蒙走到了客廳裏,把茶幾上的雜誌拿起來翻了翻。


    林濮看著那個牌位,上麵好像寫著泰文。他用翻譯軟件翻譯了一下,根本翻譯不出什麽東西。


    “……這上麵的泰文居然沒有意思。”林濮道。


    “可能就是沒有意思呢。”舒蒙站著在翻雜誌。


    “……什麽意思?”林濮覺得他們倆在說順口溜似的。


    問完他忽然就恍然道:“……你意思是這佛牌是個假的,潘賢正信以為真一直供著?”


    “嗯哼。”舒蒙說,“否則怎麽解釋?” 林濮把這些小零食小玩具一個個拿開:“他應該就是在‘養小鬼’,在潘穎的話裏我也聽出來的,怕是已經養得走火入魔了。”


    他手頓了頓,在牌位後麵,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家裏老婆孩子也不重要了,泰國野孩子是最重要的,還指望能給他帶來榮華富貴。”舒蒙絲毫沒察覺林濮的動作,繼續自顧自道,“想想還挺好笑的……”


    “舒蒙!”林濮忽然喊了他一聲。


    舒蒙抬眼,丟下雜誌走了過去,就看見林濮把那個牌位翻轉過來,用指甲扣著下麵那個小凸起。


    “有夾層?”舒蒙馬上問。


    林濮手上發力,還是很難推開。舒蒙湊過來看,看了半天嘖了一聲,一把奪過來:“這種時候要還是要靠老公啊……”


    舒蒙拿出那把刀,等刀彈出來,用一邊借力往上一撬,小隔板被輕易推了上去。露出裏麵的紙條。


    “!”林濮趕忙把紙條抽出來展開,紙條被疊的很小,他展開得小心翼翼,當上麵的內容暴露出來時,林濮低低抽了口氣。


    “借條?”林濮說著,一個個展開剩下的那些,當全部都看完,林濮道,“零零總總加起來居然有幾百萬吧。”


    “看看,這裏還有電費水費信用卡欠款單子。”舒蒙揚了揚手上的紙,“在報紙雜誌裏夾著的。”


    林濮恍然大悟道:“所以他特別缺錢……?”


    “潘穎是想讓你看這些嗎?”舒蒙道,“她想告訴你他爸現在身欠巨款?”


    “再找找,說不定還有別的。”林濮道。


    他們兩個人進了臥室,翻了一陣,舒蒙在床頭櫃裏翻出了一打信件。他把信打開,看見了裏麵都是各種威脅的文字和單據。


    有些信件裏甚至寫著如果他一周內再不還債,就會告到他的單位地稅局,會在地稅局的大門口寫上“潘賢正欠債還錢”字樣,不信就來試試。


    “這信沒有郵戳,應該是直接塞信箱裏的。”舒蒙邊看邊蹙眉,“裏麵都是高利貸威脅他還錢啊……潘賢正在幹什麽,借了那麽多錢?”


    “不管他幹什麽,他現在應該是填補不了這個洞了。”林濮拍拍舒蒙,“快歸位,我們得走了。”


    兩個人把東西歸位,又匆匆出了門。


    站在電梯裏下樓,舒蒙又看了一眼攝像頭,無奈道:“隻要潘賢正去調監控,就能發現我們倆來過他家,他那麽敏銳,回去看見自己東西被動了,估計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那我們得先他一步啊。”林濮滑動手機裏拍攝的那些證據照片,把照片傳給了餘非。


    “非法的,林律師。”舒蒙挨著他肩膀湊過去看。


    “我知道。”林濮和他出了電梯門,“但至少可以想辦法分析,反推出不少細節,再找合法證據不就輕鬆了。”


    “走吧,先回白津。”舒蒙說,“順便可以告訴我一些你的想法。”


    ……


    和舒蒙終於踏上了回白津的路。


    短短幾天,搏鬥傷痛和突如其來的疾病幸好沒有壓垮林濮的精神,可能是因為舒蒙的出現讓他無比安心。但在看到潘賢正家裏的那些之後,他覺得這條簡簡單單的線終於被牽了個頭,他相信隻要順著線頭繼續拉,之後一定會看見接連的進展。


    高鐵寂靜的車廂裏,林濮靠在舒蒙的身上,終於能好好休息一會。


    ……


    下車之後,舒蒙去火車站提了自己的車,載著林濮回到家裏。林濮在車上睡了個飽,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被載到了醫院。


    林濮:“……”


    真是千躲萬躲也躲不過的驗血和吊水,林濮無奈地想。


    舒蒙給他在醫院換了個舒服的角落位置,和他圍著圍巾窩在一起。林濮靠著他,用不用吊針的另一隻手翻著手機,邊看邊道:“假設,潘賢正因為不明原因牽扯到了巨額債務,借款能拖的話,高利貸卻已經完全威脅到了他現在的工作和地位……他和海華貿易的人很熟,或許熟人就是楊富華或是沈泰,後來他無意中得知了女兒這裏被女婿沈泰放了一筆錢。”


    “他打起了這筆錢的主意。”林濮拇指停頓在借條的畫麵上,用拇指點了點,“這是他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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