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微動,仍是保持著抬頭望天的姿勢。


    向來沉穩的人長長舒了口氣,像是擔心了很久的事情總算落實了,人也踏實了不少。


    當懸在空裏的心也徐徐放下,穆靖霆閉上眼睛,任由柳絮自臉上拂過在劃向天空。


    謝南離悄悄走到穆靖霆身後,一雙眼滴溜溜轉了一圈才學著奶貓叫似的撲了上去。


    穆靖霆唇角揚起,柳枝早已在抬頭望天的時候放在了身側。


    待背後的姑娘人撲了上來,他已是雙手朝後一把將人緊緊圈了起來。


    感受到背後人的體溫有些低,許是等的久了沾了風。


    盡管鄉裏麥浪間都湧動著層層熱浪,但背後人的體溫卻是有些涼了。


    穆靖霆從手臂下將謝南離一把摟進懷裏緊緊抱著。


    邊輕輕給懷裏嬌小的身子傳遞著身上湧動的熱浪,邊望著熟悉的眉眼視線輕輕勾畫著懷裏人的五官。


    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向來被人說冰塊似的穆靖霆這一刻溫柔的不像話,視線裏更是柔光旖旎。


    他唇角揚起一抹淺淡而真切的弧度經久難消,臉頰一側的酒窩裏藏著些眷念,二十二歲的青春年華裏,穆靖霆摟緊了懷裏的姑娘人深情問候:“南離,我想你了。”


    謝南離身上寒意盡消漸漸溫熱,他伸手在穆靖霆眉眼間輕柔劃過。


    姑娘眉眼間依稀可見稚嫩,但眸子裏映著的人影比周而複始的四季都要牢靠,都要真切。


    她笑著回應:“霆哥,我也想你了。”


    兩人四目相對,穆靖霆看著懷裏的謝南離,忽然覺得嗓子眼有些幹澀。


    視線躲避著懷裏姑娘的目光,那一雙眸子,散發著盈盈微光。


    “南離,這次,我想聽完你說所有故事!”


    南離看著眼前的少年輕輕一笑,眉眼之間一片淡然。


    她答道:“好,我都會講給你聽。”


    他尷尬地幹咳兩聲,感受著懷裏人身上是暖和些了,這才放鬆了些圈著的手臂。


    謝南離愣了愣,看著抱著自己的人耳根發紅才捂著嘴偷樂。


    被看透心思穆靖霆眯眼警告,但奈何懷裏的人吐了吐舌尖壓根一點也不怕他。


    “哈哈哈,霆哥,多日不見,可還好……”


    謝南離輕言道,柳樹之下,一雙人緊緊相擁。


    像是久違的故人,也像是多年不見的戀人,終於,魂歸故裏,舊日一雙人,還算是重逢。


    他是遠征將士,久征而歸,他的愛人寒來暑往於老柳之下等了太久,他,心疼了……


    “南離,南離,別等了,哥哥回來了,回來了。”


    謝南離沒在多說,但聽聞耳際柔聲亦是唇角微揚。


    她輕輕答道:“好,霆哥回來了,我就不等了。”


    穆靖霆聞言身體一顫,望著懷裏的人笑個不停。


    炎炎夏日裏一場過雲雨帶來了他的愛人,也帶走了一年裏所有的不安與期待。


    她緊緊將人抱在懷裏一刻也不舍得鬆手,穆靖霆知道,他的世界,再次完整了。


    兩人一番溫存後,謝南離的手看著自己被緊握的手不住輕笑。


    看到這裏,我欲要一把將手下的書丟掉,這樣的手記,要是放在數百年以前,簡直是淪喪道德。


    但這位官員卻像是在寫遊記似的將其平鋪開來,直白的情感交匯,實在是讓人震煞。


    接著往下,官員像是在說明到底對懷裏的姑娘實在是情深意切?


    穆靖霆將南離半摟在懷裏不舍鬆開,這一次,他需要多充些電,畢竟需要維持很久,要是沒有力氣的話,他也是會休息的。


    “霆哥,上次我們講到了以前的學堂吧?”


    謝南離揚起腦袋看著頭頂的側顏便覺癡迷,他的霆哥果然是世界上長得最好看的人,再怎麽看都覺得實在是賞心悅目。


    “怎麽了?對霆哥犯花癡了?”


