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解。”林濮看著手裏的資料,繼續翻看。


    “當然也不是無解……”舒蒙說,“這幾年我也不是沒有收獲,現在基本可以認定的是,這種毒素一部分可能來自劇毒蘑菇,最後導致死亡是全身器官……尤其是腎髒和肝髒的衰竭。一般這種鵝//膏//毒//素有一個大致潛伏期,從潛伏期到發病死亡,中間潛藏著將近一周的時間。”


    “一周……都沒有症狀?”林濮問。


    “會有。”舒蒙說,“鵝//膏//毒在中毒之後會有個短暫的出現異常的過程,比如腹瀉一類的。之後症狀緩解,不過,接下去會逐步逐步地麵臨死亡。這個過程能讓你深切感知……然而這種毒素應該更強更激烈,反應更快且不可逆。全身所有的髒器出血,衰竭而死。”


    林濮吸了口氣,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資料。


    他忽然想起舒蒙辦公室內那最上排的毒理學書籍。


    “你辦公室裏有很多關於毒理的書籍。”林濮用手背打打紙問,“都是……為了這個嗎?”


    “你看見了啊。”舒蒙說,“我發現你這個人,觀察能力和記憶力確實異於常人。”


    “我還看見……”林濮頓了頓。


    “你翻了?”舒蒙說。


    “嗯。”林濮承認道,“我看見了照片。”


    舒蒙歎了口氣。


    “好,我不問。”林濮說。


    “那是我爸媽,和我弟弟。”舒蒙說。


    “猜到了……”林濮說,“好了,我真的不問了。”


    舒蒙笑了一聲:“你不想知道?”


    “想,但不是說的時候。”林濮道,“……你帶我去哪兒?這不是去市局的路吧。”


    “去附中。”


    “……”林濮抬頭,“你沒把那堆東西還回去?!”


    “是屍體……”舒蒙說,“你能不能對屍體有點尊重。”


    “……”林濮道,“哦……”


    “一會當麵對不起。”


    “……”


    林濮又大搖大擺地跟著舒蒙進了附中。


    他簡直對這個看似陰暗的教學樓有心理陰影了。


    可能是看中了對方的心思,舒蒙道:“這裏是老教學樓,設備基本都跟不上現在要的教學進度,當半個儲藏室用了。化學實驗學生也不太在這裏做了,旁邊那個辦公室就留給了我。”


    “……他們還允許你在這裏浪費電。”林濮道。


    “畢竟我是化學組的高級教師。”舒蒙轉頭對他眯眼笑笑,“還長的帥,教的好,學生校長老師都喜歡我……”


    “……”林濮翻了個白眼。


    “你看看你,律所喊你去團建你從來不去吧?”舒蒙說,“要社交啊林律師。”


    “不。”林濮說。


    舒蒙打開了實驗室的門,讓林濮進去,轉身鎖上。林濮聞見了那股他熟悉的消毒水氣味,屬於舒蒙身上讓他莫名安心的味道。 他把外側的窗簾都拉上,剩下台子上方的一盞燈。


    舒蒙把空調打開,給林濮發了一副口罩戴上。


    “這個冰箱上我找人改造過。”舒蒙戴上手套,丟給林濮一副,他把冰箱打開,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凍氣,舒蒙從裏麵的一個夾層拿出一個托盤,上麵蓋著黑色的罩布。


    “我要打開了,你做好準備。”舒蒙說。


    “……你開吧。”林濮吞咽了一口口水。


    舒蒙笑了笑,把上麵那層黑色的罩布拿開,裏麵平躺著一節手指和沒有手指的斷臂。


    雖然做好了心理建設,但還是會有生理性不適,林濮看了兩眼就從地上站起來,靠到了旁邊的桌麵上喘了口氣。


    舒蒙把黑布蓋了回去:“沒事,正常人看了都會難受。”


    “手指我就不看了。”林濮擺擺手,“看照片就行了。”


    舒蒙把屍塊放回去,接著把白板拖出來:“已知信息。”


    他在黑板上寫了個:


    死者:張芳萍、無名氏


    死因:毒殺。


    並在之後打了個“?”


