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這字好難寫啊。”潘賢正說,“三點水一個什麽?”


    林濮穩住自己聲音裏的顫抖:“……漢,我習慣寫繁體字的‘漢’。”


    “林漢?”潘賢正轉眼看著他,“……我怎麽覺得你有點眼熟啊。”


    “我有跟沈總的案子,我是律師。”林濮道。


    潘賢正立刻恍然大悟道:“你是那天送穎穎下樓來等我的那個律師。”


    林濮也必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也說您麵善,原來是叔叔。”


    潘賢正大笑了幾聲,把簽完的簽到本返還給了前台,一邊跟林濮道別:“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和林律師聊了。”


    “那個,其實我和潘穎還有些想聊的。”林濮道,“我聯係不到她,她現在方便嗎?”


    “她啊。”潘賢正搖搖頭,“她在家麵壁思過呢,女兒還小,哪怕事情不是她做的,總還是得好好教育教育。”


    林濮道:“她也是被人冤枉的,所以我想和她聊聊。”


    “嗯。”潘賢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總有機會。”


    說罷,他進入了公司的大門。


    林濮等他走後,用拇指搓了搓手心,心想著他方才幸好沒有找他握手,否則就會摸到他一手的汗。


    潘賢正認出他來了嗎?他臨時編的謊言到底有沒有圓過去?


    林濮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常見,而且潘賢正認識他,如果這名字被他看見,基本不可能不認出來。


    臉的話,林濮自信他應該看不出來,他和大學時候的梳妝打扮氣質都不同了,連舒蒙和他重逢時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他不信和他隻有幾麵之緣的潘賢正會立刻把他認出來。


    無論如何,林濮抱著這點僥幸心理,想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他到達了樓下,站在人來人往的車流裏想了一下,忽然又覺得不對。


    剛才被驚恐和緊張衝昏了頭腦,林濮在樓下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發脹的頭腦中與有了點緩衝的機會。他現在又有點感覺,其實這件事中,說不定還會牽扯到潘賢正。


    ……這就更有意思了。


    林濮重新回到了樓內,站在樓道的陰影裏。剛站定他想了想自己好像還有什麽事兒沒做……


    一拍腦袋,想起自己給舒蒙的承諾,再也不隨隨便便自己一個人去單獨行動。


    林濮想著現在身邊誰也不在,隻能先和餘非說。


    餘非看了他的信息,一個電話就打了了過來:“你在哪兒??”


    “在海華貿易的樓下……樓道裏。”林濮壓低聲音說。


    “我終於知道舒蒙哥為什麽說要我看著點你了。”餘非說,“你真是我見過最可怕的行動派沒有之一。”


    “我這是沒辦法。”林濮說,“你聽著,我現在沒有證據……但是我覺得我需要跟蹤一下潘賢正。”


    “我在黑溪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接應一下你。”餘非說,“等我。”


    林濮等他掛了電話,在樓道裏觀察了一會。過了五分鍾,餘非的電話過來了。


    “我認識的人裏沒人抽得開身調得過來。”餘非說,“打個商量,你能不能先別……”


    “噓。”林濮忽然看見旁邊的電梯開了,往後貼著靠到了走廊的陰影裏,用氣聲道,“來不及了,他出來了。”


    “現在?”餘非也急得喊,“哥……哥你給我小心點!你給我隨時隨地報位置。”


    “嗯。”林濮道,“好。”


    “我教你個辦法。”餘非說,“把對方的車牌給拍下來,我這邊有辦法讓人查到他的行駛路線,就能知道他到底往哪兒”


    他說話的間隙,潘賢正已經跟著人流走出了大廈。林濮一邊悄悄跟著他去了停車場,默默暗記了他的車牌發給了餘非,一邊快步走到路邊打了個車。


    “餘非,你還在嗎?”林濮說,“我記下車牌了,幫忙查一下這輛車的行動軌跡?”


