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桑逸是極為依賴重堯的,幾乎是將他當做了自己的全部,類似於雛鳥對第一眼見到之人的親近和信賴,重堯叫他做的事,他都會盡力完成,對他的期許,哪怕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他也從不願意讓他失望。


    他會選擇練器,很大原因是重堯說他沒有合心意的藥鼎,當時他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嘴裏就說出了“以後我為你煉製藥鼎”這句話。


    重堯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那我等著你的藥鼎了”。


    他點了點頭,模樣認真。


    後來在他練器的第七年,送了重堯一個他能煉製出的品階最高的藥鼎,用去了他收藏的許多天材地寶,可他看著重堯拿自己煉製的藥鼎煉丹的場景,心中隻覺得滿足。


    往後的數百年,除了閉關,他與重堯幾乎沒有分開的時候,長久的並肩作戰讓兩人默契漸深,他以為自己和重堯能夠彼此陪伴直到此生盡頭,可世上的事往往不為人心所掌控。


    重堯動心了,是一個在秘境中救下的女修。


    當時他的腦海懵了一下,隨之而來的就是瘋長的惡意,第一個想法竟是去殺了那個女修,連他自己都覺得震驚,自己竟會生出那樣難堪的想法,他原先以為自己隻是占有欲,可後來才知道,那是嫉妒,他嫉妒那個被重堯放在心上的女修。


    而嫉妒總是會叫人瘋狂和不理智。


    他每每看著從宗門外回來,臉上笑容久久不散的笑容,心中都壓抑著揮之不去酸澀和痛苦。


    桑逸到底是有底線在的,在自己露出最狼狽的麵目之前,他與重堯決裂了。


    他懷著逃避的心態搬出住了上百年的洞府,另尋了一處遠遠的山峰選做修煉之所。


    兩人相依為命的上百年,幾乎形影不離,陡然分開,誰都難以適應,可桑逸硬是忍下了想念,忍下了不適應,獨自一人在相思之苦中掙紮。


    重堯卻不行,他無法忍受桑逸以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從洞府搬出去,也忍受不了那個沒有桑逸的空蕩蕩的洞府,那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傾注了無數心血和精力培養出的少年,兩人從少年到青年再到如今,早已經化成了不可分割的存在,哪裏能分的開?


    所以重堯妥協了,他去到桑逸的洞府外,盡管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還是向桑逸道了歉。


    桑逸在洞府中聽著重堯的道歉,眼裏掉著淚,卻始終沒有回應一句,他太怕了,怕自己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到時候連師兄弟都做不了。


    為了讓自己不去關注重堯,他直接閉關衝擊元嬰。


    出關後,已是過去了十年。


    雷劫過去之後,桑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遠處的重堯,他一身淺藍道袍,唇角噙著久別重逢的淺笑,身姿清越,如鬆如竹。


    桑逸見到重堯後,反射性的後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對重堯仍有情意,所以萬分艱難的克製著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


    重堯唇邊的笑僵住,神色也黯淡了些許,後來依舊走過來恭喜他。


    桑逸隻是幹巴巴的應了幾個字,再說不出別的話。


    兩人的這次見麵以尷尬收尾。


    自那次後,桑逸和從前一樣,從不主動打聽重堯的事,可兩人師出同門,去拜見師尊時總會有碰麵,次數多了,桑逸也就知道了他沒有和那個女修在一起的事。


    一瞬間隱匿了許久的各種情緒爭相迸上心頭,有訝異,有無措,更多的卻是歡喜,可歡喜之後,又覺得自己的這些情緒沒什麽意思,畢竟無論如何,重堯也不會和他在一起。


    然而這個消息到底讓他對重堯的態度明朗了一些,隻是因著無形的桎梏,在重堯麵前時,周身總是不自覺的豎起小刺。


    重堯對桑逸何等了解,在感受到他的變化後,配合的過渡到了另一種相處模式。


    兩人慢慢地成了宗門弟子口中的不合之人,桑逸沒去解釋,重堯更是懶得理會這種流言。


    似乎在這種事情裏,兩人也自有一般默契。


    轉變發生在桑逸新收的弟子身上,溫頌受傷,他作為師尊責無旁貸的去了重堯的棲月殿,以靈植換取他為溫頌重塑經脈的機會。


    其實兩人誰都知道,無論他給不給那株靈植,重堯都會出手。


    之後溫頌選擇丹道,他心底忽的生出了一點道不出的期待,就那麽鬼使神差的去尋了重堯,請他教導溫頌煉丹。


    時隔多年,他喊了重堯一聲師兄。


    這個稱呼他在心底喚了許多次,可真正說出時,還是生疏了許多。


    那天之後,兩人的交集漸多,他偶爾會讓溫頌去流月殿,問他重堯都教了他什麽。


    當重新侵入重堯的生活後,伴隨而來的更多的欲壑難填,桑逸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發現自己心思的時候,又是難過,又是期盼。


    這份情意被他壓製的太久,再一次勃發時,宛若奔騰的岩漿,洶湧而又炙熱燒灼。


    所以桑逸提出要同他學習丹道,他知道他不會拒絕,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待在重堯身邊的時光委實叫人貪戀,他凝視著他專注的側臉,眼底隱隱透著癡怔。


    重堯五感何其敏銳,時間長了如何感覺不到他的視線,他思及桑逸從前毅然搬出兩人洞府,心中對其中因由隱約有了猜測。


    他不願去打破難得的平靜,便對桑逸的心思放任了。


    隻是他退了一步,桑逸卻是再也不願意退了,他帶著重堯回到兩人少年時住的洞府,問他:“師兄為何沒有同那女修結為道侶?”


    桑逸的問題,無疑更是證明了自己的猜測,重堯輕歎一聲,無奈道:“當時你一定要離開,我一顆心都放在了你身上,哪裏還有心思分給旁的人?”


    這話說的實在曖昧,聽在桑逸耳畔尤其如此,他一錯不錯的盯著重堯,目光怔愣,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師兄說……與那女修分開,是因為我嗎?”


    重堯點了點頭,說起這些陳年往事他的態度已是淡漠許多,當初那個惹他怦然的女修如今在他的記憶中也不過剩了一個剪影,倒是桑逸的模樣愈發清晰。


    桑逸見他承認,也不知怎的,眼眶竟是濕潤了一些,他沙啞著聲音道:“師兄不怪我嗎?”


    “我若是怪你,那時怎會幾次三番的去你洞府前,為了你單方麵同我決裂的事情道歉,”重堯說到這裏,又是一歎,無怪乎他總是對桑逸心軟,誰又能對自己親自帶大的少年狠下心呢?


    桑逸看著神態包容的重堯,手指蜷了蜷,“那師兄是不是也知道我那樣做的原因了?”


    重堯沉默片刻,而後點了點頭。


    桑逸的心落了下去,他手腳僵硬的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師兄……”


    重堯看著他麵上止不住的倉惶,尚未來得及思考就握住了他的手。


    桑逸抬頭看他,目中似是燃起了一線光亮。


    “先這樣吧。”重堯道出了這句算不上接受,也算不得拒絕的話。


    桑逸看著覆在他手上的另一隻手,緊緊回握住,他唇畔彎起,眼睛裏有了真切的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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