    “這個問號不是寫給我的,是寫給警方的。”舒蒙說,“我在市局看過屍體,現在屍體缺失部位是肺部、腎髒和肝髒,還有左腿。多出來的無名氏屍體部分,有完整的心髒、左側胸腔肋骨,一節手指。”


    “張芳萍的屍體不完整,缺失的還都是重要髒器,但如果通過血液胃液的檢查篩查,不難發現死因。”舒蒙說,“但是無名氏現在還沒有結果,我覺得大多可能不是本市的案件。”


    舒蒙把一些打印資料拿出來,一個個用吸鐵石吸在白板上方,指道:“豐穀山中發現的屍體,整個山頭都有各種碎裂的屍塊,搜集縫合工作量很大,但目前已知至少有三名女性,兩名的身份確認,一個五十三歲的洗衣店老板娘,一個是二十二歲在校大學生,毫無交集的兩個人。”


    “黑溪的卻是一名男性,三十九歲的銀行職員。”舒蒙說,“但是現在我看不見屍體,並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先毒殺,後肢解的。這幾起案件,前後的時間差很長,最早的那個可以追溯到半年前,不過半年前一個人失蹤也完全沒有人報案,也是相當奇妙的事情。”


    “那麽和之前幾起周遭的案件,是不是同一個人就難下定論。”林濮說,“證據鏈一點也不完整,手法倒是相似,但他作案密度這麽高,忽然集中在一個時間爆發出來,很反常。”


    林濮攤開筆記本,問道:“我能問問……當年這位‘他’毒殺你全家的緣由嗎?”


    “我要知道,我會現在跟個傻子一樣迷茫麽。”舒蒙說。


    “這麽多年了,一點證據都沒有,凶手逍遙法外?”林濮說。


    “沒有。”舒蒙最近一直都沒有戴眼鏡,在一張臉被口罩遮住唯獨露出雙眼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他眼神的衝擊力,“毒物檢測不出,沒有證據是其一。涉案人員身份特殊,繼續追查可能性不大,匆匆結案是其二。其三是,找不到殺機……他當年犯案兩起,第一起毒殺後偽裝高墜,第二起便是肢解屍體,之後的那麽多年一直沒有再犯案了。”


    “殺機。”林濮喃喃道。


    “大多數殺人是有理由的,一部分人殺人是沒有理由的無差別殺人。”舒蒙說,“我一直把這位‘他’定位為一個……犯罪天才,藝術家,他深諳解剖學毒理學,冷靜、殘忍……我時長會在腦海中勾勒他的樣子。”


    林濮聽聞,坐在桌邊掀起眼皮看著他。


    “我有時候會把自己和他放在一個頻道上,想象他做這些事的理由,但我想不到……”舒蒙看著自己手,“但我好像隻有這一個辦法接近他,他慢慢被我構築的形象,最後會和我自己重合。如果我手中有這些作案工具……”


    他拍拍白板,指著裏麵拿每一個被分明別類,貼上證物標簽和數字的工具。


    “鑿、鋼鋸、刀片。”舒蒙說,“我是他,我會怎麽用這些平日裏不順手的工具去完成分屍的步驟,我似乎還要考慮,怎麽切割才能漂亮,這就我找尋他五年得出的關於他的思維方式。”


    他戴著乳白色橡膠手套的手向上微微張開,又慢慢握緊。


    “久而久之,我好像可以在解剖時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握著我的手劃開屍體,手指深入體內……我好像也能感受到這種美感。”


    “舒蒙。”林濮抬手推了他一把。


    舒蒙有些迷茫地低眼看他。


    林濮張開手,捧住他的臉,迫使他看向自己。


    “……沒有一種犯罪是美妙的事情,況且這根本隻是你的想象。”林濮盯著他的雙眼,“清醒點。”


    舒蒙抬手,把他手按在自己臉上。


    林濮看著他雙眼微垂,彌散悲傷,好像是在看自己,其實完全沒有焦點。


    “我害怕。”舒蒙說:“林濮,我有時真的很害怕自己會活成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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