    “這沒問題。”餘非說,“等我幾分鍾。”


    “師傅,打表吧。”林濮說,“一會再告訴您位置。”


    過了一會,餘非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前麵直開八百米後右轉進入大道後,五百米左轉應該是最近可以追上他那輛銀灰色奔馳的道路。”


    林濮把話重複給司機聽,一邊等車開動後咋舌:“你們的行動也太快了。”


    “你對黑溪警方的行動力和黑科技一無所知,全市遍布的攝像頭根本沒有車子能逃脫,從定位到分析隻要幾秒秒,真快如閃電哦。”餘非笑起來,“所以除非他飛天上去或者隱形,否則全市都能找到他的位置。”


    幾分鍾後,通過最近的路線,林濮居然奇跡般地和對方相遇了。他的車就在這輛奔馳車的後麵,林濮向下縮了縮身子,想到反正可以全市定位,也不要讓根本沒有跟蹤經驗的出租車司機冒這個險了。


    於是在餘非的指導下,林濮就這麽跟著潘賢正的車回到了他的家裏。


    “呼。”林濮心有餘悸,“……還好打了個電話給你,沒有你的話我估計我都走不出這條街。”


    “有問題找警察叔叔是常識。”餘非道,“單槍匹馬闖魔窟是電影啊林律師,別覺得自己是美國大片男主角行不行。”


    “知道啦。”林濮說,“他進樓了。”


    “他們住的是什麽地方?”餘非問。


    “公寓,小高層。”林濮說,“我準備跟上去看看。”


    他站在電梯上看著電梯的數字跳動,跳到了8樓停住。林濮道:“他家住八樓?”


    “這得問警局掉檔了。”餘非說,“得花點功夫。”


    “那我直接上去吧。”林濮說。


    他進入電梯之內,選了七樓再走一層樓。到達七樓的時刻,林濮探頭出去,沒有在樓道裏看見人。


    他悄悄進入安全通道上樓,剛走到半層已經聽見上麵很大的動靜,他在厚層的隔音門後聽了一會,聽見了外麵又喊又叫的聲音。


    應該是有兩個女聲,一個年輕一些和一個年紀大一些,又哭又叫的。林濮嚇了一跳,對耳機裏輕聲道:“感覺是潘穎他們家,他們都在哭喊。”


    “你先別出去!”餘非怕他下意識就衝出去準備救人了,連忙勸道,“你給我沉住氣別動,外麵出人命了你都別給我出去,我現在聯係黑溪的警方。”


    “嘖。”林濮吸了口氣,還在試圖聽清一些他們究竟在爭吵些什麽。


    貼著厚厚的門,隻能聽見零星的一些聲音,林濮又聽見一個清晰的男聲吼道:“哭哭哭!要哭給我進來哭!你還想逃出去!你看看你能逃到哪裏去!”


    林濮幾乎已經可以確認,這應該就是潘穎和她爸,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不定是她的媽媽。女聲都尖細而模糊,男聲因為渾厚有穿透力,反而可以聽出一些梗概。


    “給我滾進來和你算賬!”潘賢正喊道,“快點!”


    聲音漸漸小了,接著關閉在一聲關門聲之後。


    等外麵確實沒有再有任何的動靜,林濮才小心地控製力道打開樓道的推拉門。讓推拉門不要發出聲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林濮在過程中幾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齒。


    他從樓道探出頭去之後,他第一時間看見了地上的血漬。


    這還打傷了了人嗎?!


    林濮生怕他轉頭回來清理現場,急忙又把頭探了回去,在合上門前他用手指抵住,留了一個小縫隙,接著他聽見了大門打開的聲音。


    “就知道哭哭哭。”


    林濮聽見潘賢正好像出來了,接著是潑水聲和刷地的聲音。


    “我要去告發你!!!”潘穎忽然傳來的尖叫聲,讓林濮推門的手頓了頓。他連忙拿出手機,從縫隙裏伸話筒好讓餘非也聽見他們的對話。


    “你去告發我?!”潘賢正說,“你是嫌被我打得不夠吧?我告訴你,我今天去你單位正式給你辦離職了,在沈泰沒被判刑之前,你給我在這裏哪裏都不許去。”


    “人不是沈泰殺的……”潘穎哭得聲音顫抖,說句話就要吸一下鼻子,喘著氣道,“你明明知道不是他殺的,我按照他們的要求去找了律師,幫他打官司……我去白津也不是為了躲你!我是想一個人待一會,想和律師再想想有沒有辦法能把他弄出來!”


