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濮吸了口氣,發現自己的吸氣聲都在抖。


    “為什麽裏麵有手指。”林濮用腳尖勾著黑色塑料袋踢過去,“這裏麵到底是什麽?”


    “你看見什麽就是什麽。”舒蒙麵色沉沉,“你怎麽進來的?”


    “門開著我就進來了。”林濮說,“你手怎麽了,你到底在幹什麽……”


    “你話太多了。”舒蒙打斷他。


    林濮靠在書櫃上,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他這句忽然不耐煩的語氣。


    他好像還沉浸在前幾天舒蒙在床上摟著他,溫柔地聽他說曾經往事時候的神情裏,頓時有種“麵前這個人到底是誰”的感覺。危險又生人勿進的冷氣,林濮雖然曾經也見過他這種表情,但此刻更覺得陰鬱。


    忽然,下課鈴一下響了。


    林濮又被嚇得渾身一激靈。


    “你先出來。”舒蒙說。


    “……你先告訴我你在幹什麽?”林濮說。


    “出來,一會保安過來會聞見味道。”舒蒙說著,一個跨步,用另一隻手把他人拉了出來。


    林濮雙眼死死盯著那黑色的塑料袋,他見過很多次屍體,什麽慘狀的都有,但沒有一次感受到這種恐懼。


    舒蒙把黑色塑料袋紮起來,然後帶著出來門。


    林濮腳步跟出去,看見他進了隔壁化學實驗室。接著看見他把那黑色的塑料袋塞進了冰櫃裏,重重地關上了冰櫃的門。


    林濮:“……你們學校知道你拿冰櫃凍屍體麽。”


    舒蒙指指麵前的台子:“我還在上麵解剖?”


    林濮:“……”


    服了。


    舒蒙把自己的塑膠手套脫掉,發出一聲清脆的“啪”,丟到另一個黑色塑料袋裏紮起,接著把台子旁邊的各種手術刀剪刀一股腦兒丟進去。


    他紮完之後,對林濮道:“……啊,想起來了。”


    他拿起一串鑰匙,丟給了林濮。


    林濮一把接住。


    “你先回去吧。”舒蒙說,“我還有點事。”


    “去殺人?分屍?”林濮道。


    “林濮。”舒蒙歎了口氣,手撐著桌麵道,“我們講道理,昨天我和你還在海潭,這幾起的作案地點都在周邊,我長翅膀也飛不過去吧?我怎麽來殺人?”


    “你下午就走了。”林濮說,“還有,你為什麽這麽關心凶手的行動軌跡?”


    “……”舒蒙指指自己,“你懷疑我?”


    “你先告訴我那個櫃子裏是什麽!”林濮聲音都有點急。


    “屍體,碎屍。”舒蒙說,“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誰的!”林濮說。


    “……”舒蒙看著他道,半晌,不耐的語氣終於緩和了一些,“好了,你先回家,回家和你解釋行麽?”


    林濮和他僵持了一會,才說:“行。”


    舒蒙陰沉的麵色,終於露出一個笑:“乖。”


    ……


    林濮腦子發沉。


    他進了家門之後,持續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他很少有這種什麽都不做的時間,但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辦。


    更讓他擔心的是,舒蒙一夜未歸。


    林濮擔心得睡不好覺,一夜醒了六七次,又因為前幾天一天比一天睡得晚,身體的昏沉感強烈,早晨醒來仿佛被人打了一頓。


    但一早起來,看見手機裏躺了條消息:


    ——我沒事。


    林濮盯著那個“黑色的心”,慢慢閉上眼睛。


    早晨八點,林濮沒有去律所,而是去了學校。


    學校已經開始上早課,林濮站在門口道:“門衛,我想找……”


    “進去進去。”門衛說。


    林濮:“……”


    他走進校園,走到了實驗室所在的教學樓,發現教室和辦公室都鎖了,根本進不去。


    他又折返回了教學樓的辦公室,辦公室內隻有幾個老師,林濮認出了之前那個年紀大的女老師,在門口敲了敲門:“您好……”


    辦公室裏的人抬起頭,齊齊盯向他。


    “林律師……”女老師慌忙站起來,“你怎麽來啦。”


    “哦,我找舒老師。”林濮說,“他在嗎?”


    “舒老師今天請假了呀。”女老師說。


    “……請假了?”林濮愣了愣。


    “說身體不舒服,就請假了。”女老師說,“你打他電話呢?”


    “哦行,我就是路過……”林濮說,“你們忙。”


    “哎哎哎,林律師,我問你個事情。”女老師把林濮給拉出辦公室,掩了一下門,“我問你,張紫瀟同學怎麽樣啦?學校還是覺得她是一時糊塗,家裏家長也來求了兩次複課,這麽好一姑娘不能去改造啊。”


    “這不是我能判定的,老師。”林濮說,“我也很遺憾。”


    女教師道:“你不認識人嗎?她父母很有錢的,不知道能不能……”


    “我沒有辦法。”林濮打斷了她的話,扯起了一個笑意。


    女教師隻能作罷,又說了兩句話,兩人才分開了。


    林濮沒有辦法,舒蒙的電話依然打不通,好像是把他拉黑了。


    ……


    早晨十點,林濮踏進律所,看見何平站在前台,看見林濮進來和他打招呼:“我靠,這麽大黑眼圈,昨天幹嘛去了?”