    穆靖霆捏了捏身側人的鼻翼笑道,他的小奶貓,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花癡。


    謝南離很老實,笑著上手就摸:“嘿嘿嘿,霆哥好看,是最好看的。”


    懷裏人的誠實很讓穆靖霆稱心,很多人誇過他,聰明、帥氣、有才華,這樣的話他自小聽到大,但一路走來,他已經習以為常。


    如今被這樣一本正經地誇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還是回了謝南離的問話:“是講到圓夢了,這次,該清修了。”


    謝南離笑著頷首,盈盈發光的眸子裏盡是他霆哥的身影。


    “好,那這次,我們就從清修一開始說起。”


    穆靖霆下意識裏將人抱得很緊,隻因每次謝南離開始講故事了,身上都會越講越涼。


    他想著自己也抱著呢,怎麽就涼成這樣子,但左思右想,南離也僅是笑著不告訴他原因。


    任由充滿信服的人摟著,謝南離也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先為自己拉緊了衣裳,也下意識抓住了攬著他腰際的一雙手。


    她笑著看向身側之人,視線漸漸穿過穆靖霆,溫熱而寂寞。


    終是遊轉一圈,最後方才落在老柳之外那漫天飛揚的柳絮上。


    “那年我十六歲,剛曆經考堂,或許是心思仍然稚嫩,坐在考場上也不覺得是決定自己的命運的一戰,所以最後分數出來了,分數,隻夠最破爛的學堂……”


    謝南離仍然記得當時看到分數時的詫異與緊隨其後的平淡。


    他向來是隨心所欲慣了,盡管心氣很高,但腦海裏沉重的壓力早已負擔不起任何課本知識。


    謝南離知道,上好的學堂很重要,但曆經數年,他更清楚,賴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這份重要,始於父母雙親而言。


    八月一號學生開始入新校報名,父母緊隨其後臉上沒有失望盡是高興。


    手裏捧著數不清的鈔票毫不猶豫地遞過窗口,就換來一紅一白兩張收據單。


    他們想,至少孩子有學上,沒有落榜也是一種驕傲。


    進了最後一所學堂的學生,不是考試發揮失常的,就是本來打定主意的混子。


    這是謝南離在這裏的第七年,第一次站在這裏,他覺得處處都是諷刺。


    日落裏燕雲學堂被一片殘陽籠罩,常年不枯的鬆樹縫隙裏仍是看得到鬆鼠來回跳動。


    樹縫的陰影裏,南離逗弄著鬆鼠,看小家夥在掌心跳躍難得的展露笑顏。


    “你們也沒考上好的學堂嗎?”謝南離隔空輕撫著小家夥的腦袋,雖沒有毛茸茸的觸感但看著虛影他也覺得開心。


    畢竟,至少比尷尬地站在樹下看著熟悉的人來人往要好。


    他摸著鬆鼠腦袋一遍又一遍重複:“小家夥啊,三年,我們又要在這裏度過了……”


    謝南離蹲坐在地上任由匆忙自身邊路過,心下一片平淡。


    “還笑?孩子不爭氣就是打也沒辦法,這麽個破學堂兩年後不還是回家?還笑得出來?”


    突如其來的指責讓謝南離回神,轉身朝陰影之後看去就看到一家長盯著自己斜眉冷眼。


    一身青灰色長衫雙手插在胸前,卷發在腦袋上盤旋著飛舞,活像是麵條成了精脫離束縛。


    麵前站著個腦袋低著壓根不敢抬頭的男生,棕色發梢在樹影間亂飛。


    “媽,要罵咱回去再罵,別在這裏罵呀,這麽多人……”


    男生不敢抬頭,隻能像是喪家犬似的被母親罵個狗血噴頭。


    然而央求無用,女人手裏捏著兩張收據一把甩在男生腦袋上怒斥:“這就丟人了?要知道丟人你給我上好的學堂啊?再不濟上次一等的啊!最垃圾的都被你挑中了!你還真是會給自己垃圾分類!”


    謝南離聞聲頓時詫然,不由得心下一陣慶幸。


    幸好娘親人美心善不像這位嘴裏像是含了刀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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