    “我他媽信你個鬼。”潘賢正怒意十足,幾乎在狂暴的邊緣,“你不是躲我?你不是躲我你為什麽在家裏不好好呆著,你剛剛也說了吧,你想揭發我?!對,對,你就是想揭發我!你就是想去白津揭發我!”


    “啊啊——————”持續不停的哭喊聲傳來。


    潘穎被潘賢正應該是扯住了頭發,叫得無比淒慘。這裏的樓一層隻有一個住戶,所以他們在樓道裏如何叫喊,也根本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你都把媽媽給打暈了!!”潘穎喊道,“你有種殺了我們倆啊!我根本不是你的女兒,我還沒你養的小鬼重要吧!”


    “孽種。”潘賢正說,“你算什麽東西?!我拿你喂它都是便宜你!”


    林濮一直在克製自己奪門而出的衝動,耳機裏的餘非全程都在告誡他:“冷靜,冷靜,不要功虧一簣。”


    林濮的手指甲幾乎要掐到肉裏,才能迫使自己在憤怒和絕望的情緒裏保持清醒。潘賢正現在對潘穎的樣子,那種惡劣到讓人驚恐的態度,無時不刻不讓他想起曾經的那場大火。


    潘穎絕望又淒厲的叫聲,和當時的熊熊火光交疊在了一起,他仿佛在那一瞬間看見了自己絕境時候的神態。


    惡魔。


    人間怎麽會有這樣的惡魔存在?就活生生在他麵前,讓他無能為力了很多年。


    那一瞬間,林濮覺得所有的法律教條都不再是印刻在自己骨子裏的東西,他隻想找到一把匕首,不管不顧刺入對方的心髒,一刀、兩刀、三刀……不解恨!一點都不解恨!


    “林濮。”餘非在耳機裏急迫道,“我知道你很想出去,但現在不可以!”


    林濮卻什麽都聽不進去,他雙目爬上血絲,幾乎撐滿了憤怒。


    “林濮!”餘非說,“你還在嗎?!你想想舒蒙哥,我真的求你別做傻事!黑溪警方已經在趕來了,最快五分鍾!”


    “……”舒蒙的名字像一個能拉回他思緒的詞匯,他的理智瞬間恢複了。


    林濮低低吐出一口氣,用手指敲了敲話筒,示意自己在聽但不能說話。


    餘非道:“……你剛才沒反應,把我嚇死了。我已經通知警方了,你放心吧。”


    潘穎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潘賢正似乎也拖好了地板。他的罵聲卻沒有停止,潘賢正一直喊著:“你給我進去!別在樓道裏!一會你大喊大叫叫來了保安或是警察,我看你怎麽收場!”


    林濮手指微微攥緊,在衝動過後,他大腦飛速思考起來。


    或許真的得想辦法拖住他們…… 在警察來之前。


    “而且。”潘賢正忽然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和白津的那個律師勾結。”


    “我沒有……”潘穎無力地喊道。


    “沒有?你知道他是誰嗎?”潘賢正道,“這人叫林濮,如果我沒記錯,我應該認識他。”


    林濮的瞳孔驟然縮緊了一下,他的緊張讓他沒有擋住推拉門巨大的回縮,在那微小的縫隙消失時,門與門之間的響動卻一點不輕。


    門外的所有聲音都歸於寂靜了,安靜的仿佛沒有任何人存在過。


    林濮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心跳劇烈,在寂靜的樓道中,仿佛還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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