    “……早。”林濮說。


    “早,來來來。”何平說,“看,抓住了。”


    林濮愣了愣,心髒狂跳起來,快步走上去。


    “什麽抓住了?”


    “白津那起碎屍案疑犯,那個‘開膛手舒克’,昨天落網了。”何平說,“是其中一個被害女性的前夫,在回家的時候被警方蹲守抓獲,家裏搜查到了作案工具。”


    “……別瞎給人家起名字。”林濮頓了頓,湊過去看,“前夫?”


    “嗯,據說之前因為家暴,兩個人還去警察局鬧過。後來因為這個離婚了,現在都彼此準備步入新婚姻生活了。”何平邊搖頭邊嘖嘖道,“不知道怎麽想的,作案工具都在家裏,上麵還有他的指紋。那骨頭啊,都是一棒子一棒子敲下去的。天呐,這種人都能二婚,我他媽還是單身。”


    林濮頓了頓:“……這男的……多大啊?”


    “這上麵不是有麽。”何平照著念,“‘王某,男,四十一歲,有重大作案嫌疑’。”


    林濮吸了口氣,點點頭道:“嗯……嗯嗯。”


    他還真生怕聽見什麽。


    “喂。”何平說,“你沒睡好啊,怎麽魂不守舍的?”


    “嗯……”林濮點點頭,“我去工作了。”


    “行吧。”何平說。


    林濮就這麽魂不守舍了一整天。


    回到家裏,他也不知道該吃點什麽。他坐在桌邊想了一會,竟然有點想不起在不和舒蒙一起住之前自己究竟在吃點什麽。兀自走到廚房,找了一包麥片,倒了點牛奶吃了兩口。


    幹澀。


    難吃。


    林濮在空曠的房子裏來回走,忽然覺得自己對舒蒙真是一無所知。既想不出他究竟會待在哪裏,也想不到他有什麽行動的軌跡,又不敢報警。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敲門。


    林濮被這敲門聲弄得心裏一緊,第一反應是舒蒙回來了,快步跑過去開門,一打開卻發現不是。


    來的人居然是魏秋歲。


    “……魏隊?”林濮意外道,“你怎麽來了?”


    “舒蒙呢?”魏秋歲看著他直接問。


    “還沒回來。”林濮說。


    “你今天見過他嗎?”魏秋歲問。


    他的眼神急切,不像是平時的樣子。林濮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怎麽了?為什麽這麽急著找他?”


    “他有點麻煩,警方可能會找他。”魏秋歲說,“你見到他了嗎?”


    林濮動了動嘴,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魏秋歲,也不知道魏秋歲特地跑來的目的,但聽見警方兩個字,還是本能地禁戒起來,自動把他劃分為警方方麵的人,他完全不需權衡這之間的關係,隻想著他堆起略帶擔憂的神色:“我沒見過他,他一直沒回來。”


    “沒回來過?”魏秋歲說。


    “嗯。”林濮說。


    “昨晚呢?”魏秋歲問。


    “我回海潭了。”林濮說。


    他說早了一天,也沒有說自己和舒蒙一起去海潭這件事。


    魏秋歲點點頭:“好,如果你能聯係上他,你叫他聯係我。”


    “魏……魏隊。”林濮拉住他,“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是什麽事?”


    魏秋歲看了他兩眼,說道:“有機會你自己問他吧,如果六年前他不發生那些事,他現在的人生軌跡不會和現在一樣。現在我也是怕他做傻事,他……很危險,所以你如果看見他,立刻告訴我。”


    “……”林濮蹙眉,“六年前?很危險?” 魏秋歲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打擾了,我先走了。”


    林濮等他走好,轉身靠到了門上,胸口起伏地喘了兩口氣。


    說謊的感覺不太好。


    他穩了一下情緒,打了個電話給舒蒙,意料之中的關機。


    魏秋歲提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


    林濮跑回房間,掃開自己房間床上的東西,把電腦包裏的筆記本電腦拿出來放在床上,雙膝跪在地上打開了電腦。


    之前怎麽沒想到,如果真如舒蒙所說,他們一家四口人,除卻舒蒙之外都已經去世了,一定是一件相當大的案件吧。


    但林濮花了很多辦法,也沒有查到姓舒的人家,在六年前的某件重大案件。


    林濮不想拜托同事幫查,怕他們在姓氏上看出什麽。況且網上資源有限,如果真的要找還是要廢一番功夫。


    太難受了。


    他雙膝跪在床邊看著電腦,更無力的感覺蔓延全身。


    過了半晌,林濮實在不想再原地等待,他換了身衣服,拿起手機和充電寶鑰匙,打開門準備去附中碰碰運氣。


    他剛打開就迎麵撞上了一個人,對方幾乎是衝撞似的把他撞進了屋子,接著關上了門。


    迎麵而來的是熟悉的消毒水氣味。


    林濮抬眼看,看見了舒蒙。


    “你……”


    “噓!”舒蒙用手捂住他的嘴,低聲道,“老魏就在樓下!我好不容易繞過他視線進來的,你去窗口看看,看見他走了來告訴我。”


    “……”林濮被他捂著嘴,半晌,看著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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